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晴天霹雳
六月里，天空如蓝宝石般明朗。我缓步走在上班的路上，两侧高挺的大树闪耀着绿翡翠的光芒，柳枝柔柔地垂下来，随风荡漾。
“小雅！”苗苗从身后叫住我。只见她飞速地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还夹杂着几声轻咳。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边说边拍拍她的后背，帮她舒缓气息。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苗苗吃惊到尖叫：“小雅，你怎么还这么冷静？难道你不害怕吗？也许，甄珊倩会气得杀了你的！”
“啊？”我惊疑。
“我的天哪！”苗苗无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赶忙询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苗苗愣愣地看着我：“小雅，昨天……昨天婚礼之后你不是先走了吗？景灏一为了你和他的爸爸大吵了一架！”
“什么？景灏一和他爸爸吵架？”我听得一头雾水，脑袋乱得要命。
“是啊！昨天景灏一和他的爸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众人之下就吵起来了，流传都是因为你，甄珊倩气得火冒三丈，说要让你彻底消失……”
“因为我？”我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他的爸爸好像要让甄珊倩和景灏一马上订婚！而且要开除你！”
我无力地垂下头。本以为从此以后，在那场盛大的婚礼之后，我的生活里只有哥哥，我的生活里只有平静，我的生活里一片苍白。然而，刚刚从绝望边缘走回来，我仿佛又要掉入另一个不可测的深渊。
“小雅，小雅，你没事吧？”苗苗双手在我眼前摇晃。
我回过神来：“……没事。”
怪不得昨天景灏一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怪不得他眼眸里总蕴藏着一丝黯然的神色——
他的父亲为什么要开除我？！景灏一现在怎么样了？我要找到他，我要把事情弄清楚！于是，我拦住一辆计程车向办公大楼飞奔而去！
原来，不是他欠我的，而是我欠他的……
景华公司总部。
我的办公室在十六层，而董事长的办公室在二十三层！
倒霉的一天，电梯居然坏掉了！当我跑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我以为我快要死掉了，血腥味从嗓子里向外翻涌，还得我无法说出话来。
已经失去理智的我，竟然没有敲门便直接冲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我不禁感叹，这办公室也太大了，有我们集体办公室那么大。两扇扇形的窗户半开着，风轻轻吹拂绿色的窗纱，深红色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极大极漂亮的花瓶，奇怪的是，在众的竟然也是大只的仙人掌。
“高雅？！”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飞进我的耳朵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
我猛地回头——
果然是她——
甄珊倩——这个“千年老妖”可真是阴魂不散！
“高雅？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企图？”甄珊倩用鄙视的目光扫射我。
“什么叫有什么企图？我是来找董事长的！”我仰起头，有力地反驳。
“找人？”甄珊倩扭着屁股向我走来，“董事长办公室里有你熟悉的人吗？谁能和你这种穷人认识？”
面对甄珊倩，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恶心。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和她说话，但是——
“呀！你的眼影花了，还有粉底抹掉了！”我皱起眉头指着她的脸。
“什么？”甄珊倩惊讶地从银粉色的小包里拿出小镜子开始认真地照起来。而我当然只有在心底暗笑她真白痴。
“高雅！”甄珊倩脸色铁青地死死地瞪住我。
“怎么了？被一个你自己瞧不起的人给愚弄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不是？”我顺势走到沙发前，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本以为她会狠狠地骂我一通，可是，恍然间整个办公室出奇的安静。他们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门口，像是看到什么诡异的东西一样。于是，我也看过去——
董事长？
我立即站起身，向门口那边望去。
董事长站在门口，身穿黑色的西服，他有些发胖，所以西服被他穿起来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他戴着一副墨镜，虽说挡住了眼睛，但是仍能感觉到从他眼中发射出来的威严。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外面就能听见你们大喊大闹的声音？”他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后，将视线转移到我这里。
