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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高欢,你输了 (2)

对于南方,宇文邕并不着急吞并,这是举手之劳的事。他眼中还有更大的敌人——日渐强大的突厥。而这两个敌人,他都准备在两三年内全部扫平。

他选择的是先北后南、先强后弱的军事策略。为了消灭北齐,宇文邕容忍了突厥很久。而突厥利用周齐两国相争,从中渔利,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老子——他们的可汗的确是这么自居的。

突厥虽与北周结亲,可暗中也在帮助北齐。而北齐灭亡之后,它的残余势力也得到了突厥的支持,经常骚扰幽州一带。

只要突厥这个强大的游牧集团存在,始终是北周的心腹之患。宇文邕等一切准备妥当,决意北伐突厥。

可这场大战却没有发生。

因为宇文邕突然病重了,倒在了离长安城不远的云阳宫里。四天前,他还要御驾亲征;而四天后他倒下了;又过了三天,征伐部队停止了所有军事行动。

这场病毫无先兆,突如其来,一向强壮无比的宇文邕,顿觉来日无多。他将宇文孝伯——他最为信赖的朋友,召到身边,嘱托后事。

到了六月初一,便是停军的第二天夜里。宇文邕撑回到了长安,与世长辞,享年三十六岁。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这场自西晋失鹿之后的三百年分裂混战史,应会在他手里结束。而今天,几乎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他坚强,能在权臣手下隐忍十二年;他尊敬文士,独尊儒家;他悲天悯人,四次下令解放奴隶;他注重胡汉融合,府兵里过半已为汉人。

他几乎没有道德上的缺陷,是儒家尊崇的完美皇帝。

后来,五代的后周,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和宇文邕同样命运的皇帝——周世宗柴荣。柴荣击北汉,破南唐,近于宇文邕灭齐击陈。可柴荣也在准备北伐契丹时,身染重疾,不幸身亡。而王朝的命运也几乎一致——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在我眼里,结束南北朝的其实是宇文邕。

可惜,天妒英才,壮志未酬啊!

宇文赟的荒唐岁月

继位的是宇文邕的长子宇文赟。在父皇的葬礼上,这位周王朝的新君,镇定得让人心寒——面无戚容,就差鼓盆而歌、欢呼雀跃了。

父皇死了,略有点人性,或稍有点演技的政客,总会愁眉不展,挤也要挤出几滴眼泪来。可这位新君连戏也懒得演,他抚摸着自己腿上的伤痕(腿上的伤痕最厉害,别处也多得是),痛骂:你死得太晚了!

儿子怎会对父亲有如此刻骨的仇恨,况且已是阴阳两隔?

宇文邕是一个近于完美的皇帝,可是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人生的遗憾总是如此。

宇文邕生来强悍,任何事都要逾越他人,在育儿方面也是如此。当他希冀自己成为完美君主时,同样以如此苛刻的教育方式要求自己的儿子。宇文赟便在父亲这种高标准、严要求的氛围中长大成人。

偏偏宇文赟很不成器。他是个很正常的男孩,恋美色,贪美酒,喜欢被小人围绕,不愿为成为千古明君压抑自己。他厌恶父亲给他安排好的道路,不去迎合父亲的期望。

宇文邕的挚友也看出了宇文赟的无能,明白朽木不可雕,这太子将来必定难堪重任。

宇文孝伯是宇文邕的族人,又是同学,是那种可以随意出入宇文邕卧内的知心之交。他直言快语,劝宇文邕——趁你儿子还能改变,赶紧请有识之士调教,不然你家就后继无人了。

宇文邕尚不死心,又去问乐运:你觉得太子算是何种人?

回答:中人!

听了这话,宇文邕心中已是冰冷,又继续问:何谓中人?

回答:如齐桓公。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

原来还是缺一师傅教导呀!有此二人劝诫,宇文邕也更注重儿子的教育,派了多位正直人士前去东宫教导。而他对宇文赟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完全当成下属,没有体现父亲的怜悯和关爱:和别的朝臣一视同仁,寒冬酷暑,也不能休息,该上的朝都得上。

可宇文赟依然我行我素。玉不琢,不成器;可他经千锤百炼,还是保持顽石的原生态。即便在出征吐谷浑的军国大事中,他还是嬉戏玩闹。这让跟他一同出行的王轨(就活捉吴明彻的那位)都看不下去了,向宇文邕告了状。

成年的宇文赟又挨了一顿暴揍。其实,对儿子的顽劣成性,宇文邕经常使用家庭暴力,边打边威胁:自古来被废的太子有多少人?你以为我其余的儿子就不能立吗?

