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经历了上次的地洞惊魂事件,几人回到学校后好好休息了两天,这才稍稍恢复了元气。
不过打那以后,死人的事儿就没再发生过,秦双也以家属的身份参加了司道远盛况空前的追悼会。与林筱康、郁青苗碰面时,秦双假装不认识一样,扭头离开。这倒让林筱康觉得有些怅然,几个月前还关系融洽的人,现在却各自心存芥蒂。
司道远的追悼会安排在富华远洋国际贸易公司的一楼大厅内,短短一上午时间就有超过千人参加,足见富华远洋的影响力。
林筱康在灵柩一旁看到了司道远从日本赶来的母亲。那个妇人一身贵气,目光凌厉地让人不忍对视,穿着华美的黑色和服,小巧的木屐上居然嵌满黑钻。谈到自己的儿子,老妇人没想象中的痛苦,反而轻描淡写地安慰参加吊唁的来宾,“人死不能复生,再过个二三十年我也要去那边陪伴他呢。”除此之外,就是跟老客户联络感情,这样的母亲,不禁让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儿子葬礼上都不忘做生意。在葬礼上,几人还意外碰到了袁医生。原来袁医生就职的脉传县人民医院,就是由德川家族和当地政府合资建立的,此番自然要前来吊唁一下。
袁医生打扮得体,丝毫不像是地方医院的医生,更像是出入名流场所的贵妇,待人接物时流露出的那一份自信与端庄,更是将同来的院长衬得相形见绌。
简短的拜祭后,大家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来。
“原来司道远先生死得这样离奇!”袁医生吓得身子一阵发颤。
林筱康从背包里取出两张藏宝图,在桌子上拼接起来。袁医生盯着看了半天,才说道,“现在需要的就是找到当年丁丁带走的那块藏宝图,说不定藏宝图就此完整了!”
林筱康看着藏宝图上密密麻麻的路线,低声说道,“我们也这么想的,可问题是……到底在那次暴雨泥石流之后丁丁遇到了什么事情,藏宝图又去了哪里,我们毫无头绪。最重要的是,几个知情人都已经死去,这件事就更难查清了。”
几人正低头沉默着,只见任旗步入大厅,往司道远的灵柩上献了花。随后他四处张望,等看到林筱康冲他招手后,快步走了过来。任旗跟袁医生只有一面之缘,因此只稍稍打了个招呼。
“你还是来了。”林筱康说。
“你不也是来了?”任旗苦笑道,“人都死了,再计较那些就没意义了。”
众人都默然点头,随后任旗话题一转,把林筱康叫到了一边。一时间,任旗倒不知该怎么说了,于是问林筱康,“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家被盗的事情吗?”
林筱康狐疑地看着他,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记得啊,怎么了?”
“经过我爸和警方的证实,家里其他物件无一丢失,唯有锁在保险柜里的10只金臂钏。”任旗说完长吐一口气。
金臂钏!林筱康心里马上炸开了锅,几乎是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声音,“也就是我们陆续在最近几次杀人现场发现的金臂钏?”其他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单看林筱康的反应,也都焦急地朝两人望着。
“更确切地说,是图案加工改造后又抹了叶蝠血的金臂钏。”任旗补充道,“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据我爸讲,当年宛珍留给任天华的10只金臂钏被任天华的母亲藏了起来,害怕儿子不知节俭将它们挥霍一空,就这样,一代代下来,这金臂钏只交给任家的女主人保管。后来我奶奶去世,临死前身边只有我爸守着,于是将秘密告诉了他,至此,金臂钏也改由我爸保管。可是前段时间,这10只价值连城的金臂钏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成了所有人心头的悬案。”
“那个躲在背后操控我们行动的死亡聚会组织者,很可能就是盗走金臂钏的人。”林筱康说到后来,竟变得有些咬牙切齿,“金臂钏本来就已价值连城,那人异常大方地将它们分发给第一期和第二期死亡聚会的参与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想要利用我们找到藏宝图,从而找到当年宛珍祖先居住的地方――那里极可能藏有富可敌国的金矿!最不济,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宛珍当年藏起来的大量金臂钏啊!”
