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一进通道县城就被抓了。
去县衙的路上,他才明白自己被当成偷儿云中飞了,继而知晓云中飞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还得知十几天前红军攻占通道,县长带着眷属逃离,云中飞趁火打劫抢走了县长二姨太的珠宝盒,还把二姨太的奶子抓伤了。红军撤离通道,县长卷土重来,第一要务就是抓云中飞。
“小民不是云中飞,只是和他长得像。”
骡子跪在县衙的大堂上,大喊冤枉。他自称小民,没说是湘军的小兵,是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自己找红军的意图来。县长仔细端详骡子,心里明白抓错人了,却认真琢磨骡子的辩解,他怎么知道自己和云中飞长得像?于是猛地把惊堂木一拍。
“你认识云中飞!”
骡子一惊,脱口而出:“你如何晓得?”
县长冷笑:“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县长就把马店之夜的故事诈出来了。这下骡子倒坦然了——让他隐藏秘密实在辛苦。况且,认识云中飞又如何,我也是受害者。可是县长却看山不是山。
“你抓了他,为何要给他接腿?为何把他放了?”
“我的马还在。我看他造孽。”
县长又把惊堂木一拍。
“NO!你分了他的赃,你们是穿连裆裤的!搜身!”
一听要搜身,骡子膀胱一紧,差点尿出来。
“不行!我不是贼!”
哪还有骡子说话的分,几个枪兵冲过来,把骡子按住,就要剥衣服。
骡子忙说:“我自己解!莫扯烂新衣服!”
骡子就慢慢解衣扣,好似很爱惜新衣服。这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烂招。但是骡子只有这样的智商,我们总不能逼公鸡下蛋。于是我们就看着骡子慢慢吞吞脱衣服,拖时间。
“快点!”枪兵吼了,要亲自动手。
县长却挥手制止:“不急,看他玩什么把戏。”
县长戴着金丝眼镜,刚才审骡子,还冒出了一句英语,显然是个有涵养的人。
骡子的速度更慢了,脑门却冒汗了。
县长终于看出名堂了,走下大堂,站在骡子面前。
“身上藏着什么?”
骡子知道图穷匕见了,心一横:“好,我脱给你看!”
话音刚落,骡子一把拉过县长,一个锁喉动作掐住了县长喉咙。
“老子不是贼,放老子走!”
风云突变,枪兵们都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县长。县长也惊呆了,妈的,我大意了,明晓得他是云中飞的伙计,怎么能不防?
“壮士,别动手,放你走!放你走!”县长一边告饶一边对手下使眼色,“你们都闪开!”
手下都闪开了。骡子架着县长往外走。没走几步,后脑壳却突然遭了一枪托,骡子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县长摸着喉咙咳了咳,望着倒地的骡子冷笑。
“小子,你太嫩啦!”
手下们又扑上去,开始解骡子的衣扣。
就在这时,古团长带着副官和勤务兵李马儿走进了县衙。
古团长看着骡子倒在大堂,慢慢走近县长。
“讲,这是怎么回事?”
听县长讲了来龙去脉,古团长一声冷笑,给了县长一耳光。
“哪个是强盗,他是老子的马夫!老子派他来当探子的!”
