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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只愿长醉不愿醒

“丁零零……丁零零……”客厅的电话铃响了,我走出去接电话。

“您好,这里是心理健康咨询中心,我是今晚值班老师,请问……”

“叶老师吗?我是英语系505宿舍的舍长,您现在可以来6号楼吗?我们班一个女生现在宿舍哭闹呢,谁也劝阻不了她……”

“好的,我马上上楼看看。”我立即搁下电话,跑向宿舍区。

才到楼道,就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慌慌张张地往楼上爬,似乎是校医提着急救箱,还有英语系的夏导师,我紧跟在她们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大家一起涌进505宿舍,只见客厅里面围满了女生,个个神情紧张严肃,有两三个女生似乎被吓着了,惊恐的眼里含着泪水。

舍长听见我们一群人进来,仿佛盼来了救兵,连忙从卧室里迎了出来,表情凝重,声音低沉地对我们说:“冰倩刚才用剪刀划自己的手腕,幸好小猫她们发现得及时,几个人才夺下她的剪刀,不过她的手腕已经划出血了,现在小猫陪她呢……”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下,立即拐进了卧室。冰倩此刻正躺在床上,满脸泪痕,盯着空中的某个点发呆,神情漠然、目光空洞,见我们进来没有任何反应。校医急忙给冰倩检查伤口,消毒、止血、上药、打绷带,并给她打了一针。

陪在冰倩身边的小猫,小声地提醒她:“老师来看你了。”

过了半晌,冰倩才缓缓地转过头,对我们说:“夏导师,请你千万不要通知我父母,我不想让他们操心。我恳求你。”说着,她的眼泪又慢慢地从眼角流下……

夏导师没有立即吭声,而是默默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转过身,询问校医冰倩的身体是否还有危险,校医摇摇头说只是表层出血,没有割到静脉血管,休息一晚就可以恢复。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便由我轻声对冰倩说:“你安心休息,现在也快10点了,我们可以暂时不通知你的家人,今晚就请舍长和小猫陪护你。明天你抽空和夏导师一起来咨询室一下,好吗?我想和你聊聊。”

“嗯。我会跟夏导师过去的。”冰倩虚弱地回答。

回来的路上,夏导师对我介绍了冰倩的情况。冰倩是湖南人,父母没有文化,父亲常年在新疆经营瓜果生意,一年回家两次。母亲不工作,靠父亲每月汇款补贴家用。冰倩姐弟三人,弟弟在家乡读一年级,姐姐在广州打工,新生进校的时候姐姐送冰倩来过学校,后来两年就少来了。冰倩似乎在外面兼职,经常要去上班,偶然请假不成还逃课。不过冰倩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中等以上,班级举行的活动也尽量参加,和同学们关系不错。进校几年来,冰倩似乎没有闹过什么大的动静。一直平平淡淡、文文静静的女生,怎么突然就要自残了呢?真让人不解和惊讶。

第二天下午,在夏导师的陪同下,冰倩来到了我的咨询室,我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她:高挑苗条的身材,齐腰的秀发乌黑油亮,身着洁白的连衣裙,领口是大大的荷叶边,衬托着她洁白无瑕的瓜子脸,显得娇嫩红润。大眼睛、高鼻梁,睫毛浓密而微翘,嘴唇丰满而柔润,两双纤手细长白净,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饰的时尚戒指,左手腕上套了一只时钟手镯,那大大的表盘、宽宽的表带正好压住了止血绷带,不注意看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女孩昨夜曾经实施过割腕自残行为。

“老师,对不起啊,昨天让你们操心了。”冰倩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怯怯地对我和夏导师说。

“冰倩,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现在好多了,老师,你们放心吧。”

“你昨天的行为确实让我们很担心,也很着急。多亏小猫她们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今天请你过来,也是想找个地方,和你好好地交流一下,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我们是你的老师,也许由于我们的疏忽没有及时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希望你能原谅老师。现在补救可以吗?”我略微弯下腰真诚地对冰倩说。

“老师,你别这么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之前不敢对别人讲,也无脸对别人讲……”冰倩面露羞愧。

“那么,现在,你可以对老师说说吗?也许老师可以和你一起面对。我们心理咨询的第一条原则就是保密,请你尽管放心。”