“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宝藏呢?”任旗忧心忡忡,“目前为止我们只有两块藏宝图,而被丁丁带走的那块下落不明。”
林筱康拍拍他的肩,“只要有人在,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远处,司道远的遗像在静静望着他们,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带着某种诉求,欲说还羞。
袁医生轻轻咳了一声,林筱康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也许,有个人能帮到你们,”袁医生咬了咬下唇,又道,“只是我不确定那个人肯不肯帮忙。”
林筱康登时来了精神,赶忙问道,“您说的那个人是谁?”
此时,郁青苗和任旗也靠过来,静静听着两人的交谈。
“汪老师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师母。”袁医生说完,似乎有什么顾虑,眼神闪烁着焦虑。
“袁阿姨,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郁青苗体贴地问对方。
“呵呵,这倒没有,我是担心你们去了会碰壁。”袁医生停顿一下,又道,“或者说,你们就算去找她,也有可能无功而返。我师母速素来喜欢清静,不善与人交际,更何况这次汪老师死后她更是无依无靠,你们前去打探丁丁当年的事情,势必会涉及到汪老师,我恐怕她会闭口不谈。”
袁老师的话不无道理,当初在脉传县人民医院,几人就见识到了那老妇人的孤僻乖戾,如今冒昧前去,少不了要吃闭门羹。正手足无措之时,郁青苗忽的拉了拉林筱康的胳膊,贴在他耳边说,“我有办法。”
林筱康一下来了精神,正准备听下去,却见秦双朝这边走了过来。对方面无表情,也不像是来吵架的,林筱康小声叫了声“秦老师……”
“葛正死了你知道吗?”秦双的话里听不出悲喜。
这样的结局林筱康不是没有想到,如今变为事实,又难免惊愕,于是望着秦双,“死状跟其他人一样?”
“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去荆河市的前两天。”
60
晚上,林筱康从停放葛正尸体的医院回到宿舍,已是疲累交加。登陆校内后,收到一封内容奇怪的站内信:
我们两个由于病情恶化,现已在法国接受治疗。杀人事件暂告一段落,等我们恢复健康,新一轮的杀戮即将展开。We will be back!
林筱康急忙去看发信人,居然是“漂洋过海来看你”!傅微蓉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是她的幽灵在作怪?不,不可能的!林筱康竭力使自己镇静住,重又点击进入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校内页面。
没错,依旧是傅微蓉曾经使用过的校内主页,这段时间并没有其他上网使用过的痕迹。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行得通,那就是,这个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校内密码被几个人同时掌握。林筱康皱眉看着那封信,“我们两个”指谁?他们又得了什么病?最让他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最后一句英文,We will be back!
他们会重新归来!一场新的杀戮还会展开!
林筱康想起了郁青苗,本来几人打算一起前去荆河山区,希望从汪老师的妻子处得到更多关于丁丁的消息,却在得知葛正的死讯后被迫兵分两路。林筱康独自去了医院停尸房,而郁青苗和任旗共同开车去了荆河山区。展月没有一同前往,这几天一直宅在宿舍里很少出来,任旗知道她还因为彼此家族的历史瓜葛而揪心,也只好尽量不去打扰。
只不过,车子先是去展月的老家七墓村,接上了民婶。郁青苗这次打的是亲情牌,民婶和汪老师的妻子同为舌人后代,在荆河地区舌人后代本就少之又少,见面后,汪老师的妻子自然会在心里多一份亲近感。果不其然,两个历尽沧桑的女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当即坐在家中的大炕上攀谈起来。
其他人听不懂两人的家乡口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没一会儿,就见汪老师的妻子哭起来,声音悲戚,像是有无尽的委屈。善良的民婶伸手拍拍对方,又接连说了很多话安慰她。后来,两人的话题似乎越聊越远,郁青苗注意到她们的目光里透出一丝幽森的恐惧。民婶下炕穿鞋,把郁青苗和任旗叫出去,留下汪老师的妻子一个人对着墙低声哭泣,那声音最是让人受不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来到院子里,民婶用普通话对两人说,“我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哦?”
“20多年前那场暴雨泥石流后,丁丁和汪老师一起逃了出来,却惟独没有带上傅老师傅微蓉。”民婶说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事情?”