骡子不仅躲过一劫,还受到古团长夸奖。说骡子不爱洞房爱沙场,是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好男儿。还当场宣布,提升骡子为上等兵。
不用说,背后又是古小姐捉刀。花姑走后,古小姐思前想后,估计花姑会去找骡子,搞不好就把事闹大了,还会牵连自己。就找到父亲,说自己自作主张,派骡子去当探子,免得父亲贸然出击被红军暗算。古团长便深深地感受闺女的爱,长叹一声,可怜天下女儿心呀。
骡子听古团长细说缘故,明白古小姐在暗中帮自己。心里也感动,表情却发呆。要是古团长问我探了什么消息怎么办?古团长似乎猜中了骡子的心思,拍拍骡子肩膀:知道你只能跟在红军屁股后面捡草鞋,没关系,有这份心就好。我已得线报,红军正在黎平开会,跟我出发,打他个狗日的。
第二天,古团长率部进入黎平境内。
此刻,红军总部正在黎平城内开会。决议放弃北去湘西与贺龙会师的计划,西进遵义开辟黔西北根据地。古团长得到密报,红军头目全在黎平,大喜过望,带领一个加强营,轻装先行,沿山谷小道奔袭黎平。
行至一道狭长的山谷,突然枪声响起,古团长被红军打了一个伏击。副官脸都吓白了:团长,我们被包饺子了!古团长没吱声,静听枪声火力,拿着望远镜观察。望远镜就出现了邱排长他们。古团长冷笑放下望远镜。
“不是主力。是些散兵游勇。顶多一个排。给老子反包围!”
确实不是主力,而是从县城中学逃出来的那帮红军俘虏。邱排长当了他们的指挥员。他们去赶队伍,发现后面跟来了国民党追兵,就决定打一个伏击,阻击敌人。邱排长也举起望远镜观察,视野就出现了古团长和身边的骡子。邱排长一愣,认真看,骡子牵着大黑马,站在古团长身边,居然是上等兵,身上还挎着一把盒子炮。
“妈的,这狗日的投了国民党!”
邱排长两眼就红了。想起了一个班的战士为了保护骡子,倒在湘江之滨,想起了骡子肯定私吞了红军的大量黄金,这是自己严重失职呀!
“老刘,你来指挥!我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
邱排长把望远镜交给那个老刘,一溜烟就离去了。
这时古团长也在调兵遣将。他命令副官给周浑元的中央军发报,加速前进,赶过来接应,又命令骡子联络后面跟进的队伍,改变路线,顺着一条山沟,抄红军后路。一锅端。骡子一听喜上眉梢,知道开溜的机会来了,拍马就走。山林遮蔽了骡子的身影,骡子顺着山沟就往红军的阵地奔。
骡子就和邱排长在山沟里相遇了。
骡子一见邱排长,喜出望外,立即跳下马。话还没出口,邱排长就把骡子按倒在地,盒子炮顶着骡子脑门,一手就缴了骡子的枪。
“狗日的叛徒,老子毙了你!”
骡子明白是自己的军装惹出了误会。连忙说,邱排长,莫误会,我是来找你们的。邱排长冷笑,知道你是来找我们的。没你带路,姓古的来得不会这么快!骡子继续申辩:邱排长,你莫冤枉好人,是我放你们出来的。邱排长哪里肯信,大吼:你再满口跑舌头,老子要你当哑巴!骡子就不吭声了。
“黄金呢?”
骡子不吭声。
“黄金呢!”
骡子依然无语。
“哼,别给老子装傻。知道你不会交给国民党。你要吃独食!”
骡子火了:“邱排长,你莫狗眼看人低!老子就是来送金子的!”
邱排长一愣:“金子呢?”
骡子反问:“袁队长呢?”
邱排长厉声:“把金子交出来!”
“你把袁队长喊来,我就交!”
“什么?你还敢和老子玩花招?”
骡子不想再搭理邱排长,坐在地上,看着山谷,看着白云。
“黄金还剩多少?”
“一钱不少。”
“都在你手里?”
“是又如何?”
“交出来,放你一条活路。”
“交送你?做梦!”
邱排长恨得直咬牙,就是不敢开枪。他打量着骡子,知道黄金不在他身上,肯定是藏起来。要是把他毙了,黄金就没戏了。于是,邱排长就想到了革命道理,忍住气,坐下来。
“骡子,这黄金是红军的,不是你的。”
“我晓得。我没讲是我的。”
“你知道这些金子是做什么的?”
骡子冷笑,觉得邱排长在羞辱他的智商。
“你把我当宝呀?金子是买东西的!”
“你鼠目寸光!金子不仅能买东西,还能让人获得尊严。你看人间,为什么富人耀武扬威,穷人活得像条癞皮狗?就是黄金给闹的!”
