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里水变少时,改为“韩信点兵”,每一杯施以一点一滴,颇有大将临城,午夜突击验兵之意。毕,手一摆,喊一声“请”,无限情意便在浓浓茶香中袅袅化开来。
茶文化是潮汕传统饮食文化之一。潮汕人热情好客,现在一般人家总备着数个茶种。茶种以制法分天然日晒和人工半发酵(炒、焙)、全发酵等;以区域产地分高山云雾、丘陵、平地;以色种分乌龙茶(青茶),乌茶(全发酵黑茶,如云南普洱),绿茶,红茶,白茶,黄茶;以季节分春、夏、秋、冬……半发酵的青茶以乌龙茶最出名,而乌龙茶中以焙茶铁观音较盛名,“重似铁形若观音”,其香溢远。当然还有闽南的黄金贵、毛蟹尖,闽北的武夷大红袍、肉桂、铁罗汉,潮州的凤凰单枞茶等。红茶的味道也很好,适宜于袋装泡水,清清冽冽,浅浅低吟,小呷抿唇,颇有绅士与仕女风情,喝着喝着,那股淡淡的茶香,不知不觉就在齿间漫漾,喉舌甘醇。而现如今,在潮汕地方用绿茶制作的炒茶,也颇受欢迎,原因在于它浓香争味而不伤胃,滚水冲泡还未入口即可嗅到热烈散溢的茗香。
潮汕人喝茶颇为讲究。以其冲泡的水候、茶具器皿及所泡用的茶种严格要求而著称。其中单单就以半发酵的青茶铁观音,以其制法工艺复杂费时、泡法讲究而被称“功夫茶”。不过,现在潮汕人所泡饮的茶种,也不会仅备铁观音这么乏味,目前已延伸到绿、红、黄、白、乌……甚至茉莉花、金银花、溪黄草、罗汉果等花茶……茶的品种多样化,而煮茶、冲泡、用水选择等方面,却绝不马虎。
潮人讲究“茶三酒四游玩二”,喝茶以三人为佳,这样每一盅所泡的,也正是三杯子,呈“品”字状,色、香、味恰到好处。喝酒四人为佳,猜拳添兴、叫喝聊天,喝兴不减;游玩取二人为上,意见易于统一,两人为伴,相互关照。水以取山涧甘泉为上,上流溪水为中,江河及井水为次;昔用红泥炉烧木炭、橄榄核,加紫砂壶以煮其水,煮沸时稍带炭香,冲茶时浑然天成。而今,讲究善巧方便,用上电热壶也算快捷了些。
水沸腾后,先淋杯烫壶,加入茶,再用水把壶中的茶烫一遍、用盖刮沫,首泡茶水冲出来以洗杯。第二次再以高冲之势,以冲出茶泡沫为佳,用茶盖抹掉其沫,以低势洒入小杯子中,这是“高冲低洒”。洒的过程中,先是“关公巡城”,来回不停地在每个杯子中洒动,至茶壶里水变少时,改为“韩信点兵”,每一杯施以一点一滴,颇有大将临城,午夜突击验兵之意。毕,手一摆,喊一声“请”,无限情意便在浓浓茶香中袅袅化开来。
古时有一位大官吏,某一深夜突然茶兴大作,命下人一同撑船前往探望老友,一行人在寒夜中摸黑沿江水前进,将到时,大官却忽然命人将船撑返。下人不解,官员乃曰,点到为止,一路而来,沿途茶已尽瘾,其兴甚佳,何必一定要到友人府上呢?或许,官员也正知,如此三更半夜,身为不速之客突然来访,对友人而言,“寒夜客来茶当酒”,恐怕一时应措不及,匆促之间,也未必能备上一杯半热温茶,焉能在清风徐来、琴瑟和鸣中品一份高山流水的心情?
似此雅兴豪情,吾其实也曾仿学于前人,不过,却是凌晨时分,不速之客直奔友人府上。扰动清梦,叫友人披衣秉烛,煮茶夜谈。直至鸡鸣三遍,晨曦初露,茶酣人懒,方才告辞。那一次,也是因有一小事,至午夜23时多仍无睡意,于床上辗转反侧,心有所动,遂披衣起床,下楼蹬车,奔往3公里外市试验区渔湖东寨村陈建池君处,先不说途中车飙人狂、路边树影幢幢、夜风嗖嗖,却说到达时陈君先是满脸的惺忪睡意和梦里的疑惑惊讶,接着是十分欢喜,忙不迭请入座而点上茶炉、搬出茶具,于是两人促膝夜谈、煮茗著棋,至东方拂晓。
我楼下有一间十多平方米宽的小屋,可以存放单车,也作以清闲小屋,备上一套功夫茶具,常候友人往来。“清心也可以,也可以清心,心也可以清,可以清心也”。自吾此间从读师范附小三年级小学开设始,至吾高中毕业后外出,其间数年,日接夜应,日夜不间,人来客往,茶炉不歇。初,三两小同窗,小打小闹,虽茶水不断,而不值一语。至初中,已成规模,三五成群,难得间歇,一拔刚走,一拔又至。有张三携其好友同来者,有李四单刀赴会者,或备上一两份下茶佐料,或两腋生风只带一颗品茶的心,来的都是客,一时间欢声笑语相遇一堂,直饮得茶淡再换,换后告罄仍不肯罢。“笑居”雅号在外,友人相爱,互传开去,闻讯接踵而来者,更是络绎不绝。
可以不谈国是,可以把茶言欢,可以打牌叙旧,可以互换诗稿……而一杯清茶,便将一切紧紧系在一块。有友性豪迈者,人未到而先闻其声:“兄弟,茶水煮好了吗?”“当然!竹炉汤沸火初红。”适至而饮。也有性温存文雅者,语盈盈而步款款:“兄台,今日又有何种香茗待客?”入室一尝,大叹茶香可口。男女老少,相敬如宾,同聚一屋,颇有“陋室铭”之境。
曾记有一次有亲戚从清远山峡带来几两“溪黄草”茶,状如白枝,其色淡黄,其味香浓,特别是喉底留甘,初尝者皆喊此物特别也。及后,知其真容而兴头渐减,且其酽性令人腹饿比正品“单枞茶”更搜肠刮肚,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知其有药疗而饮者转少,由此故作高深标新立异的草茶自动退出茶壶。
白天客多,夜里也不少;而寒夜客至者,却历历可数。有时遇上夜间停电,点上蜡烛亮出老式炭炉煮茶,其味尤佳,其境也妙。有时饮至夜半肚子饥饿遂一同外出吃宵夜后,再返回继续茶缘。有时饮得兴起而茶叶告缺则以菊花或藿茯等其他代之……
印象最深的一次,高中同窗赵洪君某夜住处失火,被熏得灰头黑脸、毛发松耸。夜过半时,此君突然从吾窗口显现,拍叫几声,吾闻声而起,初见此怪物,以为街头大侠,正忖如何打发之际,黑脸大侠高声喊出暗号:“老兄,还有茶否?”我回复他说:“当然,酽茶以待!寒夜客来茶当酒!今朝当与君一醉方休,不醉不归。”此君应道:“醉了也不归,吾家今夜失火矣,请备茶好好为吾压压惊来!”我抚掌大笑,连声称行。此事传开,众友人无不大笑,戏谑赵君,言语茶也有压惊之功。
家居的快乐,是所有志向的最终目标;是所有事业的劳苦的终点。
——塞·约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