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来了
宇文赟躺在病榻上,这位混世魔王一言难发,连遗言都说不出来了。这一刻他只能任人宰割了。而外面的争斗已经热火朝天。掌管皇帝遗诏的是郑译,宇文赟最为宠信的近臣。反正这皇帝已是行尸走肉了,小皇帝才六岁,未来的天下之主(辅助之臣)便由自己几个定夺了。
郑译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得罪太多人了,一旦让宗室里的王爷辅政,自己的阳寿便到尽头——差不多就等于给宇文赟陪葬了。
要不自己来,大笔一挥,在诏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可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郑译也明白,陪皇帝吃喝玩乐,哄主子开心是拿手好戏;掌管整个朝政,控制百官众将,自己明显不是那块料。
那怎么办?得找一个实力雄厚、又颇有威望的人来担任这重任。而此人本无此次机会,一旦上台,应该会对自己感恩戴德,那么能保证自己前景无忧。
郑译心中有了绝佳人选——杨坚。
杨坚是杨忠的儿子,袭爵随公,德高望重,为人城府颇深。可是他相貌长得过于诡异,即便想遮掩锋芒都难。不愿显山露水的他,却为了这一副怪相在鬼门关里来回折腾了几次。
王轨、宇文宪都说过杨坚非臣子之相,早晚必反,力劝宇文邕早日除之。宇文邕没下手,只留下一声长叹。而听到这些坏消息的杨坚更加恐惧,更加韬光养晦,生怕成为焦点。
而宇文赟继位后,也非常忌惮这位老丈人——宇文赟的杨皇后(五皇后中地位最高的一位)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女儿。杨皇后脾气好,口碑佳,却难讨宇文赟欢心。宇文赟一和她吵架,便如此威胁:必族灭尔家。
这不是简单的气话。不久宇文赟便将杨坚召入宫中,吩咐左右:他若神色有变,立即斩杀。而杨坚的龟缩能力很强,任凭宇文赟试探,依然神色自若,逃过一劫。宇文赟才二十出头,和杨坚相比毕竟太嫩点。
名将之后,袭位公爵,皇帝重臣,皇后之父,顶着这么多光环,杨坚很难遮掩自己。他想逃离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婿。即便外放做一任地方诸侯,他也心满意足。每天在刀口上过日子,是个人都受不了。
凑巧,他靠打点自己的老同学郑译,结果获得了扬州总管的职位。可是,临行前他却得了足疾。真够倒霉的,杨坚只能继续留在长安城忍受恐惧了。
可还是天意,幸亏没去成。郑译看上了自己这位老同学,和其他四人把杨坚拉到宫中,让他辅政。此时的杨坚毫无把握,生怕陷入这场权力斗争的旋涡中,坚决推辞——其实,即便他真的推辞了,他能有活路吗?只要和最高权力沾染过,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拥有它,要么成为它的牺牲品。
见杨坚犹豫,旁边的刘昉威胁:“公若为,速为之;不为,昉自为也。”
到了这份上,杨坚答应了。当天,一代魔王宇文赟辞世,没有留下遗诏。而郑译和刘昉编写了遗诏,任命杨坚总管中外兵马事。不过这任命遭到了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名人颜之推的弟弟)的极力反对,他不愿在遗诏上签字。他认定赵王宇文招才是辅政的绝佳人选。不过,少数得服从多数,反对无效。郑译等人见强迫不成,直接替他代签了。
至此,杨坚已毫无退路了。他走到了风口浪尖,骑虎难下。做不了霍光,做王莽也好!
除了这一纸自说自话的诏书外,杨坚拥有的资本不多,他的核心团队并不强大。
他明白,郑译、刘昉等人出个奸计,害个好人是轻而易举的,要是真正地谋划军国大事,明显不堪重任。这两人要亲近,要笼络,但不能重用。离开他们,疏远他们,会败事;可是要是依赖他们,更会一事无成,输得更快。
他得寻找那些有真才实干的帮手。
李德林是第一个他要笼络的人。
李德林是北齐的大才子,文采、智识都超越他人。他的分量有多重呢?宇文邕打下邺城,夸奖了李德林一番:“我打下北齐这江山,唯一的收获就是得到了你。”李德林给杨坚的回答是五个字:“愿以死奉公!”
