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附近的一个叫孟费郿的村子里,有一家“滑铁卢中士”客店。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间小旅店。惟一与众不同的是:这家客店门顶上钉了块大木板,板上画了点东西,仿佛是个人,那人背上背着另一个人,背上的人大概是个将军,从他金色的大肩章和章上的大银星可看出这一点。这画大概是描绘某个人在战场上救了位将军吧。
虽然是一幅蹩脚的画,却是客店主人德纳第引以为荣的资本。他说自己参加过一八一五年的滑铁卢战役,表现英勇,而且正如画上所描绘的那样,他在这场战役中还救了位将军。实际上,德纳第是个阴险狡诈的人,他心狠手辣,遇事不计手段。那幅画所描绘的更是一派胡言,实际情况他自己最清楚:
那是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的晚上,滑铁卢大战持续打了一整天,在奥安凹的一个主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惨淡的月光的照映下,奥安凹更像一座人间地狱。凌晨的时候,死人堆里出现了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带风帽的罩衣,鬼头鬼脑,却又贼胆包天。他在死人堆中东捡捡、西翻翻,一见到死者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就扯下来装到自己罩衣的大口袋里。
他正是德纳第。当时他可不是什么中士,他只是一个跟在军队背后,专偷死者财物的小偷。
突然,他站住了,他看见从人和马尸堆中伸出了一只张开的手,手指上戴着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一只金戒指。
德纳第摘戒指的当儿,发觉这只手还有点动静,“莫非这人没死?”他把这个人从死人堆中挖了出来。那是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军官,脸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侥幸的是他还没死,德纳第把他从死尸堆中翻了上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军官从昏迷中醒来。
“谁打胜啦?”军官一清醒就问。
“英国人。”德纳第压低了声音答道,他有点紧张,因为听到了巡逻队的脚步声。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钱包和手表,你拿去吧。”军官又说。
这些东西早就被德纳第搜刮走了,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说:“没有了。”
“可能有人抢在你前头动手了。”军官艰难地说道:“不然就送给你。”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德纳第拔腿想走。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彭迈西。”
“我叫德纳第,也是法国人。”德纳第说完,就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几十年后,德纳第在家乡开了家小客店,可是生意不好,为此,他还欠了不少的债。
这天的黄昏,小店与往常一样平静,由于没什么生意,德纳第太太正陪着她的两个女儿在门口玩秋千。两个小女孩,大的约两岁半,小的约一岁半,都打扮得相当可爱,她们快乐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气氛,连性情暴躁的德纳第太太也快乐地哼起了歌。
“太太,您这两个小女孩真漂亮!”德纳第太太的身后传来了一句由衷的赞美声。
德纳第太太转过头来,她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个小孩,还背着个大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正是芳汀。她正准备回家乡,路过孟费眉阝时,看见两个小女孩在秋千上玩得那么开心,也不禁被深深地打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女儿醒了。小人儿睁开了蓝色的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好像个大苹果,好看极了。连德纳第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孩要比她的两个女孩都秀美。
“你的小家伙叫什么?”德纳第太太忍不住地问。
“珂赛特。”
“她几岁了?”
“快三岁了。”
“哦,跟我的两个小东西倒差不多。”
这个时候,珂赛特挣脱了妈妈的怀抱,和德纳第太太的两个小女儿一起玩起来。
看着三个小孩乐不可支的样子,芳汀突然触动了一桩心事:
“太太,您肯照顾我的孩子吗?”芳汀看了看德纳第太太一脸吃惊,但也没表示拒绝的样子,又道:“我不能带我的孩子回到家乡,那儿的人太保守,我和女儿回去会找不到工作。”
“我得想想。”德纳第太太有点犹豫。
“我每月寄六法郎给您。”芳汀趁热打铁。
太太不由得动心,正要答应,德纳第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
“七法郎,不能再少了,而且先预交半年的钱。”
“好的,我会付给您的。”
“还要付十五法郎作初来的花费。”
“好吧。我有八十法郎,剩下的只要够我回家乡就行。”芳汀答道:“到了家乡,等我攒了点钱,就来接我的心肝。”
买卖成交了,芳汀在客店里陪女儿过了最后一夜,付了钱,并留下了一大堆女儿穿的衣服。
临走的时候,芳汀抱着女儿哭得好伤心。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抱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