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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灰狼与新郎

陕西宜君地处渭北高原,这里丘壑交错,林木稀少,虽没有虎、豹等大型猛兽的踪迹,但时常有狼出没,对人、畜的安全造成威胁。20世纪70年代初期,这里曾发生过一件新郎被灰狼咬死的惨剧。

当地农村有闹新房的习俗,每当有人家举行婚礼时,村民们便蜂拥而至,赶来凑热闹,甚至通宵取乐,使出各种怪招戏耍新郎和新娘。特别是一些年轻人,更是轻狂大胆,戏法野蛮荒唐。因为是办喜事,小两口和家里人往往不便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强作欢颜。然而正是这种荒唐、野蛮的陋习,酿出一场大祸。

宝成和翠英是一对自由恋爱的情侣,一个勤劳忠厚,一个贤淑美丽,村里人都夸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这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当晚皓月当空,几乎全村年轻人都来闹洞房,看热闹。一帮年轻人逼着新郎、新娘做各种亲昵的动作,老实善良的新郎就是不肯做,或者做得不到位,令众人看得不过瘾。于是,有几个好事的后生索性将宝成扒掉外套,硬拽到后院,在树上绑了个结实。然后回到洞房,与众人一起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耍新娘。

宝成家位于一平缓的土坡上,后院没有围墙。他家养的一条大黄狗病死才一个多月,野兽袭扰时,便没了“警卫”。起初,宝成听到屋里的嬉闹声,心想乡邻们也是好意捧场,闹一阵子也没啥关系,便耐心等待。但过了好一阵子,还不见有人来解绳放他进屋,便有些耐不住了。他知道这一带常有狼进村骚扰,村民只要听到有谁喊“狼来了”,就会操起家伙一齐出动,将狼吓跑。于是便大喊:“狼来了——”屋里几个小伙急忙跑到后院,见宝成没事,便又回到屋里耍闹。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还不见有人出来放他进洞房,宝成便再次反复呼叫:“狼来了,狼真的来了,救命啊——”又有几个小伙再次赶到后院,见宝成只是干号,哪里有狼的影子,便嬉皮笑脸地说:“宝成哥,你再等一会吧,人生大喜,今晚得让弟兄们好好耍一回新媳妇。”宝成有些急躁,恳求放他进屋,几个人玩兴正浓,哪里肯听?对着宝成一阵挤眼弄眉,又嘻嘻哈哈地返身进屋。

宝成被孤零零地绑在树上,只好苦撑硬等。秋风吹来,被脱去外衣的他感到身上发冷。他听到从洞房里传来一阵阵吆喝声、逗乐声,偶尔还夹杂着翠花的几声尖叫。宝成心想,自己不在场,翠花还不知受那帮后生怎样的戏耍和羞辱呢。但闹洞房无论多么出格过分,主家都不能恼怒,只能逆来顺受,任其摆布,多少年来,这已是约定俗成的事,谁也不敢破例翻脸。否则,得罪了众乡亲,以后便会在村子里孤立无援。现时的宝成心急如焚,他多么想立即冲进屋子将妻子救出困境,由自己去承受五花八门的戏弄与屈辱,然而他无法脱身。于是,他再次扯着嗓子号叫:“狼来了,救命啊,救命!”有一个人来后院解小便,见宝成吱哇乱叫,周围并没有狼,进屋后对众人说:“他没事,干咋呼呢。屋里这么多的人,狼不敢来。”于是任宝成喊破嗓子,再没人去理会他。

然而,这一次,狼真的来了,而且是两只大灰狼,惨剧就此拉开序幕。

这是两只狡猾的老狼。它们趁天黑时蹿到村边,躲在离宝成家不远的土坎下潜伏。它们先是听见洞房里人声嘈杂,不敢贸然进村,后来见拖出一个人绑在树上后众人离去,不久又听见那人乱喊乱叫,几番折腾后便没有人理睬他,独自在空荡荒寂的后院挣扎,认为时机已到,便迅速蹿了过来,从左右两侧包抄。这时,宝成也借着月光发现了狼。四只狼眼闪着阴冷恐怖的绿光,令人毛骨悚然。死亡的威胁使他气急败坏地狂喊:“快来人啊,快救命啊,狼来了,狼——来——了!”然而,凄厉急切的呼救未能把屋里屡次上当的人唤出来。那些人以为宝成故伎重演,根本不予理会,只顾继续戏闹。

那两只狼见宝成孤立无援,其中一只便向宝成的脖子扑去,另一只则迂回到他的身后,撕咬绑在手上的绳索。宝成恐惧到了极点,本能地用尚能活动的双脚猛踢面前的那只狼,但这是徒劳的。那凶恶的狼只一口便咬住宝成的喉颈,宝成腾不出手,也喊不出声。这一刹那,他恨那几个绑他的小伙,也后悔自己不该用喊“狼来了”的办法一次次诓人,及至弄假成真,引祸上身。他想拼全力作最后的呼救,但狼牙封喉,无法出声,挣扎了一会儿,他便失去了知觉。这时,背后那只狼已咬断绳索,两只狼合力将宝成拖下土坡……

闹洞房的人们直到午夜时分才渐渐离去。新娘翠花被折腾得披头散发,精疲力竭。但她一直惦记着被绑在后院的丈夫。她挣扎着跑到后院,哪有丈夫的影子,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心里便有几分不安。来到树下,只见地上有一摊血和一根被咬断的绳子。翠花情知不妙,大叫了一声:“快来人啊,狼吃人啦!”便昏了过去。

听到翠花的惨叫声,尚未入睡的村民们知道出事了,纷纷拿起木棍、铁锨、镢头、铁叉又向宝成家奔去。村里狗叫声、吆喝声响成一片。那几个参与绑人的小伙知道自己惹出人命,更是风风火火地跑在最前边去追狼,希望能救出宝成。但哪里见狼的踪影呢?追到村边土坎下,人们借手电光才发现宝成一只被吃剩的胳膊和被掏空内脏的躯体,翠花亲手为宝成绣制的红裹兜还挂在身上,被鲜血浸透……

婚礼上的惨剧教育了人们。自那以后,无论谁家娶媳妇,村民们都不再用低级、粗鲁、野蛮的方式闹洞房,更不敢将新郎绑在屋外。

随着社会进步,文明之风渐渐吹进山乡,多年来的陈规陋习也逐渐被新风代替。而那几个惹下大祸的年轻人深感内疚,便自发组织了一支打狼队,四处追寻狼的踪迹,先后打死了十几只恶狼。以后,狼便从这一带消失了,狼伤人畜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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