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木锨一翻,太阳炙烤着麦子的味道滚滚而来,直冲鼻子,然而,人们是欢喜的,麦子熟了,到处金灿灿的,连笑脸也成了金色的。
麦子熟了,农人要早早把麦场打扫出来。一遍遍泼水,然后用石磙一圈圈碾,直到地硬硬的,不再“吃”麦粒。
麦收,农人习惯称为“抢麦”,麦子成熟的季节往往天气多变,要赶在好天抢割抢晒,马不停蹄直到麦子入了仓才敢喘口气。否则赶上连阴天,麦子沤了、长芽了,一年的收成就完了。
我还记得星月夜和家人开镰割麦的情景。
晚上,没有太阳的炙烤,倒是凉爽,然而,视线不清,麦芒依旧刺人。许多人一起,你慢了我就帮着割两镰,这样大家就总是你追我赶,满是干劲。几人在前面割,一人在后面忙不迭地捆成束。晚上割麦,要的就是个速度,哪顾得上麦茬高低和遗落了多少麦穗呢?收尾的事情就等忙完了大头儿再说吧。
等天亮,就把麦捆拉到麦场上,一一抖开,曝晒。最好赶上火辣辣的天气。太阳下,要一遍遍翻晒,才能晒透。这事,我也干过不止一次。用木锨一翻,太阳炙烤着麦子的味道滚滚而来,直冲鼻子,然而,人们是欢喜的,麦子熟了,到处金灿灿的,连笑脸也成了金色的。
麦子晒得差不多了,就拉着石磙来回压,很慢也很辛苦,但在当时还没别的办法,只好这样辛苦着。后来有了拖拉机,就省事多了,只要交上工钱,拖拉机跑几趟,麦子就压好脱粒了,然后再扬场,把麦糠扬出去,留下沉甸甸的麦粒堆成山。
后来有了脱粒机,麦收就从容多了,即使赶上小雨天,也不用急三火四的,只是脱粒机太脏,大热天,也要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厚厚的口罩,不长时间,麦捆顺进脱粒机,那面撑着口袋等着收麦子就可以了。
打下来的麦子要好好晒干才能入仓,否则容易发霉。场院平阔,地上铺上隔潮的布,把麦粒摊开,然后看麦子的人就躲到阴凉里看书打盹去了。燥热的天气,阴凉里即使有风刮来,也还是热的。看着晒麦子,隔段时间,就要翻一翻,坐在阴凉处,还要不时留意有没有贪嘴的麻雀飞来,或者有谁家的鸡鸭偷偷前来。那些淘气的麻雀,总是赶了又来,让人看页书都不能。不能看书,就东张西望,看头顶打蔫的树叶,看满地的金黄。
晌午了,有人招呼,快回家喝碗凉汤吧。于是起身,喜滋滋地换班。
麦子晒干,装进仓,打麦场上不再那么热闹,人气却依旧很旺,最欢喜的是孩子们了。放了学,孩子们喜欢骑着车在宽敞的场院里,做游戏,追赶着奔跑着,累了就躺在软软的麦秸垛上看天看云看星星,有时还会有说书人在场院里摆开了阵势,一天一天地,声情并茂地说着那些耳熟能详又百听不厌的故事。
那些故事,多年后,有人说起,依旧飘散着热浪麦香。
智慧、友爱,这是照明我们的黑夜的光亮。
——罗曼·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