说罢,邱排长就给骡子背了一段马克思语录,大意是说,金钱是一种颠倒黑白的力量,使忠良变成叛逆,使爱情变成仇恨,使仇恨变成爱情,使有德变成缺德,使缺德变成有德,使愚蠢变成智慧,使智慧变成愚蠢,总之,金钱把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我们要活出尊严,就要把黄金控制在自己手中!我们要拿黄金修厕所,推翻拜金主义的社会,实现英特纳雄耐尔!大家都有尊严!”
骡子听着邱排长滔滔不绝的演说,脑子晕起来,但是他听明白了一句话,邱排长要拿黄金去修厕所,骡子根本就不相信,便露出冷笑。
“你又拿我当宝。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拿金子是打国民党,坐江山!”
“你这么说也对。可是我们打国民党,坐江山,说到底是为了救天下的劳苦大众。也包括你。”
骡子露出困惑:“我什么时候要你们救啦?”
邱排长露出不快:“你不觉得你没钱就没有尊严么,你不觉得没有尊严的日子很屈辱么?你不觉得你活得水深火热么?”
“我为什么要吊死在摇钱树上?”骡子笑了:“我压根就没觉得有钱会有多快活,老实讲,钱多了我还提心吊胆。我就想过我想过的日子,别人怎么看我,和我不相干!人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不会屈辱。”
“你又错了!人不能自作主张地活,人应该按真理的要求活!”
骡子好奇了:“什么是真理的要求?”
邱排长就根据他受到的党课教育,讲述了这个世界应然的美景。
哪知骡子更困惑:“邱排长,你要天下人都做圣人呀?那大家不是一个样子啦?那人间还要这么多人干嘛?我看你活下来就足够了。”
这是一段对牛弹琴的对话。邱排长认为,人必须按某种应然的模式去生活,并且邱排长自认为是拯救者,教谕骡子去追求理想的生活。其实骡子要是懂得马克思主义,就可以反问邱排长,那为什么马克思说,共产主义就是个性创造和自由不再是一句空话的唯一社会?这不就是说,我们不应该模式化地生活吗?可惜骡子不懂马克思主义,他只能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困惑。
邱排长终于火了,猛地站起来。
“骡子,你简直就是个华老栓!”
“哪个是华老栓?”对鲁迅无知的骡子还是一头雾水。
邱排长发现革命道理对骡子毫无效果,不想再费口舌,又回到主题。
“骡子,你到底交不交金子!”
骡子也站起来:“绕来绕去,你还是想套我的金子呀?你把袁队长喊来,我就交!一两都不得少!”
“袁队长牺牲了!”邱排长脱口而出。
骡子一愣,看着邱排长。这是有可能的。骡子信了。
“交给我吧。”邱排长口气又软下来。
“不行!”骡子坚定不移。
“那你要交给谁?”
“二号首长。”
邱排长沉默了,死死地盯着骡子。骡子没事人一样,看着大黑马在山谷里吃草。邱排长想起了和骡子一起渡湘江的一幕幕,他明白,这个骡子是不怕吃枪子的。越吓他,他越不会把金子交出来。邱排长就站起来。
“好吧,我去找二号首长。我们在哪里见面?”