民婶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接下来说的,都是深藏在汪老师妻子心中几十年的秘密,作为一个女人,我替她感到不幸。当年,汪老师、丁丁、傅老师以及汪老师的儿子汪成果在暴雨泥石流之后,醒来发现置身在一处天然形成的高地上,底下被几十只黑熊团团包围!汪老师生性多疑,怀疑汪成果不是自己亲生骨肉,便将他扼死后推下了高地!可是很快,饱餐了汪成果的黑瞎子们并不愿离去,集体侯在那里等待新的人选被扔下来。傅微蓉当时已经身怀六甲,这么一折腾,突然临盆了。”
“您说什么?傅老师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任旗惊得张大了嘴吧,“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是的,就这样,在裸露的高地上,汪老师和丁丁为傅微蓉接生了一个早产儿。两人从周围寻了婆婆丁,还割破了自己的指头,混着鲜血让身体虚弱的傅微蓉喝了下去。他们不能让她死去,因为只有熟悉荆河地理的傅微蓉能看懂丁丁身上的那块藏宝图。可是随着高地上能吃的东西渐渐稀少,几人开始面临饥饿的威胁,傅微蓉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和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要被扔下去喂熊了!于是,傅微蓉以看藏宝图为由,并记住了路线图,重新在新生的孩子后背上绘制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藏宝图!并将丁丁带来的那块藏宝图撕个粉碎!”
郁青苗和任旗听得心惊胆颤,这傅微蓉决不是个一般角色,能周旋在两个穷凶极恶被宝藏迷了心智的男人中间,需要多大的胆色啊。
“孩子刚生下来,当妈的就在她背上刻地图,能受得了啊?”任旗皱皱鼻子,觉得太过残忍。
民婶走到院子的一处角落,弯身拔起一颗草拿给两人看,“这叫回神草,碾碎了擦一点在身上能驱蚊,但若是在身体某个部位来回摩擦,就会起到麻醉的功效。”郁青苗接过来,将带土的根部去除,然后使劲在右臂上摩挲,没多久,果然感到了麻木!
“当年,傅微蓉就是用回神草擦在了孩子背部,完成了一副微型藏宝图。”民婶又说道。
“那个孩子呢?该不会也死了吧?”任旗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据汪老师的妻子讲,后来丁丁要争抢那个孩子,傅微蓉一失手将孩子摔落下高地!”民婶也似乎是受了先前汪老师妻子的影响,说到这里脸色也是惨白。
“奇怪了,”郁青苗托着下巴,兀自说道,“按说这孩子是傅微蓉的亲生骨肉,她犯不着给其纹上藏宝图,这样一来,不就直接将危险转移给孩子了吗?”
民婶长长吁了口气,“你们终于问到这里了……”
“嗯?”两人纳闷不已,看着情绪激动的民婶。
“傅微蓉其实对这个孩子是又爱又恨的,爱的是自己亲骨肉,恨的是孩子的父亲是汪老师。”
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两人被民婶突然而至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您说……傅微蓉产下的孩子是汪老师的亲骨肉?这是王老师的妻子亲口告诉您的?”郁青苗一把抓住民婶的手,摇晃着。
民婶沉重地点头,“这是深藏在汪老师妻子心里几十年的秘密,当年他们夫妻关系恶劣,并不都是因为汪老师娶妻的目的不纯,更是因为汪老师的妻子亲眼目睹了丈夫跟傅微蓉的奸情!”
“后来呢?对啦,傅微蓉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郁青苗追问着。
“女孩。后来,三个被困在高地上的人忽的听到一声枪响,黑熊群受惊,纷纷逃离开了,三个人也就趁机逃脱出来。傅微蓉去了桑园市谋生,而汪老师和丁丁则回了荆河山区,丁丁25年来一直隐姓埋名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民婶说到这里转身朝屋里走,走几步又回头说,“以上都是汪老师的妻子亲口所说,按照我们舌人后代的规矩,绝不会对人说谎言的!她也是在这过去的20多年里,汪老师零零星星的梦话里知道的。”
“一声枪响?”任旗好生意外,“那样一个僻静的地方,怎会有枪响?”