冰倩听我这么说,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夏导师,又看看我。我明白了冰倩的顾虑,对夏导师不经意地点了一下头,夏导师到底是工作几年的老教师了,和我以前也配合处理过学生突发事件,她立即理解了,随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与我们告辞:“冰倩你和叶老师好好聊聊,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了啊。”

送走夏导师,我顺手关紧门,拉上窗帘,下午炽热的阳光透过苹果绿色的窗纱照进房间,空气凉爽了许多,冰倩的神态也放松了一点,喝了一口水,慢慢诉说起她的故事来。

冰倩确实在校外兼职,从大二第二学期开始,不过干了一个学期就结束了,因为她遇见了海风,这位年长自己10多岁的成功男士,儒雅、温和、体贴。冰倩认识他的时候只有20岁,正是花样年华,那是在广州一个酒吧,那个酒吧坐落在繁华闹市的临街,附近有四五所大学,是个相对单纯的场所,经常光顾那里的一般都是附近的老师和学生,当时她刚到那里兼职做服务生。

上班的第三天晚上,酒吧间来了一群人,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说话,冰倩走过去接待,写好单子转身要去吧台,突然听见有人叫:小心啊……冰倩一惊脚一歪,重心不稳,身子猛然前倾,狠狠地跪在了地板上,原来吧池中有个小台阶,冰倩刚来这里还不太熟悉地形,在梦幻般彩灯的炫耀下,她看不清路面,一脚踩了个空。看见冰倩摔倒,这群人急忙都围了过来,有人试图扶起冰倩,但冰倩双膝剧烈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来,半步都不能移动,要是周围没有人,冰倩宁愿继续趴着。其中一个男人连声说对不起,还端来椅子,搀扶冰倩就地先坐下。这个男人就是海风,今晚他和三个弟子来此商谈明天的科研项目启动仪式,没想到让服务生因此摔了一个大跟头,海风满心内疚,连忙安排一个弟子去附近药房买药给冰倩涂抹,接着又和酒吧老板协商给冰倩请假休息几天。

冰倩和海风的相遇就这么充满了戏剧性,仿佛预示着他们关系的发展也是跌宕起伏、几度曲折的。

那天晚上,是海风携弟子开车送冰倩回学校的。一路上听着车内轻柔的萨克斯风,赏着窗外流动的花城夜景,一股温情从冰倩的心底冒出,荡漾在整个车厢,冰倩有点陶醉了。此时正是正月十五刚过,到处张灯结彩,喜庆洋洋,街上行人不多,道路通畅,很快就到了学校,海风和弟子搀扶着冰倩回到了宿舍,关照舍友好好照顾冰倩,还坚持塞了几百元钱作为医药费和误工费,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以便冰倩有需要时随时找他。等海风和弟子走后,整个宿舍的舍友都围着冰倩问三问四,小猫还揶揄冰倩怕是今晚一跤要摔出一段“不了情”来。

接下来的两天,冰倩都安静地待在宿舍养伤,课也无法去上。虽说是冬天,但广州的冬天很暖和,摔跤的时候冰倩穿的是酒吧的制服短裙,正好摔到了两个膝盖,伤到了皮肉,现在涂上了药膏,长裤不敢穿,怕摩擦生痛,短裙也不能穿,怕露出疤痕。这两天海风都来电话问冰倩的伤情,得知冰倩可以行动自如了,才轻松地笑出声来。

等冰倩再去酒吧做兼职的时候遇见海风,两个人仿佛熟人一般。酒吧不忙的时候,冰倩还站着陪海风说几句话。冰倩这才知道,海风是这个酒吧的常客,和自己在同一所大学,他是研究生院的教授。酒吧老板是海风的大学同学,于是酒吧也就成了海风家的客厅,有事没事就来坐坐。

冰倩逐渐打听到海风目前是单身,他的前妻和他一起去国外留学、工作了几年,两人干出了一番事业。可是海风是独子,家有孤母体弱多病,又不愿意离开老家,为了给母亲养老送终,海风渐渐就产生回国发展的想法,和妻子商量了两年,妻子坚持国外科研环境好,生活待遇高,担心回国浪费了自身资源,两人意见分歧很大。一年前,国内这所大学去美国招聘高新人才,开出的待遇还不错,海风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提出回国发展,妻子好一番劝阻,且以离婚相威胁,两人狠狠地争吵起来,伤了彼此的感情,一时意气,妻子就真的变成了前妻。