邱排长一用计,骡子就不是对手了,脱口就说出了一个地名,那是离此地二十多里的一个村落。骡子说完地名,还告诉邱排长路线怎么走。于是两人分手了。走的时候骡子盒子炮也不要了,还叮嘱邱排长。
“你要二号首长莫穿军装来。”
骡子是哼着花鼓戏走的,那花鼓戏就是《刘海砍樵》。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呀哟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呀哟……
骡子唱得很动情。他一算日子,交了黄金,还可以赶得上和花姑拜天地。至于给红军报信,已经没必要了——自有邱排长报信。但是骡子交了黄金就回家成亲,就成了古团长的逃兵。怎么办?这就不是骡子考虑的事了——所以他盒子炮也不要了。他当然更没想到,邱排长一直在跟着他。
一个时辰后,村寨干涸的小溪石桥边,搏斗发生了。
当时骡子正翘首盼望二号首长出现,邱排长悄然出现在骡子身后,一个背摔,把骡子甩到干涸的溪沟里,从桥洞里掏出了子弹袋,骡子才知道上当了。
骡子挣扎爬起来,骂着娘,向邱排长扑去,又被邱排长一脚踢倒。邱排长下了狠手,骡子的功夫就招架不住了,邱排长可不简单,当年在上海,是“红队”的人,顾顺章手下的干将。后来护送博古去苏区,在苏区当过营长。肃反时因为执行不积极,遭了处分,才贬为排长。几个回合下来,骡子只能死死抱住邱排长的腿,还用嘴咬。邱排长就掏出枪。
“再不松口,老子开枪啦!”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石桥上飞身而下,邱排长的枪就飞了,顿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邱排长定睛一看,一个身穿镖师服的姑娘站在面前。正是花姑。
花姑面带冷笑,举着邱排长的枪,要扣扳机。
“开不得!开不得!他是邱排长!”
骡子连声喊,挡在花姑面前。花姑只得放下枪。骡子上前,又把子弹袋抢回来。捆在身上才开口。
“花姑,你帮他解了穴道。”
“他是哪个?”
“他是红军的邱排长。”
“红军为么子要取你的命?”
“一两句话讲不清,你先帮他解穴道。”
花姑白了骡子一眼,看着邱排长:“你给我讲清楚!”
邱排长也是个犟种,冷笑一声,反问花姑:“你是谁?”
“我是骡子的婆娘!”花姑理直气壮。
邱排长一听,反倒觉得自己上了当。
“难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我骗过来,谋财害命!”
“你血口喷人!”花姑火了,又举起了枪。
这时,村外山拐角出现了一队国民党兵。看军服,是中央军,正向石桥开过来。骡子急了:“花姑,快解穴道,放他走!”花姑一看,出手就解了邱排长的穴道。骡子牵过大黑马:“快上马!”
邱排长纹丝不动,恨恨地盯着骡子。
骡子冷笑:“邱排长,莫较劲了,你不是花姑的对手!”
邱排长这才飞身上马:“骡子,我和你没完!”
邱排长拍马离去了。中央军越来越近。这是周浑元的尖兵连,也是杀奔黎平去的。花姑拉着骡子躲在桥拱下,等中央军的兵过了桥,消失在山色中才出来。他们往湖南方向走了三十里,在一个叫三角坪的小镇歇下了。
客店里,油灯下,骡子原原本本讲了金条珠宝的来历。
“袁队长死了,只能交给二号首长。”骡子一副天降大任的神情,“邱排长不放心我,老子还不放心他呢。”
“真的有十几个红军为你送了命?”
“真的。一个一个地倒下去。只有一个还活着,就是邱排长。”
“所以,我不能让你杀他。”骡子又补了一句。
“你回来哪么瞒得风雨不透?”
“我怕吓倒你们。怕你们卷进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王麻子要拿三十块大洋赎爹,你也没动心?”
“金子不是我的,我哪敢想?”
花姑心一动,认真地看着骡子。
“你不知道那是人人都流口水的金子么?”
骡子露出了窘迫:“我当然晓得人人都想金子,所以才不敢露馅,所以才来还金子。你想,红军丢了这么多金子,心里能不急么?”
花姑发现她和骡子根本不在一个对话的平台,停止了追问,在油灯下看着自己的老公,想起当镖师的父亲临终前的遗训。
“你莫嫌骡子蠢,他有自己做人的主张。他活的是自己,找遍天下,谁都不能替代。这就叫人之宝,他是你的金不换。”
迟钝的骡子发现花姑死死地盯着自己,心里就毛了。
“花姑,我不是小气,你想,十几个红军为我送了命,我要是……”
花姑打断了骡子:“我没打黄金主意。我问你,下一步,哪么办?”
