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圭进得门来,被栀子一把拽过,使劲拍了几掌,咬着牙道:“你作死啊,要是让夏欢几个瞧见,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江白圭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栀子是讲早上的事,很不以为然的道:“哪有你讲的那么严重?再说我不会让他们瞧见,就是让他们瞧见了,他们也只会当做没瞧见。”
栀子被他绕的头晕,松开了手,催他去更衣。
江白圭当着栀子的面脱官服,问:“巧巧呢,我从外面进来,一直没听见她讲话。”
栀子道:“在古井巷,本来讲好我回来就去接,但是二丫来家绊住了我的脚,我就让尹长福两口子去接了,只怕快回来了。”
提到二丫,她顺便就将二丫的来意讲了讲,又讲了庞三娘子身边婢女去糕点铺子退货之事。
江白圭听得直皱眉:“庞刑庭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家中怎会挑这么蠢笨的婢女?”
栀子摇了摇头,正要再讲,门外传来巧巧的声音,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走出门去抱起巧巧张罗饭菜不提。
隔了几日又是栀子教授钟二娘子针线的日子。自钟知府高升之事落空,钟夫人许是抹不开脸面,不再邀请栀子去钟家做客,就是钟二娘子学习针线的地方,也是改在了通判宅邸。
栀子到乐得如此。
钟二娘子走到门上,正预备叩门,就听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庞三娘子与她的婢女豆儿,便笑着迎了上去。
两人见礼后,钟二娘子问道:“三娘子这是往哪里去?”
庞三娘子笑了笑:“想去拜望江夫人,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了姐姐。对了,姐姐也是来拜望江夫人的罢?”
钟二娘子答道:“三娘子怎么忘了,我前次与你讲过,我正跟江夫人学习针线呢,今日便是拿了这一月的功课来给江夫人检查。”
庞三娘子顿了顿脚,很是懊恼,道:“姐姐的确讲过,只是我不知怎的就给混忘了。”说着,又满是羡慕看着中二娘子,“姐姐真有福气,能跟真江夫人学习针线。”
钟二娘子笑道:“江夫人为人最是和气,三娘子若是想学,让庞夫人出面与江夫人讲,江夫人肯定会应允的。”
庞三娘子神色慢慢黯淡下来,摇了摇头,道:“我与姐姐不一样,嫡母事忙根本顾不上我,姨娘呢??????说话又不能作数。”
庞刑庭家的事情,钟二娘子也略有耳闻,听得庞三娘子这样讲,很是同情她,但她也知旁人的家事她插不得嘴,便笑着混了过去,道:“咱们进去吧,江夫人知我今日来,肯定会等着,让她久候实在是失礼的很。”
庞三娘子点头应允,豆儿很有眼色,走到前头去拍门。
栀子见钟二娘子身后还跟着庞三娘子,很是诧异,庞三娘子将这份诧异看在眼中,解释道:“我与钟姐姐是在门上遇到的。”
栀子隐下心中的诧异,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又让夏欢上茶。
庞三娘子从身侧的豆儿手中接过夫人饼,双手捧到栀子跟前,道:“一点下礼物,不成敬意,希望夫人莫要嫌弃。”
栀子接过,突地想起前几天庞三娘子的婢女退货之事,目光便飘到豆儿身上,如此机灵的小丫头,怎会买错东西?是了,那日在门前只看见庞三娘子,并未见着她这个婢女,想来是去买夫人饼当做随手礼,待买来,自己却出门去了,庞三娘子不想浪费,这才使婢女去退货的罢?
只是,这庞三娘子舍不得将夫人饼吃掉,可见手中没几个私房钱,那她为何花大价钱买来送与自己?
心思虽转过千百遍,但栀子该讲的客套话却一句未落下。
一旁的钟二娘子就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是不知该备随手礼,但家中连下人都养不活,又哪有钱买礼物?
栀子转头瞧见钟二娘子讪讪的笑着,便问:“上次让你绣的鸳鸯图,绣的怎样了?”
