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桀”
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你面前,叫出那个亲切又对我来说、习以为常的称谓的时候,你肯定会像往常的年月一般,对我傻傻地笑吧!
以前我不懂得那些笑,现在我懂得了。
我很怕别人来揭开我的伤口,让它再一次流血。
所以我所有的假装坚强的面具,每一天,每一夜,都修复得很好。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悲伤也是。
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亲情也是。
所以,我打算忘记的时候,你不要来提起好么?
就让它静静地,成为一个秘密。
可惜,事与愿违。
1
“清风何处照月明,河里无处不亮堂。”
陆咏之看着心城,幽幽地念出这句诗。
在母亲道出那个秘密的第二天,她和心城约好在深水街见面,心城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她。可是未等自己开口,咏之却是幽幽地念出这句诗。此时的心城更是莫名其妙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派繁华喧闹冲淡了他略显尴尬的脸容。
“清风里你有听过么?那才是我真正的家乡,是我爸爸和我妈妈出生的地方。”咏之看着前面,眼神里没有一点聚焦的点,涣散开来的目光,像是藏着诸多的思绪。
“清风里?是以前那个最大的地下钱庄么?我听我爸说过,后来,据说是出事了。”心城回忆着说。
“是么?你爸知道?钱庄是被灭门了吧?连仇家都不知道是谁。”
“我爸只是说出事了,没说这点,咏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妈是当年钱庄负责人的女儿。”
心城怔怔地看着她,双眼瞪得浑圆——“那你妈妈?”
“她逃了出来。”
心城的心里仿佛回荡着无限的喧嚣的风,快速地将那些伤悲聚拢而去。
他们在深水街上漫步,慢慢地走着,咏之淡淡地说完那句话后,内心却纠缠满了宛若海草般的细小的悲伤。昨夜她没有睡好,无论是父亲的死,还有母亲的秘密,都将她的心撞得四分五裂。只要一睡着,梦境里就是父亲的那张脸,还有母亲跑过深夜小巷的情景,那些血似乎游离在自己的鼻息间。然后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咏之,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几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也很难过,你知道么?我一遍又一遍打你家的电话,每天早上都去你家门口等,希望你回来。因为我很怕你消失,就这样离开了。”心城无法对着她表达出这段话,于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子。
“没事啦!那些事,始终会来,始终会知道,只是,无论何时出现,我都需要时间消化而已。”心城此时被咏之的这一番话镇住了,因为它成熟而且有条理得不像是从一个少女的口中说出来的。如果是一般的少女,不是应该是——“讨厌死了,为什么这些事都要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了。”之类的话么?可惜不是,所以心城被震撼了。换做他,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出这句话。但是咏之对于他来说,平时所体现出来的大体和懂事,他都是略知一二的。
不同的家境里成长的小孩,带有不同的天性的隐忍。如同她哥哥,也是一样吧!不爱说话的,看上去,像是满腹心事的少年。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那些事么?”心城看着她,怕触动到她的伤心处,于是小心翼翼地,语气轻轻地开口问。看她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如果你觉得说不出来的话,没事的,可以不说,因为大体的我都知道了。”
“没事!我都说了没事了。我会告诉你……”她对着他灿然一笑,然后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那?我们还是要一直走么?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心城说着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飘荡着,似乎已经顺着自己的意思在寻找落脚点一样。
“不用了,我想边走边说。”让这些风和汹涌的人潮,替我忘掉那些难受的事吧!她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
心城突然就停住脚步,他说,“咏之,如果难受的话,别勉强自己。”鬼才能相信,对于一个父亲刚去世,而且又知道母亲的秘密的少女,竟然能做到如此镇定。她的心里,应该藏有很多很多的难过吧!
“你小看我了。”此时她淡淡地说。
此时风吹了起来,冬末春初的天空,还是晴朗好看的。
深水街上的喧闹人潮,仿似天上被大风吹赶的云一般,轰轰烈烈地聚往一个方向去。
咏之的那些话,从母亲和父亲的记忆里逃离出来,转换成自己的语言,然后飘荡在这样的寒风里,一个个闯进心城的耳朵里。
他或许会哭,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比起倾听这些会难过的自己,或许经过这些悲伤的她,更值得怜悯吧!
其实咏之,这一次,我多想抱着你,不哭,也不笑,让你静静地说完这些。
然后,阳光灿烂!
“心城,这些事,我只能说一次了,或许,往后我不会再说了,也没有再说的勇气了。我只愿这时间快点,再快点,让我强大起来。我才能对这悲催的世事以所向披靡的飒爽风姿。”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咏之自己笑了出来。心城看着她,也哭笑不得,飒爽风姿那四个字,像是披着将死的勇气上战场的女将一般。
他突然想起《杨门五将》里的穆桂英。
陆咏之,就像是内心住着一个穆桂英的人,将所有的隐忍,爆发在自己的沙场里。
然后,岁月轰烈,人心强大。
2
其实很想说的是,情感的累积,不如风沙,那般有规律地,就堆积起来——它们会有水滴助于坚实。但是情感的累积所有的催化剂,都需要真情真意的投入和两人的莫名感应,而关于这些东西,其实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知晓吧!