海风净身出户回到了广州,受到同行的热烈欢迎,安排在大学研究生院工作。现在距离老母亲近了,方便多了,每个月都可以回老家探望,海风心里踏实了,一心投入教学和科研工作中。这样自由单身了一阵子,海风感觉好不潇洒,不过,有时候忙碌了一天回到居处,看着整整130平方米的高层公寓空荡荡、冷冰冰的,海风心中还是生出几分凄凉,有时还产生一丝恍惚:到底抛弃前妻回国是对还是错?一想到这些就彻夜难眠,不如去酒吧消磨一下时间,所以海风就习惯去泡吧。

这期间也有人介绍过几个女朋友,海风都没有心思接触,一来是实在忘记不了前妻的好,二来是事情太多,无暇考虑私人问题。直到巧遇冰倩,海风隐隐有点不安,这个小自己10多岁的女大学生即使身处喧闹的酒吧,也显得那么冰清玉洁,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亭亭玉立、一尘不染。尤其是看见她摔伤时痛得眼泪在眼眶内打转,还强忍着不哭,海风的心越发颤动,顿生惜香怜玉之情,可是海风在美国大学教过两年书,深受国外大学严禁师生恋的校规校纪的影响,潜意识中海风也不愿轻易踏出雷池半步,而是刻意地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对冰倩保持应有的师生礼节。

而这边冰倩的一池春水已经被海风投入的这块巨石溅起了浪花朵朵,思念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波动,越传越远,以致冰倩忘记了自己的学生身份,再说本来也不是一所学院直接的师生关系,就算是,又怕什么啊,法律都允许大学生结婚,自己和海风都是单身,更不存在道德约束,只要真心付出,就会得到收获。前有伟人鲁迅许广平之恋,今有杨振宁翁帆之情,后也会有更多的来者,在爱情面前,小女生大都充满了胆量和侠气,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冰倩决定再遇见海风,就试探他一次。然而这段时间,海风都没有来酒吧。

很快就到五一节了,姐姐叫冰倩去她打工的东莞玩玩,冰倩也好久没有看见姐姐了,有点想念,便向酒吧老板调休三天前去,然而这几天,冰倩的左眼皮直跳,搞得她坐立不安,总担心自己不在酒吧的时候海风会去酒吧,错过了可惜。姐姐看出了冰倩的心思,问了问,也没有多说,就放冰倩提前回了广州。把行李放进宿舍,冰倩就直奔酒吧,一上二楼吧间,果真看见了海风,他魁梧的身影孤独地临窗靠着,一口一口喝着酒吧自酿的生啤。窗外夜幕低垂,霓虹闪烁,四周弥漫着蓝调的旋律,今晚的酒吧显得格外温情而幽静,似乎专为了冰倩而设置。以前冰倩都是作为服务生接待海风,今天冰倩不当班,她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端详海风,只见海风身穿浅蓝色的条纹直领衬衫,搭配白色西裤,一缕浓密的黑发随意地披在额前,两道剑眉,鼻梁高挺,眉宇间一丝忧郁,几分洒脱,儒雅成熟的男人味早已渗透了冰倩的五脏六腑。冰倩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径直走过去,坐到了海风的对面,仰着头默默地微笑着,一句话也不想说。

海风似乎喝多了,醉眼迷离地望着她问道:“你是谁?噢,你回来了啊?你还走吗?”

“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冰倩握住海风的大手,轻轻地说。

那晚,海风最后真的喝多了,直到酒吧打烊,海风都头晕眼花的,不能自己开车回去,还是酒吧的老板和冰倩一起送他回家的。老板要回去给老婆请安,又不放心海风夜里一个人待着,就要冰倩留下照顾一下,冰倩爽快地答应了。这是冰倩第一次和心爱的男人待在一个房间,紧张而甜蜜。她为海风煲好了糖水捂在暖瓶里,又收拾了房间凌乱的衣物,打扫了地面,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酣睡着的海风英俊的脸庞发呆,看见他的眼角渗出了丝丝的鱼尾纹,鬓角也冒出了花白头发,冰倩感慨万分,心痛不止,忍不住伏下身亲吻起来,这一吻……海风半梦半醉之间感受到女人的温存,压抑多时的情欲被激发,闸门一下子大开,情不自禁地迎合回应,两人渐渐缠绵在一起,仿佛干柴遇到了烈火。然而,激情过后,海风似乎清醒了一半,看着躺在身边的冰倩羞愧满面,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搂着冰倩长吁短叹,一夜无话。第二天,喝着冰倩煲的糖水,海风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冷冷地陪冰倩吃过早餐就送她回了学校。