钟二娘子赶紧将随手拿着的粗布包袱打开,推到旁边的几上,从里面取出鸳鸯图捧到栀子跟前,展开与她看。
庞三娘子迅速起身,替钟二娘子牵着另一只角,探头望着鸳鸯图,口中啧啧有声的夸赞,末了道:“若是我的针线有姐姐的一成,就足矣。”
钟二娘子自晓得她的心思,不过这事可不能由她讲出来,因此只谦虚了两句,并不去接这个话头。
而栀子也从庞三娘子的话,听出一两分来,再想她送来的夫人饼,已是明了。
庞三娘子悄悄看了不出声的两人一眼,走到栀子身前,屈膝施了一礼:“请夫人收我。”
栀子笑着拉她起来,心中却很矛盾,教与不教,都让她为难。她教钟二娘子,是因钟知府夫人在胡仲伦开糕点铺子的事情上讲了话的,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这个,她心中还是对钟知府夫人存了感激的,应下时是心甘情愿的。至于庞三娘子,虽拿了夫人饼打头阵,但她还是不愿意教,一是连云秀、叠针绣两样是绣坊立身的根本,会的人越多就越不值钱,二是她本就很忙,若再腾出时间教授庞三娘子针线,实在很难。
如果庞三娘子其他时候提起,她还可以一口回绝,但当着钟二娘子的面,她若是回绝,显然就是将钟家与庞家区别开来。厚此薄彼,就有媚上之嫌,讲出去,实在不好听,更有可能开罪庞家。开罪了庞家,江白圭如何与庞刑庭相处?
庞三娘子见栀子没讲话,又小心翼翼的道:“夫人,你不用单独教我,只要你在教授钟二姐姐时让我在一旁听着就行。”
见她话讲到这个份上,栀子不好再直言拒绝,只安慰自己,钟二娘子学会针法之后,每月只来三次,这三次顺便捎上她也没多大干系,就道:“你愿意来,我这里自然欢迎,只是庞夫人那里??????”
栀子突然醒悟,庞刑庭夫人若是有意让她教授庞三娘子针线,那日领庞三娘子来时怎不亲自提出来?这显见的就是庞三娘子自个儿的主意,既是她自个儿的主意,那庞刑庭夫人怎会为庞三娘子来与她计较呢?
虽想明白,可她话已经讲出去,改不得口了。
庞三娘子微微将头低了一低,小声道:“嫡母那里,我自会去讲,定然不会让夫人为难的。”
栀子点头,转头点评起钟二娘子绣制的鸳鸯图来。
庞三娘子乖觉的在一旁听着,偶偶插一句嘴,表现的倒很让栀子满意。
待庞三娘子与钟二娘子结伴出门后,夏欢走来收拾茶盏,手下不停,口中也不停:“少奶奶,奴婢从那豆儿口中,总算问明白庞刑庭一家人为何总挤在一处住了。”
栀子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望了她一眼:“为何?”
夏欢笑道:“说来也简单,就是都不愿意离开庞刑庭左右,怕庞刑庭健忘,将他们忘了。庞夫人是当家主母,自没有领着孩子搬出去住的道理。二姨娘呢,她声称四少爷搬出去另住,会与三位兄长生疏,而庞刑庭素来是最爱她,就觉得她讲的有道理,点头同意她留下。三姨娘只得庞三娘子一个女儿,她也有借口,称她们母女两个都是女子,住在外面多有不便,庞刑庭倒是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庞夫人不知为何,认为三姨娘讲的对,做主让她留了下来。就这样,一家人谁也没有搬出去。”
栀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确都有道理。”
夏欢虽明白缘由,但依旧不能理解,摇着头道:“真不知他们是怎样想的,奴婢一个下人都一人住着一间房,庞家的少爷却是三人挤在一处住。”
栀子却晓得,搬出去住与否无关乎各人的利益,肯定是谁人都不肯让步,免得离了眼前事情有变,但她懒得跟夏欢讲这些,只“恩”了声表示赞同。
庞三娘子回刑庭宅邸,在院中遇上三姨娘,三姨娘将她拖到房中,闭上门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庞三娘子走到门边,从门缝中望了外面一眼,见四周没人,才答道:“我去江通判家了,江夫人应允我,教我针线。”
三姨娘一巴掌拍到她身上:“我看你是糊涂了,夫人听得江夫人与江通判伉俪情深都放弃了,你还去做甚么?好好的在家呆着,夫人已经答应我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千万莫要再这时惹恼了她。”
庞三娘子想起那日在通判宅邸门外见着那柔情蜜意的一碰,心中烦闷起来,斥道:“姨娘才是糊涂了!好亲事?她能给我寻好亲事?不是给半老头子做妾,就是给比我还大的儿子做后娘,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
三姨娘恨铁不成钢,道:“做后娘有甚么不好?总比与人做妾强上一百倍,我就是现成的例子摆在这里!”
庞三娘子道:“我与姨娘怎能打比?我虽是庶出,父亲也是正五品的刑厅!”
三姨娘是庞刑庭夫人的陪嫁丫头,哪有甚么出身可讲?但被自个亲生女儿瞧不起,还是气的发抖,好半天讲不出半句话。
庞三娘子瞧也不瞧三姨娘一眼,拉开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