结果,民婶还没进去屋门,就听到一声枪响。
汪老师的妻子还是向隅而坐,手中握着家中自制的猎枪,太阳穴上,有个鲜红的大洞,正汩汩朝外躺着鲜血。
民婶别过头,伏在刚进门的郁青苗肩上大哭出声。
那个苦命的荆河女子已经气绝身亡。
61
“这么说来,唯一的希望就是傅微蓉生下的那个女儿了。”
一天后,刚从荆河地方警局摆脱嫌疑的郁青苗和任旗赶回了学校,跟林筱康在超市的奶茶屋碰面。
“那么小的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亲妈在背上刺了纹身,又从高处摔下去,八成夭折了!”任旗一摊手,“要找到那块藏宝图,怕是没戏了。”
林筱康嚼着奶茶里的珍珠,目光一直盯着杯子,“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儿。”
“你说。”郁青苗催促他。
“这个设想虽然有些大胆,但自从听了你们从汪老师妻子那里获得的消息后,这个猜想就一直在我脑中出现,并不断扩大。”
任旗猜不出林筱康想要说什么,就打断他,“你有话就说,没话我可回宿舍睡觉去了,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
“OK,”林筱康看了看其他两人,用一种很诡异的口吻说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前段时间死去的冒充‘刘老师’的苇茹,是不是跟傅微蓉和汪老师长的很相像呢?”
“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在秦双的办公室里见了次她的肖像画……”随后任旗一下子愣住,呆了几秒钟后,郁青苗抢先嚷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们真的很像!”
任旗也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冲林筱康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苇茹极有可能就是傅微蓉和汪老师的私生女!当初汪老师中途返回桑园市,估计就是发现了苇茹尸体上的秘密!”
郁青苗起身,用包砸了任旗一下,“还磨蹭什么,快点去停放苇茹尸体的医院啊!”
当即,三个人启程要去桑园市人民医院,刚下超市台阶,展月从墙角后走出来,看着大家,也不说话。
林筱康摁了电子锁,打开停放在校道边的车子,扭头喊道,“还是老坐法,郁青苗坐副驾驶,任旗和展月在后面!”
车子开出校门时,正碰到黄福值班,没有人打算将他母亲曾有过私生女的事情告诉他,人虽已过世,可是伤害不会随之更改。
林筱康指了指校门外,黄福就默契地放行了。
桑园市人民医院里,有个专门停放非正常死亡者尸体的院子,很多被谋杀或者意外死亡的人都会被安置在这里,以便短时间内警方前来调查取证。这些人都死的不明不白,阴气也大,几个人刚才还被日头晒得浑浑噩噩,刚踏进院子,就浑身附着上一股凉森森的阴寒之气,这估计跟心理有关。
本来没打算苇茹的尸体还能够存放到现在,因为对于她这种无身份的死者,一段时间后院方会拿去做医学研究。等林筱康几人拿着医院方面的许可,上报了死亡日期和死因后,很快就得到回复,苇茹的尸体仍旧保存在冰库里。
几人穿上厚厚的棉衣,跟随工作人员走进了停尸房。
里面的阴冷让几人终生难忘,每一寸地板每一处角落都什透出冰冷,不单来自温度上,更来自生命的永久停歇。郁青苗和展月跟在林筱康后面,身高马大的任旗断后。从北侧望去,一长排的冷柜,每个冷柜上下两层都盛着僵直的尸体。
“啊!”郁青苗叫出声来,一道黄光照在林筱康脸上,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如此诡异恐怖。从停尸房里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白衣白褂的工作人员,跟在身后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一般,倒是头上戴的那顶凉帽很时尚。老头看上去还算健硕,只是目光让人不安,只稍稍往这边瞥了一眼,几人的心里就是一颤: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冷峻的眼神!
两拨人擦身而过,工作人员也只用口罩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打了下招呼,交换了钥匙。
继续走,几人来到靠里的一个冰柜前停住,工作人员举起手中成串的钥匙,在白的有些不真实的灯光下找出其中一把,将冰柜的门打开了。
苇茹的尸体在上层,下层空着。瞬间弥漫开来的寒气,让几个人的心里又是一阵发紧。工作人员用力拉开抽屉一样长长的床架,苇茹的头部先冲了出来。她赤裸的胳膊上,刀口已经变为一道道黑疤,结痂的血块也变成了暗黑。
“哎哟……哎哟……我肚子疼!”任旗忽的蹲下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起滚来,工作人员慌了手脚,赶忙回身去询问他怎么了。趁着这个空档,林筱康和郁青苗合力将苇茹的尸体反过来,郁青苗强忍着恐惧掀开了她的衣服,只见背部赫然出现了一副细致详尽的地图!苇茹果然是傅微蓉的女儿!
