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到古井巷时,在门上碰到正欲出门老天爷与江老爷,江老爷自是去隔壁书馆坐馆,而太老爷则是去看看江老爷坐馆。栀子与两人行过礼,带着巧巧进门去,一面里面走一面感叹,江老爷今日神清气爽,哪里还能想见他年前那副萎靡不正好似孤魂野鬼的样子?可见这书馆是开对了的。
杨妈妈迎出来,将母女两个往厅上领,一路讲着家中的趣事。到得厅中,栀子与老夫人、江老夫人两个各自行了礼,就道:“果子快要生了,胡家有没个可靠长辈指点着,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放心不下,想去柳塘村走一趟,嘱咐她几句。”
江夫人应下,笑道:“巧巧正是闹腾的年纪,跟你去只怕会吵的果子歇息不得,就不如将她留在这里由我看着。”
栀子本就去做事,江夫人的话正合了她的心意,忙笑着道谢。略一抬头,就见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扫视,生怕老夫人又讲那些坏人兴致的话,赶紧起身告辞,称怕回来晚了城门闭了。
老夫人这两日心中有喜事,破天荒的没有提子嗣的问题,眼中含笑的放了栀子去。
栀子出了厅堂的门,还没听到老夫人例行的唠叨,很是诧异,悄声问杨妈妈这两日老太爷与老夫人可有吵嘴。
杨妈妈是江白圭的奶娘,待栀子一向亲近,闻言细细想了许久,才摇头道:“没有罢??????”复又肯定的道:“肯定没有,老太爷嗓门大,若是同老夫人吵嘴,满院子都能听见,奴婢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
栀子满腹狐疑,老夫人只有在老太爷那里吃了排头才会待他客气,可听杨妈妈说来,两人这两日并未吵架,老夫人的客气从何而来?实在是怪事一桩。她念头一转,不管原因如何,只要老夫人不找她麻烦,她就万分高兴了,遂丢了开去。
出得门,栀子想了想,记得娘亲也有好几日未去柳塘村看果子了,又拐去了东风巷。
吴氏正准备去柳塘村,见栀子来,道了声:“巧了”,命夏欢去房中搬了一大包小孩的衣服鞋袜,又自个儿收拾出一个包袱拎着上了驴车,与栀子道:“胡仲伦虽说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在家,可新买的人哪里比得上用旧的人衷心?要是一个不尽心害果子留下病根,我这做娘的一辈子都不得安心。我与涂妈妈讲好了,将金宝并家中的孩子托给她照管,我在柳塘村住到果子满月再回来。”
栀子想杂务都有胡家新买的婆子料理,娘亲去胡家也只是尽监督之责,因此就为出言阻止。
车行几步,吴氏担忧的道:“我走后,晚间就涂妈妈个金宝两个在家,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栀子笑道:“娘亲只管去,晚上我让有尹长福家的过来个涂妈妈做伴就是。若是娘亲还觉得不放心,就让涂妈妈将街门拿大锁锁上,领着金宝到通判宅邸就是。”
吴氏摇头道:“一早涂妈妈就要替董先生备早饭,住在通判宅邸极为不便,还是让尹长福家的晚间过来给她作伴的好。”
栀子点头应下,撩开车帘唤来还未走远的涂妈妈,嘱咐她几句,正欲将帘子放下,就见董举人立在另开的街门上往这边张望,她以为董举人有事,就又将刚转身的涂妈妈叫了回来,让她过去问一问。
涂妈妈回头望了一眼,迟疑着未动,车内的吴氏却已道:“我昨日已经于董先生讲过,让他有事就与涂妈妈讲,无需过去问,”
涂妈妈赶紧点头,催促栀子快走。
栀子听得她二人俱说无关紧要,就放下车帘,吩咐车把式继续赶车。
驴车进了柳塘村,坐在车辕上的夏欢瞧见捧着大肚子的果子在村道上漫步,唤了一声,又回头说与栀子跟吴氏知晓。
吴氏唬了一跳,跳下车去搀扶果子,嗔怪道:“就要生了,出门也不知带个人。”
栀子亦觉得果子莽撞,责怪了她两句。
“贺妈妈要在家做饭洗衣,我懒的叫她同来。”果子笑着抬手指了指田间的农人,“乡间不比城里,咱们才来半年,就与村里人熟识的像一家人似的。这四周到处都是人,有事我只要扬声一叫,少说也有四五人围拢来。”
吴氏一辈子生活在乡间,而栀子也在乡间住了好些年,听完果子的话,都觉得她讲的有道理,便齐齐住了口。
几人到家,吴氏随果子去内院安置,栀子则去绣坊。她到时,二十个绣娘正井然有序的绣制正色钱袋,有眼尖的看见她,起身行礼问好,旁的绣娘听见,纷纷起身。
栀子摆摆手,示意各人坐下做活,然后走去检验已做好的,没验出问题,她才领着夏欢回后院去。
吴氏见她,笑道:“看你一来就去绣坊打转,不知道的还以为绣坊有你的份子呢。”
栀子笑笑,寻了张凳子坐下,想此时与娘亲讲明与胡仲伦合伙做生意已经没多大干系,就让夏欢去厨房帮忙,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吴氏听过,并不觉得惊讶,道:“我早料到了几分,只是没讲出来罢了。依着你的性子,一大家子就靠大姑爷的俸禄过活,你早就急的团团转了,哪有心情****到处转悠?”
