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追债公司的汽车停在房门前的时候,荷西只得仓皇地从后窗逃出去。这个时候,他才完全明白,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一无所有。
荷西在那个屋子里住了整整40年,他在那里出生、长大,并在那里结婚生子,还在那所老房子里送走了年迈的母亲和多病的父亲。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银行所有,他不得不和妻子、儿子拖着行李箱,来到廉价的汽车旅店租住。
十二年前,荷西在业余时间写的一个剧本被好莱坞片商看中,他因此在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夏天的时候他可以带着家人去瑞士消暑,冬天的时候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在法国南部避寒。再奢华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勾起他更多的欲望了。并且,在这期间,他还出版了一部小说。小说的电影版权很快就卖了出去,荷西银行账户中的数字又翻了一番。
他在巴黎居住了六个月之后,闲适的生活使他无比怀念奋斗时的过往。于是,他决定重回好莱坞——一个造梦的工场。荷西希望能够借用自己的创作才能登上人生的另一个顶峰,然而在大红大紫之后,他却迷失了方向。
已经不甘于用文字来赚钱的荷西决定投身到回报率更大的房地产行业之中。然而,他终究不是一块经商的材料。他甚至都不明白如何把一管牙膏更赚钱地卖出去,就已义无反顾地把所有的家产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商战之中。
每一天,他都在幻想自己成了奢华的财主,幻想他购买在手中的地皮全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开车经过一些写字楼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会对每天按时上下班、坐在办公室里看老板脸色行事的白领产生鄙夷之情。做人就应该有点豪气,他在车里充满野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然而,上帝并不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予一个人。对房地产一窍不通的荷西刚刚涉足这个行业没多久,就遭遇到了经济危机。再没有人置地买房,荷西手中的地产不但一块也卖不出去,而且他还要每个月为之付上不菲的管理费用。那几个月对他来说似乎就是炼狱的考验。时间一分一秒地前进着,并没有因为人们的行色匆匆而加快或者放慢脚步。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荷西不得已抵押了自己的房产。
他试图回到以前的生活,回到以文字为伍的日子,荷西为几家报社写了一些幽默小品,然而落魄的生活让他的文字充满了穷酸相,因此总是遭到无情的退稿。
卖不出稿子,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追债公司就要收回他作为抵押的房屋。一天深夜,他在妻子和儿女都睡着后,偷偷地溜回到自己的老房子中。这里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一幕幕旧日欢快的场景浮现在眼前。荷西崩溃了,他坐在地板上放声痛哭起来,他悔恨自己这些年来被金钱迷失了心窍,然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
追债公司接到电话,说有一个陌生人擅自闯进了这所房子。当他们把车停在门口的时候,荷西才知道自己竟然在屋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年迈的母亲向自己伸出了布满皱纹的手,告诉他不应该为打翻的牛奶哭泣。还没有等他完全从梦境中惊醒,他不得已地从后窗户逃走。
一阵寒风吹来,荷西的头脑终于变得清醒。突然,他仰望着天空大笑起来。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他反问自己。“是的,我失去了很多金钱,我失去了房子,我失去了在冬日里取暖的壁炉。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经历了最悲惨的事情,最坏的事情也已经过去,我还好好的活着,有爱我的妻子和孩子,这才是我最大的财富。只要我愿意,也许,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的。”
荷西在路边的一棵小树旁边坐下,他抬头望向在晚风中摇曳的树枝。树梢末端,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似乎正有一抹嫩绿充满生命张力地蓬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