展月调整光线后,摁动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几下就拍好了照片。
工作人员听到声音,回头刚想问明情况就被任旗拉住了,“谢谢你啊,谢谢你啊,肚子现在又不痛啦!”
“莫名其妙!”工作人员一边不满地抱怨着一边走近苇茹的尸体,确定没有异样后问道,“你们看够没?”
“看够了,看够了。”林筱康满脸赔笑,话音未落,咣铛一声冰柜又被锁上了。工作人员提着一大串钥匙,带着他们出去。
展月走得很慢,落在了后面,任旗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月月,想什么呢?”这是距离上次地洞历险后,任旗第一次主动跟展月示好。展月略微迟疑,有点害羞地笑笑,紧接着就一脸严肃地说道,“奇怪了,其他尸体都光着身子,怎么唯独苇茹穿着衣服?”
“哦,一定是刚才那老头给她穿上的。”工作人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林筱康按捺住心跳,有些气短地催问,“那老头和刚才我们去看的死者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啊,他今早才来的,刚才我进来时――”工作人员说着突然停住了,摘下口罩来脸上闪过一丝诡异,“正好听到老头在这停尸房里面哭呢。”
62
林筱康追出去时,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老头不见了。
墙外一棵柳树浓荫覆盖,更显得阴沉,而外面却是酷热的高温。再次找到刚才带老头进停尸房的工作人员,翻看了登记表,竟发现老头所填写的资料全是假的。
也来不及深究,当务之急是弄清苇茹身上的藏宝图。几人又开车去了离医院最近的婚纱影楼,将刚才拍摄的照片洗印出来。
“不对啊,这张藏宝图的风格跟之前两张完全不同啊。”很快,郁青苗就发现了情况。林筱康又从背包里取出另外两张来,的确风格相去甚远,而且即便是将照片洗成恰当比例,也跟另外两部分衔接不上,简直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会不会是傅微蓉骗了我们?”任旗猜测。
“我看不会,那种危急情况下谁会有心思开这么大的玩笑?”林筱康马上将任旗的猜测否定了。
展月依旧不动声色,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在照片上来回逡巡,忽然她抬头招呼几人过去,指着上面说道,“之前的惯性思维把我们引入了一个误区,你们看,这个纹在苇茹背部的藏宝图是独立开来的,自成一体,我猜极有可能是当年宛珍藏起几十箱金臂钏的地方。”
“月月说得对!我们就按照这张独立出来的藏宝图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更惊人的发现呢!”任旗的话,重又鼓起了大家的斗志。
“正好明天是本学期的实践周,我去爸爸那开几张单位实习证明,然后一起去寻宝!”郁青苗提议道。
众人欣然点头。
“咦?”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展月的声音再次引起了大家的紧张,她抚摸着照片,又拿出手机计算了一边,后来又不放心似的给表姐穆秋打了个电话,问询了一些常识性的知识。挂掉电话后,展月忽然用很颓废的声音说道,“也许,我们不必再费心寻找那藏宝的地点,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任旗走过来,摸摸展月的额头,“月月,你没发烧吧?”
展月拍拍他的手,“放心,我没事。”随即又看着林筱康和郁青苗,声音异常沉稳,“明天我们回一趟七墓村。”
晚上,林筱康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照旧坐在电脑前上网。之前那封怪异的站内信总是让他心神不宁,直觉告诉他,信中所说全部属实。站内信中提到的“我们”是指两个人,三个人……又或者是一群人?林筱康不愿再往下想了,逐条回复了校内好友的留言。脑中忽又闪出那日在地洞里的恐怖情形,两个不知是人是怪的东西高举尖刀,刺向司道远的身体,又残忍地将他完成了圆圈,并将一只脚塞进了嘴里。
“你又胡乱想些什么呢?”任旗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林筱康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惊悚地扭头看着对方。
“我靠,你那眼神能杀死人!”任旗抱怨着,“我看你真是被吓坏了!”
林筱康有些恼羞成怒,“下次再突然拍我肩膀,别怪我翻脸啊!”
正要比划两下,任旗指着电脑说,“快看,有新信息提醒!”林筱康只好做罢,转身刷新页面,接下来,又是很吃一惊。
“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校内用户居然给自己留言了!
