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起笔写作川端文学中最著名的小说《雪国》,1947年添写了最后一章才终于定稿。“穿过边界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了。夜底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停降所停下来。”小说的这个开头在现代日本文学中被誉为最好的开头。川端一生创作了许多超短篇小说,自杀前还试图把《雪国》改写成超短篇。
描写死及其预感的《山音》是川端五十多岁时所作,有评论家视之为川端文学的顶点,乃至战后日本文学的最高峰。
1972年4月16日川端康成吸煤气自杀,没留下遗书。对于他来说,
或许正如同火车穿过了长长的隧道。
现实生活中的川端康成与其作品世界所流露的虚无思想相反,积极参与文坛活动,甚至政治选举活动。继岛崎藤村、正宗白鸟、志贺直哉之后,担任日本笔会第四届会长。长达十六年执笔文艺时评,慧眼擢拔了众多新秀,其中有三岛由纪夫。川端明确反对普罗文学的倾向,但并不否定其价值。
1933年普罗文学旗手小林多喜二被警察拷打致死。同年共产党最高领导人佐野学和锅山贞亲在狱中发表转向声明,全面否定党的方针,肯定天皇制和侵华战争。有如蚁穴溃堤,普罗文学者也纷纷放弃政治信念而转向。岛木健作、武田麟太郎、高见顺、林房雄、龟井胜一郎等人出狱后,发表以转向为题材的作品,形成一个转向文学的时代。这类文学的中心主题是自我问题,具有私小说性质。
随着“大东亚战争”的升级,军部愈来愈强化文化统治,不断有文学作品被定为禁书。1935年菊池宽为新进作家创办登龙门的芥川文学奖,石川达三(1905—1985)以描写日本移民巴西的《苍氓》首届夺魁。1937年日军占领南京十七天后,石川赴现地采访,写成“记述皇军士兵杀戮非战斗员,掠夺、军纪弛缓之状况”的《活着的士兵们》,发表之后即遭禁。到了1943年,连谷崎润一郎的《细雪》也被禁止发表。
迫于军部的压力,除少数例外,作家们都投身于“文学报国”,大写战争文学。火野苇平(1907—1960)发表《麦与兵队——徐州会战从军记》,为军队唱赞歌,售出百万册,可算是战争期间头号畅销书。
战争文学并没有随战争结束而终焉,但战后的战争文学,主题变成对战争的反思与批判,如梅崎春生于1946年发表的《樱岛》,大冈升平于1948年发表的《俘虏记》。大冈的《野火》堪称战争文学杰作。这批战后最早登上文坛的作家被笼而统之地称作第一次战后派,主要人物还有野间宏、椎名麟三、武田泰淳、中村真一郎等。朝鲜战争爆发,战后派文学活动便中止了。
战后文学五十年
当战后派反思已然过去的战争时,在现实的战争焦土上出现一群无赖派。他们是“人生落伍者”,醉酒、反常,虽然不像战后派那样具有明确的政治意识,对社会和文坛却有着反抗精神。这一派作家也多曾顺应时潮,追随过共产主义,但后来幻灭;那与其说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幻灭,不如说是对共产党的党员活动幻灭了。从战后文学对读者的影响来说,无赖派远远超过战后派。最先自称“无赖派”的太宰治(1904—1948)是该派的旗手。他于1947年发表的《斜阳》最为风行,乃至题名成为社会流行语。太宰曾多次情死,1948年总算成功,尸体被发现的6月19日正是他的生日。每年这一天,人们为他举行樱桃忌(他有短篇小说《樱桃》)。
太宰一心想得到芥川奖,未能如愿,而作品迄今为人们所爱读,恐怕是任何一个获得芥川奖的作家都望尘莫及的。无赖派作家如坂口安吾、石川淳都是在现代文学前期登上文坛的,而一些当时比他们更为知名的老作家战后也重新执笔。如谷崎润一郎完成了《细雪》,井伏鳟二有描写原子弹爆炸罹难者悲剧的《黑雨》等佳作问世,川端康成更为日本摘取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战后文学大致以十年为期,新人辈出,各领风骚。与欧美同样,日本战后文学也明显带有存在主义倾向。继第一次、第二次战后派之后登场的“第三新人”,包括安冈章太郎、吉行淳之介、小岛信夫乃至远藤周作等,把文学主题转向“非政治”的日常生活。朝鲜战争后日本进入繁荣期,产生了全新的作家石原慎太郎,他的《太阳季节》造成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社会事件。接踵而起的时代宠儿还有开高健、大江健三郎,日本文学为之一新。
1961年至1963年相继发生三场论争,即“纯文学论争”、“战后文学幻影论争”、“政治与文学论争”。日本文学早已有“纯文学”与“大众文学”之分。从文学阅读史来看,大众文学带有商业性,读者广泛。
战争期间最风行的大众文学家是吉川英治(1892—1962),长篇小说《宫本武藏》堪称划时代的作品。战后,社会派推理小说的松本清张、历史小说的司马辽太郎、经济小说的城山三郎等,在社会上影响之大,非一般纯文学作家可比。70年代末出现的幽默推理小说家赤川次郎连续十余年独占作家纳税榜鳌头,虽然文学界对他不予置评。
纯文学和大众文学互相接近,1947年出现了介乎两者之间的“中间小说”,井上靖(1907—1991)即属于个中高手。他自战前从事写作,1949年以中篇小说《斗牛》成名。在井上文学里,取材于中国历史的作品尤为夺目。
1970年代,五木宽之、野坂昭如、井上厦等作家给文坛带进一股新风,纯文学与大众文学的区分更失去意义。60年代后半到70年代后半的文学中,安部公房的存在主义作品也占有重要位置。
三岛由纪夫被划入第二次战后派。他生于1925年,祖父、父亲是政府官员。六岁入学于贵族学校学习院。他从不提及祖父的农家出身,对大名血统的祖母则津津乐道。就学期间醉心于英国唯美主义文学家王尔德。战后作家大都排斥明治维新以前的文学,而三岛对日本古典文学满怀热情。1946年,所作《烟草》受到川端康成推奖。和“美丽日本之中”的川端不同,三岛宅邸彻里彻外是维多利亚王朝样式,他更热衷古希腊美。
1949年发表《假面的告白》,描写少男同性恋萌动,从而声名大噪。三岛的创作不仅取材于自身体验,而且从日本古典和西方古典里获得灵感,如1954年创作的《潮声》即来自古希腊的爱情故事。许多评论家把《金阁寺》(1956)举为三岛文学的最高杰作,这是一部在日本不见先例的哲学小说,并获得众多读者。
三岛在“三岛由纪夫展”中把自己的生涯分作“书籍、舞台、肉体、行动”四个方面来展示。1970年11月25日,写完四卷《丰饶的海》三个月之后,他精心演出了剖腹自杀的一幕。三岛虽未被誉为文豪,但实际上他才是最被世界阅读的日本作家。
自1970年代后半,中上健次、村上龙、宫本辉等战后出生的新一代作家登场。80年代末,村上春树的爱情小说大畅其销,形成社会现象。
其后,年轻女作家吉本芭娜娜又卷起“芭娜娜现象”,作品在同代人里流行。
1989年,昭和天皇去世,改元平成。这一年,芥川、直木两奖施行百回,著名作家水上勉从天安门抱病归国,东西冷战的象征柏林墙名存实亡。而后是苏联解体,泡沫经济崩溃,非自民党政权诞生,阪神大地震,奥姆真理教事件,大江健三郎为日本取得第二个诺贝尔文学奖。战后的现代文学作为一个文学史阶段到此已可以宣告结束,“平成文学”展开新的文学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