严峻的考验又降临了。
骡子明白,花姑是来追他成亲的,这是自己的诺言。骡子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计算过时间,觉得可以及时回来成亲。现在却不同了。不说别的,就说邱排长上马前撂下的那句话——我和你没完,事情就不那么简单。在红军看来,骡子已经叛变。这也就意味,交还黄金不会顺利。推理下来,亲事也很难如期举办。结果就会食言,严重地说就是背叛。骡子很难承受这样的压力。
所以面对花姑,骡子只有惶恐。鼻尖上甚至还渗出细细的汗珠。
花姑感觉到骡子的内心挣扎,这恰恰说明骡子把花姑放在心上。花姑就心疼了,掏出手巾给骡子抹去鼻头的汗。
“不就是想去还金子吗,看你为难成这样!”
骡子心里一阵惊喜,脱口而出:“红军就在眼前,一不做,二不休,把金子交给二号首长,我就解脱了,就回去和你拜天地。你看如何?”
“好,我陪你一起去!”
骡子一听沉默了。他没想到,花姑不仅赞同,还要参与。
“你信不过我?”花姑问。
骡子迟疑:“花姑,要是一两天搞不成呢?”
“我晓得。大不了晚点成亲!”
骡子又沉默了。他不想花姑冒险,但又不敢明说,花姑是个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婆娘。所以必须讲究修辞,而修辞恰恰又是骡子的短板。
“有屁就放呀!”花姑急了。
“我爹哪么办?你娘哪么办?”骡子终于开口了。
花姑沉默了。其实花姑也知道前路山高水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痨病客的公公青光眼的娘,哪个来伺候?骡子一看花姑迟疑了,也想起两个老人孤苦伶仃的种种情形,鼻子也酸起来。两人就沉默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应就撞击着骡子和花姑的心扉。
“好,我回去,等你。”花姑终于答应了。
然后,花姑就审视骡子的装束:“你去见红军,不能再披这身皮,搞不好会被冷枪崩了。”花姑又看着那个贵重无比的子弹袋:“也不能带着这个上路。”
花姑起身走出了客房。
半个时辰后,花姑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士林蓝布棉袍回来了。还带着剪刀和针线,一针一线把金条珠宝都藏进了棉袍里。骡子静静地看着花姑忙碌,直到五更梆声幽幽传来。
骡子打来了洗脚水:“泡泡脚吧,还可以睡一个时辰。”
花姑说:“一起泡吧。”
两双脚就在一个脚盆里泡着。
泡着,泡着,花姑用脚趾勾骡子的脚板心,骡子嘿嘿地笑起来。花姑一对桃子眼就迷离起来。
“骡子,抱我上床。”花姑的声音娇滴滴的。
骡子就把花姑抱上床。
“给我脱衣。”花姑的声音黏糊糊的。
骡子迟疑了一下,就给花姑脱衣。看见水红色的肚兜露出来,骡子手抖了。鼓鼓的乳峰顶起了肚兜,还露出了螺丝状的肚脐眼。骡子的心几乎跳到了嘴巴里。花姑就把灯吹了。骡子一把掀开了肚兜,嘴就上去了……
就在天旋地转之时,一只老鼠爬上了桌,把油灯撞到了地上。骡子猛地弹起来,被子也掉落在地下。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只老鼠是上帝派来的。并可以想象上帝对老鼠说,没想到我看走眼了,这小子是个自由主义者,竟敢自作主张不贪财,我要扼杀他的性生活,以示警告。
骡子就下床了,把被子盖在花姑光裸的身上,穿衣出了房间。
“你去哪里?”
“解手。”
骡子再没有回屋子。
骡子在五更天的野地里伫立着。吹着寒风,看着天慢慢亮起来,有点像关云长。他没想到,这是天意,他自以为是地想,不能作孽,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害了花姑一辈子。
花姑躺在床上,也看着天慢慢亮起来。眼里含着泪水,是因为明白骡子的心思。其实她主动挑逗骡子,不为其他,而是想给骡子留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