“很遗憾,明天你们将要去七墓村,而我们不能同去,上回我们躲藏在巴塔耶的洞棺里,肺部被憋出了毛病,再加上被河水长时间浸泡,身体极度虚弱,旧病复发,我们的时日恐怕也不长了。”任旗一字一字地读出来,脸色很快就变的煞白。
林筱康火速回复:你们就是那两个在地洞里追杀司道远的怪物?想了想,又觉得“怪物”不太合适,改成了“人”。
漂洋过海来看你:是的。
林筱康:你们现在哪里?
漂洋过海来看你:法国,巴黎的一所私人医院里。
这样的回答,将宿舍内的两人搅得一头雾水,林筱康也值得迎着头皮追问下去:死亡聚会是你们发起的吗?
漂洋过海来看你:不是。
林筱康:这个ID是不是多人使用过?
漂洋过海来看你:是的。傅微蓉、老板还有我们都使用过。不用再费心查了,你们查不到的,老板花钱雇了一批网络高手,是不会在校内网上留下痕迹的。
林筱康: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我哥做错了什么?
漂洋过海来看你:他们需要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你哥,当时不该不信任自己的女友,他犯了大忌。
林筱康:我的同学史瑞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你们必须要杀死他!
漂洋过海来看你:他意外看到了傅微蓉写的《荆河风俗考》,获知了太多的信息,并且在网络上发起了去荆河探秘的活动,老板说这个人不能继续留在世上,所以我们就干掉他,杀一儆百。
林筱康:你们老板是谁?
漂洋过海来看你:无可奉告。我想要说的是,每个人都曾经纤尘不染,是命运指引他们各自迎接不同的人生。跟你留言的目的还有一个,可否在我们死后多烧一些婴宁的照片给我们?
林筱康:为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漂洋过海来看你才回复:因为我们爱她,永远爱她。
林筱康:你们到底怎么了?
漂洋过海来看你:……我们的大限就快到了,如今的我们行将朽木,快完蛋了……快了……
63
越是逼近6月底,东北地区的各大城市,雨水更是不断。
这种缠绵悱恻的天气,最容易让人伤感,一路上林筱康都沉浸在莫名的愁绪中。车窗外一排排雨中的树木远去,如同一个个消失在生命里的人:哥哥、司道远、婴宁、史瑞、傅微蓉,甚至还有汪老师……
郁青苗坐在身边,估计是昨晚没休息好,此刻正昏昏欲睡。看着她翘翘的鼻子和玲珑白皙的脸庞,林筱康不禁生出一丝怜惜,内心同时被久违的幸福感逼近。他愿守护这个女孩一天天变得成熟美丽善解人意,就算偶尔的小脾气,也充满了率真的可爱。
“嗨,专心开车,小心看傻了眼!”任旗从后面打趣他,林筱康这才不好意思地转移开视线。
“展月,你确信自己找到了藏宝图所指示的位置?”郁青苗被任旗的话惊醒过来,好像也注意到了林筱康刚才的失态,故意找了个话题,脸上却不经意间泛起红晕。
“我确定,”展月把视线收回来,微笑地望着她,“我对那个地方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到底是什么地方?”任旗也十足地好奇。
“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女孩混血的眼睛如一片湛蓝的海域,深邃静谧,隐没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七墓村,一如既往地宁静。
林筱康还寻思展月会把大家带去哪里,没想到她让车子径直开到了叔叔展利民的家门口。到了今天,展月也已经默认了和展利民之间养父女的关系。
展利民两口子都在,民婶一看到几个年轻人,平日波澜不起的眼里跃出了少见的欢喜,急急忙忙就要去收拾几人的住处。
展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展利民,走到他跟前,小声说了些什么。林筱康在一旁发现展利民的脸色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
凑近些,只听展月问道,“咱家这正屋有多少年历史了?”说罢手指向院中正对着众人的大房,正是林筱康和郁青苗第一次被展利民接待时的房子。
那房子看上去异常高大威猛,表面看上去虽已是风烛残年,内部构造却结实如初。三角形的内部房梁构架,支撑着一个庞大的房体。
“要有一百多年了吧。”展利民的话着实让在场的人震惊,单从表面看去,即便是能感受到风雨沧桑,但决不至于年岁过百。
见大家不相信,展利民点了根烟,徐徐说下去,“你们注意屋内的房梁没?它的材料跟上回地洞里见到的洞棺一模一样,也是阴沉木材料!”