冰倩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没有一丝一毫地责怪海风,相反她是乐于献身的,可是海风似乎并不是很开心,似乎是被她诱惑了。小猫知道了这回事,直夸海风是新好男人,有房有车有存款,模样帅事业旺性格好,力主冰倩千万不要错过上天的安排,以免造成终身的遗憾。冰倩被一鼓动,满腔的热情又被点燃,呕心沥血写了一首小诗发到了海风的邮箱:

莫要问啊

我静静地伫立,

在每阵黎明的风中,

轻轻摇曳;

在每个午夜的梦里,

悄悄绽放。

莫要问啊,

莫要问我的名字,

莫要问我来自何方,

我只是一株小花。

为着你的路过,

哪怕是偶然的遇见,

我也忍不住颤抖,

要是你垂下你的身躯,

怜爱的目光吻过,

一片花瓣啊,

就会飘落,

揉碎了

这颗寂寞的心。

而海风那边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越发激起了冰倩的斗志,她把追求海风当做高山险峰来攀登、英语六级来攻克。

这年的暑假很快到了,冰倩回到湖南老家,父亲也从新疆回来探亲,而母亲依旧整天待在麻将桌上废寝忘食,看到年幼的弟弟被神采飞扬的父亲扛在肩膀上精心呵护、到处炫耀,冰倩再次体验到从小到大都被忽视的感觉。身为老二,又是女孩子,这让养儿防老的农民父母多么失望啊,为了筹集生儿子的罚款,父亲远走异乡做生意,幸亏母亲的肚子争气,人流两次后终于高龄产下了龙子。仿佛大功告成,母亲从此赖在了麻将桌上,美其名曰生儿子伤了筋骨不能做事。因此,姐姐不得不辍学南下打工补贴家用,照顾弟弟的事情就摊到了冰倩身上,好在父母还算通情达理,当冰倩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逼迫冰倩辍学打工,而是同意冰倩继续读书,不过生活费由姐姐负责支出,冰倩心痛姐姐,才不得不外出兼职。此刻想起海风看到自己摔伤了膝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呵护,万分的体贴,冰倩的心里涌出一股甜蜜和忧伤,她匆匆告别了父母,返回广州。

一个月不到,再次在酒吧看见海风的时候,海风显得分外憔悴和苍老,坐在窗前一口口地喝闷酒。原来海风的老母亲从广西乡下来看望儿子,不知是路途颠簸还是疲劳过度,突发脑血栓,正在中山三院抢救。海风父亲早逝,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情深。海风早就要接母亲来广州享福,母亲都舍不得离开家乡,要一直守着父亲的坟墓。今年暑假,海风好说歹说,母亲才答应过来小住。现在正是自己带着弟子攻克国家科研课题的关键时刻,又碰上母亲病危需要专人照看,真是两头都顾不上,怎么能不焦虑、不着急呢?冰倩听说后立即辞掉了酒吧的兼职,主动请求去医院照顾伯母,海风正愁没有可靠的人选替换自己在医院尽孝心,听到自告奋勇要去医院,这时候也考虑不了太多了,救母心切,就答应了冰倩。