被这样隔着墨镜看着，我的身子有些冒冷汗。因为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对付他可能找出来的麻烦。
他抬起脚，径直走到我面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个裴晨的秘书高雅吧？”他严厉地质问我。
“我……”多么简单的问题，可是我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啊……”这时甄珊倩摇摆着走过来，“她是给裴晨打下手的……无能助理！”
“甄珊倩，助理怎样？用得着拉那么长的音吗？”我站起来，狠狠地瞪住甄珊倩，要不是为了争回尊严，我才不愿意与她对视呢！免得起针眼！
“哼！”她甩过头，看着董事长，“伯父，你可不知道呢！她一进来就坐到了您经常作的位置上，还扬言说找你！”甄珊倩可真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工夫，我可算是领教到了。
“对！我就是来找董事长的！”
真是讨厌死她了！
于是，我冲她大声喊道，“那又怎样？”
“好啊！你说啊！你找董事长有什么事情可以谈？马上就要被开除了你！”
于是，我想也没想地便脱口而出：“为了景灏一！”
那三个字有那么神奇吗？我话音刚落，董事长、甄珊倩还有董事长助理统统愣住，六只眼睛齐刷刷地不可思议地望向我，仿佛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你……还好意思……找景灏一？”甄珊倩结结巴巴地再次询问。
我不耐烦地回答：“为什么不好意思？”
“景灏一是你能找的吗？”甄珊倩的面部表情扭曲，她向前迈一步，逼问我，“你有什么资格找景灏一？”
“什么？甄珊倩，你的脑子是不是进坏水了？就因为景灏一你还和我……”
“够了！你是哪来的野丫头？在我办公室撒野？！滚出去！”突然，那董事长怒吼出声。
我感到不可思议：“根本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你凭什么冲我大吼？！就因为你是董事长吗？”
眼前，三个人的眼神像子弹一样扫向我，可是，我不想这么窝囊，我忍不下这口气！
“好，你说你和景灏一是什么关系？说啊？”董事长再一次逼问我，他高大的身影覆盖住我的，他的食指恶狠狠地指在我的鼻尖上，“朋友？恋人？还是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在骗人？你要知道，景灏一不是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可以随便交朋友的！”
“我……”我第一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被逼重重地跌坐到沙发上。
“说啊！你说啊！高雅，平时你不都是很能说的吗？”甄珊倩跷起脚尖，双臂环在胸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
“你们……在开会吗？”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缭绕整个办公室。顿时，原本吵闹的办公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站在办公室门口那个帅气的少年。
长方形的门框霎那间似乎变成了高贵的相框，相框里的少年则是天下绝美的王子。他不经意间的笑容都让人深深陷入迷恋的深渊。
景灏一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对上他的眼睛，我便条件反射地将头转向别处。
“我听说有个白痴过来闹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他边说边走进办公室，然后停留在我身边，“是你吗？”
他侧头上下打量着我。
我的余光分明看见他勾起出坏坏的笑容。我没有理会他，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
“景灏一，你来得正好。现在我问你，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了她你一定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那个男人突然用质问的口气对景灏一问道。
我感到很吃惊！
景灏一居然给董事长难堪？！
“我……”他似乎在犹豫。
我看见他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很难以回答的问题一样。那颗小小的黑痣依然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心，不自觉收紧落起来……
原本失掉的理智全部返回来了！我猛然间意识到我的鲁莽行为只能给景灏一袋来更大的困扰！
“对我所做的事情，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董事长，我……会离开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和景灏一之间可能有误会……对不起……”
说完，我深深地向董事长鞠了一躬。
在鞠躬的同时，我居然听见了甄珊倩低低的窃喜声。我狠狠咬牙，高雅，忍过去吧！