林筱康这才回想起来,确实,表面看去,两者的材质的确极为相仿。展利民眯缝着眼睛,又指向墙面,“这外面的一层漆是后来人刷上去的,但内里却是极为坚韧的山石凿刻堆砌而成。”
任旗走过去,摸着厚实的墙体,半晌沉默不语,像是感受到岁月沉淀出的那份厚实与肃穆。展月同样很意外,“这些,您都没跟我提起过……”
“是的,从没跟你们这些晚辈提起过。”展利民爱怜地摸了摸展月的头,“我不说,是因为这其中还有段曲折。当年你父母死后,没人收留你,我就把你抱回了家。那时我还是个穷光棍,村里为了照顾我,就将这房子的产权转到我的名下,第二年,我才和你民婶结婚成了家,此后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也是替你死去的父母守护着你哇!”
展利民说完,孩子一样地抹了抹眼泪。
“您是说,这栋房子曾是我家族的?巴塔耶牧师和瓶姑后代的遗产?”展月握着展利民的一双手,眼泪跟着躺下来,场面一时间很悲凉。
展利民把展月搂进怀中,心疼道,“可是我们夫妻俩一直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来抚养。为了阻挡村里的风言风语,这些年一直让你寄居在外学习绘画,我们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父女两人泣不成声。
64
民婶做了一桌子好菜,再加上林筱康几人带来的东西,大方桌上塞都塞不下。
临近正午的时候展利民还没回来,说是要请一位外乡的老人家,据说他跟展家的这座老房子有些渊源。
林筱康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黑漆漆的房梁,看上去轻薄的板材,却能屹立百余年不倒,真是奇迹了。正兀自想些什么,展利民进屋了,身后空无一人。
“靶子叔呢?”民婶从另一间厨房内走出来。
“别提了,老爷子修身养性说什么也不肯出家门,只大体跟我说了些咱家房子的情况。”展利民有些失落,抱歉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靶子叔?”林筱康重复道,“这名字好奇怪。”
“是哇,靶子叔年轻时喜欢打猎,可天生是个近视眼,因此总是放空枪打不到猎物,但因着生性胆大敢独闯野森林,人又耿直,大家都很服他。”展利民说道。
“他女儿是个归国博士,接靶子叔出国他不肯,就给他在后山建了座很大的宅院,等回头有空带你们去看看,保准开眼界!”民婶把一盘菜端上桌后,招呼大家坐下,“这老人家一辈子孤苦,好在老来还有个女儿照看。”不知是担心自己晚年境遇,还是心里酸楚,民婶的眼睛又湿润了。展月紧紧靠着她,母女两人心照不宣。
展利民端起一杯酒来敬大家,仰头一口气喝下,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这靶子叔的爷爷辈都是泥瓦匠,咱家这房子就是当年他先人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哦?”
“这房子就是当年巴塔耶主持修建的,作为他和瓶姑的婚房。”展利民又夹了口菜,“从里面看是尖顶建筑,类似法国建筑,从外面看又是方方正正的,归于中国传统,也暗示二者的结合。靶子叔就这么说的。”
展月没说话,眼睛不自然地停滞了一两秒钟,这被郁青苗看在眼里,知道其中一定还有蹊跷。
整整一天,展月再没有任何举动,任旗和林筱康一再追问她藏宝的地点在哪里,展月一概笑而不答。
等到下午展利民夫妇出去干农活了,展月才从自我营造的沉默中走出来,对其他人说道,“那个靶子叔是谁我不知道,但他撒了谎,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房子最初的时候住着什么人。”
众人惊奇,但看展月的神色又不像是凭空乱弹。郁青苗问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展月笑得更神秘了,她起身走到房子中间,手指房顶说道,“从苇茹背上藏宝图的精确经纬度来看,交汇点正是这间大房子!”
“展月,你别闹了!这、这怎么可能!”林筱康第一个不肯相信。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已经把我养父母支出去了,晚饭前他们不会回来,可以利用这段证明一下我猜测的正确与否!”
窗外又是阴天,乌云在高处密集,凉凉的风从门窗钻进来。
“我们要拆房毁墙?”任旗担心地拉了拉女友的手。
“这是我家唉,我怎么会忍心把它拆掉!”展月敲了任旗脑袋一下,“这房子结构特殊,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可是我从小到大,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异常!”