栀子骇然,娘亲能猜出,那老太爷等几人是不是也能猜出?念头一出,她有摇了摇头,老太爷与江夫人猜出后还可能装糊涂,可老夫人若是知晓,是决计不会闷声不响的,至少也会变着名目问她要银子花,而江老爷,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将自个赚下的束*拿来养家。
如此一想,便又撒娇似的笑了笑:“还是娘了解我。”
在胡家用了午饭,外出送货的胡仲伦归家,栀子与他商议了两句绣坊之事,才登车回城。
到家换过衣裳,二丫就来了。
栀子见她,笑道:“你倒是来的巧,若是早半个时辰来就要跑空趟。”
二丫浑不在意,道:“多走一趟又何妨,只当锻炼身体了。”闲话几句,她记起正事来,就道:“少奶奶,何时开新的糕点铺子?你当初讲的是年后就开,可这都快三月了。”
栀子并未忘却这事,只是绣坊那边生意才见起色,她怕腾不出这么多心思来,是以才一直未提。她想说暂时放一放,但见二丫满眼的希冀之色,又改了主意,早晚都要开,何必在这时扫了侯二阳两口子的兴?再说就是她闲着,也不过在旁出一出主意,具体的开铺事宜还是要侯二阳两口子去张罗。
她笑道:“你回去跟你家的那个讲,让他得空就出门寻摸铺子,有合适的铺子立刻就可以开。”
二丫听见“你家的那个”,脸上一红,不过很快就被栀子后面的话吸引,欢喜道:“奴婢这就回去与相公讲。”她起身走了两步,有回身道,“奴婢差点忘了跟少奶奶讲今天糕点铺子的奇事。”
栀子略微抬了抬头,问:“甚么奇事,值得你特地回来与我讲?”
二丫嘻嘻一笑:“奴婢不讲,少奶奶再想不到是甚么事。”
栀子瞪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道:“要讲究讲,不讲就赶紧回去陪你家那个,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
二丫吐了吐舌头,依旧笑道:“今日一早,糕点铺子来了一个婢女模样的,买了两盒夫人饼,拎着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非让相公把夫人饼给她退掉。”
栀子皱了皱眉:“咱们铺子可没这个规矩,再说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最是忌讳,她大清早的就要退货,这一天都要晦气的紧。”顿了顿,问:“莫不是有人眼红咱们铺子生意红火,故意买通人来咱们铺子闹事的罢?”
二丫道:“相公初时也是这样想,就将她稳住,领到内院细问她退货的缘由。她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买错了要退掉,不然回去要挨板子。相公见她这样讲话,并未诬陷咱们夫人饼有问题,就料想她是大户人家里头不大会办事的婢女,省生了同情。可即便是同情,这规矩也不能破,就是不同意退货。谁知她最后急了,竟称自个儿是庞刑庭府上三娘子身边的。”
栀子很是诧异:“庞三娘子身边的?”
二丫点了点头:“相公开始也不相信,可她既然报出了这个名号,咱们不与她脸面,回头说开了恐怕会给少奶奶惹麻烦,就与她退了。等他走了,使了个伙计跟着,见她果然进了刑庭宅邸,相公这才完全相信。”
栀子想了想,道:“许是那婢女买错东西了,罢了,不提这事,你回去也与你家的那位讲一讲,莫要再提这事,只是若她再来,就讲这铺子是江通判的连襟家开的,反正这事钟知府是知道的,不怕人提。”
二丫应了,又嘀咕道:“还没见过这样笨的下人,早间被她这样一闹,今日的生意差了许多,真是害人精。”
正如二丫所言,做下人若是做到这份上,早该卖了了事,免得替主人惹麻烦,是以栀子嘴上虽那样说与二丫听,她心中却并不相信是买错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