就好比林美景和赵季桀两人。
从高一开始,就始露端倪,而赵季桀却只是一直游离在这种暧昧中,继续当他的好好先生。对于陆陆来说,他更像是无微不至的好兄弟,好朋友,甚至能超越于他和林美景之间的感情。但是男欢女爱总是很正常的事,于是,在高三第一学期,赵季桀终于在林美景的“暧昧”里败下阵来,也或许是自己内心的不肯定,而想试试这种感觉。所以,那时的他,在和林美景通信一年之后,终于走到了一起。
至于那个“我爱你”到了赵季桀嘴里,只不过剩下一个“嗯”字而已,与之前的他大相径庭的语气和态度。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林美景那句——“我们一起吧!喂!赵季桀。”当时赵季桀没有看她,只是往前走。他记得那天天气微凉,春日的阳光很慵懒,陆陆没有跟他们在一起,他一心想着去找陆陆。林美景说了前半句,看见赵季桀没有反应,于是就拽了拽他的手,并且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可是,多么不耐烦都要耐着讲完。很多爱恋都是仅此一次的机会的。赵季桀显然是没听到前半句,只听到他喊他了。于是睁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转而是微笑的脸,他们两认识四五年了,到了这些豆蔻的年华,三人之间还能保持这样单纯的友情关系,也太有能耐了。而且一直是陆陆参与不进来林美景那方的情况,这样更使得情窦往一方开。
“我说,我们一起吧!赵季桀!”
“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么?”赵季桀显然是没听过这般浅显的表白,他所接受的很多信件,都是笑着接过来,偶尔有勇气的女生会跑上来,说一句“我爱你”,便在赵季桀莫名其妙的表情里落荒而逃,而赵季桀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甚至不知道爱恋的度量在那里,什么时候能爱什么是爱。他甚至搞不清楚,是有好感叫爱,还是脸红心跳,对一个人莫名想要缠着才是爱——但是符合这些条件的,还没完全出现。他一直在想,那句我们一起吧!背后的意思,想来想去,或许还是“我们一起吧”的意思。
“不是,是我要和你在一起。”林美景的眼神笃定,这对于她来说,是目前为止,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吧!表白这件事,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做一次就够了吧!劳心劳力的,林美景看着她,见他还反应不过来,于是又说,“就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次换到赵季桀眼神笃定地看着她,似乎在检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包含着的其他信息。但是没有,她目光很坚定,像是要将此刻的赵季桀扔在眼里那潭黑色的水里永远浸泡。
“你是说,我们要谈恋爱?”如果不是看他这么帅,人又这么好,而且都相处了这么多年鉴定没有其他方便的缺陷的话,林美景此刻应当会觉得他是脑残儿吧!但是林美景转念一想,这才好,没污染。从认识他以来,赵季桀与之深交的朋友确实很少,平时相处一天两天的猪朋狗友,根本算不上是聊得来,或者倾心的朋友。
“嗯!”林美景终于感觉有点脸发烫,于是拨了拨头发,然后脸不知望向那里,她看见树上的叶子轻轻地摇摆,风很小,阳光也很温暖,此刻,自己的脸也很温柔吧!可是,耳根很烫。微风吹过她的耳畔,季桀看见,被日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朵上,泛红的颜色,他突然觉得很好看。
“那你喜欢我么?”林美景停顿了很久,见赵季桀还是没反应,于是重新又看着他问。
“嗯!”
他如此简短地结束了这一段表白,简单地决定了人生的第一次恋爱,简洁精练的,像是任何水到渠成的恋爱。
——实际上不是,那是林美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且是赵季桀在事后的那天晚上,一个人一直翻到凌晨三点才入睡。你能笑她太兴奋,但是她觉得自己是迷失了。
他渐渐地,都看不清自己,要的是什么。
有时候,身在这个没有和自己任何血缘关系的家里,都有一种压抑的气息。甚至会突然地,在某个梦里,将自己奔腾着的静脉和动脉的血管拧紧。
他并没有和陆陆说,但是这样相处一两天下去。陆陆始终会看得出端倪,可是他是却始终不知情,赵季桀想跟他说,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启金口。
可是不说也觉得很奇怪,但是说了的后果就在于——亲自跟陆陆说后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变得独来独往了。
这些刚好是中了林美景的意,她本来就很不习惯他们两人之间,还包含着一个陆陆。虽然一开始他们就是三人组,彼此之间经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比陆陆更知道赵季桀的内心。
但是,感情里的很多人,往往是不理智而且自我的,对于赵季桀来说,陆陆更像是空气。即使自己是鱼,林美景此时像水一样。
但是鱼也需要空气,而不是一直溺水的生物。
恋爱里的人,就像鱼与水的关系,古时曰有鱼水之欢,但鱼与水之外,还需有空气,宛如花木翠绿与水与空气的关系一般。
3
还没下课,赵季桀就在课桌下面轻轻地按手机按键,要很小心才能不发出大的响声,所以他尽量压制着那些能发出声音的按键。并且,将心想说的话,汇成一句话。
“今晚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他给林美景发了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