海风的母亲终于度过了危险期,生命保了下来,但留下了后遗症,半身不遂,康复期间需要专人陪伴护理,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老家。海风请了一名阿姨在家照顾,冰倩也天天跑过去陪伯母说话,伯母很喜欢冰倩,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这段日子是冰倩最快乐的时光,每周可以见到海风几次,尽管他很少单独和自己说话,总是来去匆匆地忙碌着,不过他开始对冰倩微笑了,眼里隐隐约约闪烁着温情和爱意,冰倩觉得很满足。尤其是一次帮海风整理书房,冰倩无意中看见《莫要问啊》这首小诗被恭恭敬敬地抄录在书桌的台历上,她的心一阵狂跳,感觉幸福就在眼前,举手可及。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忧伤伴随着暑假的结束很快来到。开学后的一个周末,冰倩照旧去海风家看望伯母,给她开门的不是阿姨,却是另一位女人,成熟而斯文,美丽而时尚,她就是海风的前妻南妮。海风和南妮协议离婚,之前并没有告诉老母亲,现在母亲身体不好更不敢实情上报。而南妮当初也舍不得与海风分手,就是不理解海风为什么坚持要回国陪母亲,主张接出婆婆到美国享福更好。这一年多来,南妮在国外孤身一人,生活虽说富裕,但精神缺了依靠,分外思念海风,期间也主动联络过海风多次,企图召唤海风归队,但海风都不予理睬。今年暑假南妮回来探望父母后,又专程来看海风,看见老人家分外亲切,依旧一口一声地叫着妈妈,乐得老人家几次催促她赶快为自己添个孙子,还顺口把冰倩介绍给了南妮,口口声声夸奖冰倩虽然只是海风的学生,但这段时间陪伴自己胜过亲生闺女。南妮看着青春靓丽的冰倩,突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深深后悔当初太鲁莽,意气用事之下和海风分了手,好在现在回头估计还来得及,凭着自己和海风国内四年的大学同窗,国外六年的研究生、博士生陪读,三年的事业打拼的经历,先后十多年的感情怎么能敌不过冰倩半年多的付出呢?南妮决定博一下,打好这一仗再出国。而冰倩刚刚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就出现了这个挑战,怎么甘心就此罢手呢?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战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开始了。海风似乎蒙在鼓里,还是故意装傻,也可能不知所措,总之他对两人都很平静,不冷不淡,不亲不热,不偏不倚,这三个人的空间就显得有点拥挤了,冰倩感觉到压抑和委屈,几次想抗衡,又不敢主动挑起事端;几次想逃避,又舍不得就要新鲜出炉的“爱情面包”,且几天看不见海风,心里就空落落的。而南妮似乎真的推迟了出国行程,整天待在海风家里哄老人开心,开始行使女主人的权利了,终于有一天,南妮单独找冰倩谈话,婉言劝说她以后专心学习,没有空就不要再来看望伯母了,家里的事情有阿姨和她负责就够了。又过了几天,海风也找她谈心,这似乎是他俩第一次严肃的谈心,海风说:“冰倩,对不起,请原谅我。你确实是个好姑娘,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真诚的关心和帮助,我很感动……不过,你看我现在的情况……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请你理解我。我俩在错的时间相遇,就让我们错过吧……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可以当你是亲妹妹,你说好吗?”冰倩听了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当场泪流满面,海风垂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回到学校,冰倩倒在宿舍的床上昏睡了两天,小猫她们发觉冰倩情绪的反常,几次关切地询问,冰倩都咬牙不说一字,大家只能暗中时刻关注着她。出事的那天晚自修刚结束,冰倩接到一个电话,是南妮打来的,正式通知她,海风和自己就要复婚了,希望她想开点,祝福他俩。冰倩回到宿舍,就找出了剪刀,向自己的手腕割去,被随后追来的小猫几人拼命夺下……

现在怎么办呢?冰倩一片茫然。如果可能,只愿长醉不愿醒啊。

这确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南妮不及时回来,说不定冰倩和海风的爱情就顺理成章地发展起来了,爱情的蓓蕾刚刚发芽就被狂风暴雨摧残,怎能不让人悲痛欲绝呢?我深深地理解冰倩的绝望和无奈。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生命还是第一位的,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是虚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属于关心自己、爱自己的人。于是我决定从这个入口启发冰倩珍惜生命、感悟人生。

“冰倩,你才21岁,人生刚刚开始,有首歌词写道‘历经风雨才见彩虹’。你看老师比你大这么多,老师的人生也是坎坷多难的,想不想听听我的情感故事?”

“嗯,老师你说,我一定也会帮你保守秘密的。”冰倩靠近我,认真地聆听我的故事。

我毫无保留地与她分享了我坎坷的感情生活给我带来的打击,以及在家人、朋友和同事的帮助下,自己如何走出困境、开始新的人生的体验。通过交流,冰倩认识到自己的极端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深感对不起家人,尤其是姐姐的一片爱心,更内疚让宿舍的好友担惊受怕,表示绝不会再做傻事了,一定坚强地活着。

“冰倩,你看老师也和你一样遭受过感情上的创伤。人生无常,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心想事成的,有时候仅靠自己的力量克服不了挫折,闷在心里反而会产生更大的痛苦。这时候可以主动寻求外界帮助,别担心别人会笑话你。你想想看,要是你的一位好朋友遇到了感情危机,向你倾诉,你会怎么想呢?”