第二个被杨坚看中的是高颎。
高颎此前一直默默无闻。他父亲本是北齐旧臣,后投奔关中,成为独孤信的僚佐,也随之改姓独孤。高颎虽然能干,但苦于根基浅薄,无人赏识,也一直沉沦下僚。
而杨坚慧眼识珠,知道高颎通晓军事,足智多谋,自己要站稳脚跟,非得用这种人才不成。杨坚派了心腹前去邀请高颎入伙。这闹不好可是杀头的买卖,但高颎认定杨坚是成大业之人,欣然答应:“愿受令公差遣。即便令公大事不成,高颎亦不惧灭族之祸!”
就这样,高颎也上了贼船。
事后证明,杨坚果然目光长远,这左膀右臂找得太对了。
轻易扫除
杨坚的对手主要是这两批人:宗室和外任实力派诸侯。
他决定先除掉宗室的力量。
由于宇文赟将父辈的五位亲王全部外放,所以京城并无年长的亲王给杨坚找麻烦。宇文赟最年长的兄弟是宇文赞,可见识极短。刘昉送了几个美女给他,然后哄他:当朝天子幼小,怎堪大事?大王是众望所归,先等时局安定;然后入为天子,此万全之计!
这种骗小孩的伎俩竟然在宇文赞里起效了。宇文赞回到府中享用美女去了,天天等着有人请他当天子。
其余五王,本都在藩地。杨坚以千金公主送嫁突厥为由,一并召入长安。此招甚毒。只要一王留在原地,和地方势力联合,都会引起惊天之变,非数十万人马难以讨平。而一旦召入长安,一吏足矣。
五王进入长安之后,成为笼中之鸟,虽然策划了几次谋杀,都被杨坚躲过。最后全部束手就擒。假使,宇文宪尚在,怎会有如此窝囊结果?
真正让杨坚头疼不已的是那些诸侯。旧齐之地的尉迟迥、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都先后起兵反对杨坚。其中,司马消难与杨忠是好友,被杨坚尊为叔父,他的女儿嫁给了当朝小皇帝——司马阐。王谦是王雄(被斛律光射死的那位)之子,名将之后。
而三人之中,资历最老、实力最为雄厚的当属尉迟迥。这位宇文泰的外甥,军功卓著。他在河北统管数州,底下的部队有数十万之多。尉迟迥最大的毛病是年龄过大,反应迟缓;而底下出谋划策的文士资质平庸,出的都是笨主意。
如今三地(相当于今天的四川、河北、湖北)揭竿,要是并州(今山西)再变的话,杨坚就等于是孤家寡人了。而并州刺史李穆很有远见,送上十三环金带(只有天子能佩戴的),坚决依附杨坚。这让杨坚心里很是安定。而后梁的皇帝经几番权衡之后,认为尉迟迥昏老、司马消难和王谦是庸人之才,坚信杨坚定能篡周,也归附了杨坚。
为对付尉迟迥,杨坚起用的是什么人?韦孝宽、宇文忻、梁士彦等人。这几人都是良将,不过根底不深。对他们而言,自己造反没把握,索性还是跟着多数人走为宜。虽杨坚迟早要篡权,可现在代表的依然是皇帝。
此时的韦孝宽已是七十二的高龄,而杨坚还是任命他担任主帅。这种危急时刻非用老将不可。韦孝宽的手下良将云集,梁士彦、元谐、宇文忻、宇文述、崔弘度、杨素全在帐下。
当年,宇文邕进攻北齐的时候,韦孝宽曾毛遂自荐作为先锋。可宇文邕拒绝了他,理由是韦孝宽年纪过大,不适合再去长途奔袭了。在平齐之战中,韦孝宽一直留在玉璧,寸功未立。
而宇文邕在凯旋之后路过玉璧,从容对韦孝宽说:“世人皆称老人多智,善为谋略。然朕只和少年一道,一举平贼。公以为如何?”
面对这种炫耀和挑衅,韦孝宽并不示弱,对道:“臣今日衰老,只有诚心而已。然当年少壮之时,亦尽力效忠先朝,平定关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