而事实上,其余的儿子都不能立。二儿子和大儿子同为阿斗相,而其余的又太小太小了。

王轨更为心焦,在一次宴会上,把玩着宇文邕的胡子打趣道:好老公虽可爱,就可惜没有好的继承人!

听了这种话,一个做父亲的当然心急如焚。散宴后,宇文邕责怪宇文孝伯——宇文赟的指导老师,怪他没有说真话,自己的儿子还是如此不成器。宇文孝伯的回答让宇文邕更难受: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臣知陛下不忍痛割爱,所以不再开口。

原来如此。

沉默,沉默,只能沉默。

而王轨再次直言:皇太子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杨坚)有反相。

宇文邕更加难受,只得无奈地说:天命若是如此,我等又能如何呢?

当听天由命时,他已经无可奈何了。在这场父与子的战争中,一向战无不胜的宇文邕输了,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在棍棒中长大的宇文赟赢得了这场战争。现在他高高在上,身边躺着他父亲冰冷的尸体——老家伙,你再也不能揍我了吧。从今天起,他要彻底地复仇。父亲留下的女人,他要尽情地享用;父亲重用的男人,他要无情地除掉。

一个都不放过。他举起了屠刀。

齐王宇文宪功高震主,是第一个要除掉的。

这位英勇的王爷被引入内室绞杀。杀完后,宇文赟又犯难了,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罪名。无奈之下又找了大将军王兴、独孤熊等几人,一同杀了,给他们和宇文宪安排了个谋反的罪名。

这几人只是平时和宇文宪走得近了些,结果遭受了这飞来横祸。时人称之为“伴死”,很新鲜的称呼。

其余诸如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等宇文邕最为信赖的重臣,也全部被宇文赟逼死。因为宇文邕怀疑他们互相勾结,在父亲前说过自己的坏话,害自己挨了那么多的板子。王轨时任徐州总管,如要举城降陈,易如反掌,可他还是忍住了。他宁愿身死,也不愿辜负宇文邕的重托,选择了束手就擒。

等一切障碍处理后,宇文赟开始游戏人生了。他父亲后宫仅十余人;他却要十万佳丽,尽罗天下美色充实后宫,正牌的皇后就达五个。他父亲节省备至,穿戴不饰金银;他却穷奢极侈,大兴土木,要造出比汉魏时更为壮丽的宫殿来。他父亲南征北战,要统一江南;他虽也喜欢各地来回狂奔,可纯粹只是为了游玩。

他随心所欲,不仅目中无人,而且目中无“天”。他当了两年皇帝便厌倦了,他要当太上皇帝。他把皇位传给年仅六岁的儿子,自称“天元皇帝”。

在礼乐制度制衡下的君主时代,即便贵为皇帝,仪上还得遵循许多定法。可在宇文赟这里,所有礼乐制度全是狗屁,他就是规矩。他的仪仗、服饰的规模全要超过以往的帝王。

他就是天。是的,他不再自称“朕”,而是自称“天”。他自比上帝。他有很多忌讳,从此任何名称、姓氏里都不能出现“天”“高”“上”“大”这四个字。反正这些最牛的字只允许他一人独享。

那姓高的不是麻烦了,要改姓了。对,统统改成姜姓。高姓从姜姓源出,让你们更亲近自己的老祖宗吧。

那么,祖先里头还有“高祖”这称呼,怎么办?那就不叫高祖了,叫“长祖”。阿桂公也是如此忌讳多多,不知树人先生下笔时是否从周天元这里得到了灵感。

此外还有更古怪的规定,连女人脸上的那点事他都管。除了他的女人,任何女人全部禁止搽粉画眉。此举严重地阻碍了化妆品产业的蓬勃发展。

他住的地方称天台,凡群臣到天台朝见以前,先素食三天,洁身一天,简直比见神仙还要慎重、神圣。

他从长安赶去洛阳,亲自驾驭驿马,一天竟然能走三百里,文武侍卫几百人也在后头狂奔。可怜的是,他的四位皇后也得并驾齐驱,要是走得参差不齐,便加以斥责。结果,一路上弄得人困马乏,仆倒在地的接连不断。

重臣被杀,搞得人心涣散,一旦大难来临,无人真心勤王;大兴土木,弄得民不聊生。他和高纬之间有很多近似的地方,都保持着一颗儿童胡闹的心。而高纬是要获得人间的极乐,他却去追求上天的威严。

宇文赟自己也玩累了,玩废了。他想成为天,成为上帝,却玩不过命。从公元578年继位,到公元580年,他也突然病倒了。这时的他才二十二岁,突如其来的疾病总要绊倒这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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