“我会很感谢她对我的信任,全力帮助她的,我更不会笑话她。”

“是啊,友情的基础就是相互的帮助和信任,有困难找亲友,有困难找老师,天经地义的事。以后若有克服不了的心理困惑,就来找我好了。”

“嗯,老师。我参加过学校举办的5.25心理健康宣传活动,大概明白了遇到心理危机的时候怎么应急,可惜当时体验不深刻,等自己遇到了实际问题就乱了套。现在我真正明白了,我爱我,不仅仅要在口头上说到,还要从行动上做到。一个人不爱自己,怎么可能去爱别人呢!一个人不知道如何爱自己,怎么知道如何去爱别人呢!每个人的生命都不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从今往后,我要对我的生命负责任。我现在真的要谢谢小猫她们。明天周末了,我想去东莞我姐姐那里看看,让姐姐帮我出出主意。”

“嗯,很好,代我向你姐姐问好。我这里有一本书,先借给你看看,里面有篇《关于爱》推荐你重点阅读,下次见面,我们谈谈这个问题。”于是我掏出那本书,夹张书签在那篇文章处。

接下来的几次咨询,冰倩都是一个人主动前来的,我们探讨了什么是爱、爱有几种表现形式、怎么去爱、为什么去爱、如何被爱,以及爱情和人生、家庭和自己的关系等问题。冰倩渐渐意识到自己对海风的感情掺杂了更多的好奇和感谢,更有对亲情的渴望和索取。当然这毕竟是美好的感情,曾经带给冰倩巨大的幸福,现在它面临着困境,需要靠理智来处理这份感情,更要好好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学识,丰富自己的才干,“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断拉近和海风的距离,真正赢得海风的欣赏,无论和海风的感情最终结果是什么,冰倩都决定坦诚接受。

冰倩送我一枚自制的精美书签作为纪念,上面写着日本美学家今道友信的名言:使恋爱得以结晶,这可说是青春时期的一个课题。恋爱也可以转化成友情。将性欲所象征的蓬勃的生命力集中转换为知识欲、宗教热情、表现欲、对祖国的爱、出人头地的野心等,也是青春期的工作。从另一个方面则可以说,表现为自杀、情死、爱的病态以及因爱而犯罪这类爱的悲剧,也是在青春期开始的。爱就是这样,它要经历一个危机四伏的转折点。

一年后,冰倩顺利考过了英语六级,以英语学院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在广州的一家外企谋取了一份工作。

至于她和海风的爱情到底结局如何,请看——《“花”开几重天——性心理咨询个案实录(职场青春季)》。

(说明:为保护当事人的隐私,个案经过适当处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咨询手记

长期以来,师生恋在高校一直不是一种特殊的现象,而是比较普遍地存在着,不过,很多情况下这种恋情比较“地下”,或无疾而终而引不起人们的关注,不过进入人们视野的师生恋往往会激起很大的震动,引起争论和思考,有的传为千古佳话,个别的竟演变成恶性事件。

师生之间充满着这样那样的变数,双方的关系很可能因为学生逐渐明朗的未来发生错位而夭折。从伦理上说,师生恋并没有什么过错。爱情完全可以超越年龄、身份、地位和国界等,爱情应该是当事人心灵深处最自然最真诚的自由意志的表达,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包容。