办公室的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郁起来。办公周围的空气安静得有些离奇，苗苗偶尔会四下张望，胆战心惊地窥察周围的动静。
“我走了。”
我看向景灏一，仅是那一眼，便准备离开。
“不许你走！”景灏一突然握住我的手臂，我疑惑地看向他。
“爸爸，我喜欢她，我要她做我的未婚妻！我不要什么甄珊倩！”景灏一倔强的声音缭绕在真个办公室的空气中。
我怔住！
“景灏一！你怎么可以喜欢她？”董事长没有说话，反而甄珊倩接着说道，“景灏一，你知道高雅的家庭背景吗？！”
什么？！
我瞪大眼睛望向一脸坏笑得甄珊倩，心中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高振祥，一个摆地摊的小男人，很没有能耐。妻子宋玉玲红杏出墙搞外遇，后来被捉奸在床，最后跟情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由于妻子的抛弃，高振祥竟然上吊自尽……”
这些……
这些——都是什么？被尘封多年的黑色记忆突然像火山喷发一样从我心底不断涌出，血色片断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
妈妈狠狠抛下我们的背影，哥哥跪在地上深深挽留的身影，爸爸被一根灰色的麻绳吊在半空的情景……
“够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气愤地转过头：“甄珊倩，够了！”
我歇斯底里地大吼，愤怒的火花在眼睛里燃成熊熊烈火。也许是我的怒气使得甄珊倩不敢再继续读下去。她收起手中档案，一脸阴笑地看着我。
看到她鄙视不屑的眼神，我握紧了拳头。
“高雅，我说这些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世上分两种人，一种是富人，一种是穷人！你和景灏一的背景差异太大，死了这条心吧！”
我冷冷地笑：“甄珊倩，让我告诉你这世上贱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天生就贱，这种人虽贱但不会被打，另一种就是装贱，这种人注定就要被打。”我逼近她，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甄珊倩，你真的很欠揍！”
我举起手掌，狠狠地一巴掌扇过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然后，世界变得安静了，空气里充斥着诧异的、胆战心惊的气息。
甄珊倩被我突然挥出的一巴掌弄得不知道所错，她只是用手捂着脸，嘴唇颤抖。
我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落在碧绿叶子上的雨珠明晃晃的，刺进眼睛里，竟有疼痛的感觉。我奔跑着，不顾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不顾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我就这样在雨中飞速奔跑着。多想这样一直跑下去，让风吹走我身上凝重的哀愁，让泪冲去我记忆中的悲伤。就这样跑下去，跑到可以忘记一切的天堂……
一个人毫无目的地游离，走到了一个小公园里，此时已经是傍晚。
雨过天晴，火红火红夕阳余晖地燃烧着整片天空。这片被人遗忘的小公园里，依然还有没倒塌的小滑梯在孤独地伫立着，斜阳之下，似乎还反射着绛紫深红的光。
我的脚步很缓慢，是因为没有方向。
眼泪在余辉中却是冰冷的。连自己都觉得惊讶，我竟然哭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好像自从遇见景灏一之后，我的泪水都变得泛滥起来了。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
拿出自己一直震动的手机，电量只剩下可怜的一个空格。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二十八通未解来电，全部都是景灏一打来的。
当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从天际散发出来的霞光渲染成混沌一片的时候，我终于疲惫地再也抬不起脚来。于是，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坐在这座小公园之中。
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令我感到耻辱的今天重重地将我击倒，似乎不废吹灰之力。而真正将我打倒的，是我的家庭，还有那个软弱自杀的爸爸。
曾经我眼中的爸爸，是那么的强壮，那么的伟大，那么的正直，那么的勇敢。然而，当爸爸仅是因为妈妈的离开而软弱地选择自杀的时候，我终于失望得将他丢弃在我的内心深处，长久地被掩埋进去，成为驻扎在心灵深处的坟墓，再也不想去崛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景琦然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我游离的思绪。
我犹豫地接通电话，而那边却传来了让我震惊的消息——
“高雅，出事了！景灏一出车祸了！很严重的车祸！你快点来医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