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冯子曰:自有字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开辟明,乱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水不明则腐,镜不明则锢,人不明则堕于云雾。今夫烛腹极照,不过半砖,朱曦霄驾,洞彻八海。又况夫以夜为昼,盲人瞎马,侥幸深溪之不霣也,得乎?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
“译文”
自从宇宙产生以来,就有“明”和“暗”的对比。混沌时期暗而开天辟地明,乱世暗而治世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流水不清澈则腐烂生虫,镜子不明则无法使用,人如果不明便会陷入混乱状态中,就像盲人骑瞎马一样,怎么会侥幸地不坠入深渊之中呢?所以,对于“暗者”来说到处是变化莫测的困境,对于“明者”来说,什么都是可迎刃而解的小问题。能洞见一般人所无法洞见的,能决断一般人所无法决断的,躲开可能的灾祸,获取可能的利益,成就千古之名,创建不朽功勋,这才是真正的智者之“明”。
本部分为四卷,分别为《知微》、《亿中》、《剖疑》、《经务》。能把智慧之明用于经国成务的大事,这是智慧最高的善用了。
“原文”
齐桓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问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色动,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公怪之,以问管仲。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耶?”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伐莒?”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静者,缞经之色;勃然充满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君吁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意小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
“冯评”
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与?是故管子亦以浅辅之。
“译文”
一日,齐桓公上朝与管仲商量讨伐卫国的事。退朝回宫后,卫姬一望见齐桓公,便立刻走下堂来跪拜,要替卫君请罪。桓公很奇怪,问她是什么缘故,卫姬说:“臣妾看见君王进来时,步伐高迈,神气豪迈,有讨伐别国的心志。可是看见臣妾后,脸色就变了,那一定是要讨伐卫国了。”
第二天桓公上朝,恭敬地引进管仲。管仲问道:“君王要取消讨伐卫国的计划了吗?”桓公说:“仲父怎么知道的?”管仲说:“君王上朝时态度谦和,语气缓慢,看见微臣时面带惭愧的神色,微臣因此而得知。”
齐桓公与管仲商讨伐莒,计划尚未公布却已举国皆知。桓公很奇怪,便问管仲原因。管仲答说:“国内必定有圣人。”桓公叹了一声,说道:“哎,白天工作的役夫中,有位拿着木杵向上看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于是,他命令这个役夫再来工作,而且不可找人顶替。一会儿,东郭垂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就命令傧者让他来晋见,分级而站立着。
管仲说:“是你说我国要伐莒吗?”
东郭垂回答:“是的。”
管仲说:“我从来不曾公开说过伐莒,你凭什么说我国要伐莒的呢?”
东郭垂回答:“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于推测。伐莒是小民私下猜测的。”
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又是从哪里猜测的?”
东郭垂回答:“小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一是悠然喜乐,乃听音乐的脸色;一是愀然清静,是有丧事的脸色;一是勃然充满,是即将用兵的脸色。这些天我看见君王站在台上,生气充沛,这就是将用兵的脸色。君王叹息却不呻吟,所说的事情都与莒有关;君王手所指的方位也是莒国的方位。而现在尚未归顺的小诸侯只剩下莒国,所以我猜测君王将要伐莒。”
“冯评译文”
桓公的一举一动,就连妇女平民都能猜测得出,他大概是相当浅薄的人,所以管仲也用浅近的方法来辅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