通常情况下,身为老师为人师表,和蔼可亲,循循善诱,很容易在大学生的眼里树立起有深度、有才华、有爱心、有责任感、善良美好的正面形象,尤其是儒雅、俊朗、成熟的中青年男老师,身上所散发的男性魅力对小女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同样,高雅、温柔、甜美的中青年女老师也吸引着小男生的目光。而处于青春期的大学生们,生理和心理并没有完全成熟,感情易于冲动和烦躁,富于幻想和盲目,内心深处孤独、忧郁而无助,渴望得到尊重、肯定、理解和欣赏。在人生发展的关键时期,他们正好远离父母的监护,逃离了家庭的约束,进入大学校园,逐渐独立起来,向往着崭新的生活。但是他们的社会阅历浅薄,综合能力欠缺,急需得到外界的帮助和鼓励,这样就很容易对经常接触并且关爱自己的老师产生依赖、喜欢和倾慕之情,一些学生对于异性老师还容易产生爱情而执著地去追求。而老师的性格、背景、家庭等情况当事人也许并不十分了解,这类感情多半来得快,热烈奔放,如火如荼,但缺乏坚实的根基,往往熄灭得也快,雨打火灭,风过无痕。

也许我们可以说大学生中的恋师现象是恋父情结或恋母情结的另一种形式的表现。冰倩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属于“夹心饼干”。在其成长过程中,她一直被父母所忽视,性格敏感,又具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在她的潜意识中非常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同和关爱,当感受到海风的默默温情时,冰倩感觉自己没有父爱的童年得到了补偿,体验到了内心涌动的感激和心醉,无意中想用爱情来做回报。况且海风作为成功的成熟男人,好似大海一般博大,外表平静,内心却是深不可测、激情磅礴,如果可以在海边散步,或者畅游大海,甚至海底探险,多么新鲜好奇,这强烈地吸引着冰倩。因而,冰倩不怕和各方面条件都占优势的南妮应战,展开竞争。一旦失败,被拒绝,冰倩的自我肯定、自我实现再次落空,压抑在心中多年的自卑感被激发,开始否定自己,深感自己是多余的人,绝望中想逃避一切,从而一时失去理智而采取决然行动。

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咨询师首先运用自我暴露技术,与其共情,建立良好的咨询关系;再注重合理引导冰倩逐步看清自我,发掘自我的价值;理解社会文化风俗对父母造成的思想压力,重温亲情的可贵;鼓励冰倩思考爱情的价值、人生的意义,不断战胜自我,鼓起勇气走出困境,学会用理智来处理爱情困惑,学会正确地面对人生挫折,努力培养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相信冰倩终会将危机化为契机,一步步成长起来。

据悉,美国大学从1983年开始关注师生恋,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1984年,哈佛大学颁布规则禁止教授(包括教授的学生助理)和其直接教授或指导的学生之间有浪漫关系。这是美国高等学校颁布的第一个师生恋规则。2003年,加州大学九个分校教授联合通过了教授守则中的禁止师生恋的规定:禁止教授和对教授所工作的领域有兴趣的学生之间有浪漫关系,即使是双方同意的性关系。这个模式已经被美国的大部分大学所采纳。沈睿教授在《美国大学禁止师生恋逐渐走向严格》一文中写道:“2008年初,奥巴马竞选总统正值火热,报纸上揭出奥巴马和妻子米歇儿实际上是某种形式的师生恋:1989夏天,奥巴马到芝加哥的一个律师事务所实习三个月,他的指导老师就是他现在的太太米歇儿。虽然当时米歇儿并没有立刻跟奥巴马约会,但是那年的夏末,他们开始约会谈恋爱,1992年结婚。以这个美谈为例,一些一直反对大学禁止师生恋的人再次论证说,禁止师生恋违反美国宪法。与此同时,佛蒙特州的明德大学、佛罗里达州海湾大学等都纷纷通过更严格的教师行为准则并把这个准则扩大到其他方面:不但禁止师生恋,而且禁止大学体育教练与学生的浪漫关系。”

现在,美国大学内禁止师生恋已经成为常识,被普遍接受。海风曾在美国大学做过教授,对与冰倩的“师生恋”有所顾忌是可以理解的。何况海风对冰倩的感情到底属于什么呢?我们暂时也搞不清楚,还有待与海风本人进一步交流、分析。

知识链接

情结

情结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指的是一群重要的无意识组合,或是一种藏在一个人神秘的心理状态中,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每个心理学理论对于情结的详细定义不同,但不论是弗洛伊德体系还是荣格体系的理论都公认情结是非常重要的。情结是探索心理的一种方法,也是重要的理论工具。具体表现有:初恋情结、处女情结、恋父情结、恋母情结、完美情结等。

1.恋父情结

也称“爱烈屈拉情结”,指女孩亲父反母的复合情绪。古希腊神话中,爱烈屈拉公主因母亲与其情人谋杀了她的父亲,故决心替父报仇,最后与其兄弟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弗洛伊德借此来说明儿童性心理的特征。认为小女孩对父亲深情专注,潜意识中有一种取代母亲位置的愿望。特别是到了性器期发现自己没有男性生殖器,故埋怨并妒忌母亲占有了父亲的爱。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对父亲的依恋情感;大多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父爱所造成的,往往长大以后在找男友的时候会偏向年长一点的、成熟稳重型的,想从他们的身上重温父爱或找到父亲的影子。

2.恋母情结

也称“俄狄浦斯情结”,是指男孩亲母反父的复合情结。通俗地讲这是指男性的一种心理倾向,指无论到什么年纪,都是服从和依恋母亲,在心理上还没有断乳,这一名称来自希腊神话王子俄狄浦斯的故事。俄狄浦斯违反伦理,无意中杀父娶母。弗洛伊德认为恋母情结是普遍共通的,也就是所有儿童都面对俄狄浦斯情结带来的发展挑战。而俄狄浦斯情结也是绝大部分心理疾病的中心。

恋母情结的本质是相似和互补。以男孩为例,他与父亲同性,所以相似,而相似引起认同,使男孩以父亲为榜样,向父亲学习,模仿父亲,把父亲的心理特点和品质吸纳进来,成为自己心理特征的一部分。男孩与母亲不同性,两性可以互补,取长补短,相依为命。于是,男孩与自己的父母形成了最基本的人际关系,这种人际关系可以用“恋母仿父”来概括。恋母和仿父常常相互促进。父亲爱母亲,而男孩模仿父亲,他就会越来越爱母亲;母亲爱父亲,男孩为了获得母亲的欢心,必须让自己越来越像父亲。

恋母情结也是最早发生的人际关系,长大以后的各种人际关系都不同程度地受恋母情结的影响。可以说,后来的各种人际关系都是恋母情结的变形。

心有灵犀

永远不能复合的,往往不是那些在盛怒之下分开的情人,而是那些在友情的基础上分开的情人。

——[英]哈代

了解爱情的人往往会因为爱情的升华而坚强了他们向上的意志和进取的精神。

——[英]培根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爱情的意义就在于帮助对方提高,同时也提高自己,唯有那因为爱而变得思想明澈、双手矫健的人才算爱着。

——[俄]车尔尼雪夫斯基

心海漫游

“5.25大学生心理健康日”的由来

为引导大中学生关注自身心理健康,2000年,“5.25全国大中学生心理健康节”在北京师范大学拉开帷幕。此后,教育部、团中央、全国学联办公室向全国大中学生发出倡议,把每年的5月25日定为全国大学生心理健康日。

“5.25”是“我爱我”的谐音: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他人。心理健康的第一条标准就是认识自我、接纳自我,能体验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乐观自信,这样的人才能用尊重、信任、友爱、宽容的态度与人相处,能分享、接受、给予爱和友谊,能与他人同心协力。选择“5.25”是为了让大学生便于记忆,关注自己的心理健康。随后,“5.25大学生心理健康日”得到全国高校的认同,全国高校都利用这一天开展多种形式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动,甚至认为这一天就是“大学生的心理健康节”。

附:历届5.25大学生心理健康日主题

2000年首届大学生心理健康日围绕主题,提出了自己的口号:“我爱我,给心里一片晴空!”

2001年第二届活动主题确定为改善人际沟通能力,口号是:“我爱我,创造一个良好的人际空间。”

2002年第三届活动主题围绕“自我”方面展开,口号是:“我爱我,了解我自己。”

2003年第四届活动针对“非典”,以危机干预为主题,口号是:“我爱我,危机、理性、成长。”

2004年第五届活动围绕大学生的社会化和人际关系问题,口号是:“我爱我,走出心灵孤岛。”

2005年第六届活动围绕大学生生涯规划的问题,主题是:“我爱我,放飞理想、规划人生。”

2006年第七届主题是:“我爱我,快乐自在我心,健康、自信的心理。让我们尽情体验快乐的感觉!”

2007年第八届主题是人际交往与师生互助,口号为:“我爱我,用心交往,构建和谐。”

2008年第九届主题是:“和谐心灵,绿色奥运。”

2009年第十届主题是:“直面压力,放飞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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