“那是因为你没得到藏宝图的提示,否则这房子早被人感觉到异常了。”林筱康解释道,“展叔是七墓村支书,经济条件很是可以,但村民们都建了新房,唯独你们家片瓦不动还住在老古董里,足见这阴沉木做成的房梁和山石帮了大忙。”
话说完,四个人就分开来寻找房子的玄机所在。
之前林筱康已多次注意过这所房子,外观是四四方方,内里屋顶部分却是等腰直角三角形,换成透视图的话,两侧便出现一边一个的三角形。这两个三角形当年建造时,是实心还是空心?假如里面是空心,没有塞满砖石,那会不会藏了别的东西?林筱康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想法震了一下,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险些没站稳一屁股蹲在地上。
其余三人都在毫无头绪地查找着,林筱康走过去,对展月说道,“也许,宝藏就藏在房顶上。”
听了这话,原本忙活的展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我也这么想的,兴许有个暗道之类的东西?”
两人沿着墙根细细查找,却寻不到任何藏有暗道的蛛丝马迹。正愁眉不展之际,听到任旗大喊,“你们快来!”
几人走到任旗跟前蹲下,见他指着墙根的地方说,“这、这是什么东西?”林筱康望去,只见地上行走着一长串比芝麻粒还要小的蚂蚁!通身透明又夹杂些明黄色,泛着油乎乎的光泽,借着屋外的光线看去,一只只小蚂蚁都像是缩小版的鱼肝油颗粒!
四个人都看呆了,眼见着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地移动着。
“这是什么蚂蚁?怎么一个个跟没进化好的虫卵似的!”展月说着,胳膊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记得我爸跟我说过,在沙漠里,有种叫食金蚁的蚂蚁,军团作战,除了沙粒什么都吃,金属在它们眼中无非是小儿科,两颗尖齿中分泌出的腐液能够很快融化金属,随之食金蚁就将遇到的金属狂扫而光!”郁青苗仔细在脑中搜索着父亲郁光教授跟自己讲的有关蚂蚁的分类,又疑声道,“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号蚂蚁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筱康轻轻用一根扫帚苗拨拉过来一只蚂蚁,拿到桌子上仔细研究。小家伙的头居然占了整个体积的二分之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蚂蚁摇头晃脑地张开大嘴,居然也露出了两颗长长探出嘴外的牙齿!那牙齿呈弯月形,眼神好的人还能看到上面分泌的液体和密密麻麻的锯齿!
“哎呀!”林筱康突然一声惨叫,用手捂住了脖子,等拿下手来看,只见十来只小蚂蚁已经爬上了他的脖子,拼命地咬下去!有几只已经快要爬进耳朵!郁青苗顾不得害怕,冲上去就用手将它们弹到地上,闭着眼就踩了个稀巴烂!
“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很抱团,我捉你一个兄弟,你就想咬死我一个兄弟呐!”说着用力捏死手中一只蚂蚁,但随即又“哎哟”一声,只感到两只手火辣辣地烧灼感。
“大家小心,这些蚂蚁有强烈的腐蚀性!”林筱康一边招呼大家退后,一边观察着蚂蚁兵团的行进方向。训练有素的蚂蚁兵团行事隐秘,人类若是在站立时即便是拼命盯着墙角,也极难发现它们的行踪,更由于它们独特的色泽,想要发现细线一般的蚁群当真是难上加难。这回被任旗发现,也是相当偶然的事。
蚂蚁兵团在临近门边的地方停下来,钻入了靠墙的一个小洞中。那洞口极小,往夸张里说也只有针眼般大,几个人几乎是跪在地上才隐约看了个清楚。
“啊!”林筱康又是一声惊叫,伸手拍去,又是好几只蚂蚁爬到了脖子上!
“这里太危险,我们赶紧离开吧!”郁青苗提议道。
林筱康没有理会,抬头朝上面看着,忽的他两眼放光,指着头顶上一处缝隙嚷道,“大家快看!”
顺着林筱康手指的方向,刚才隐没洞中的那排蚂蚁此刻正从缝隙中钻出来,一只接一只有条不紊地向上爬去!
“我们被这群小东西给忽悠了。”林筱康有点哭笑不得,“它们钻入地洞给我们造成往下的错觉,实际上它们朝上爬行。”蚂蚁兵团转眼间已经爬了很高,直逼房梁,用肉眼已经很难再看清。展月这才在慌乱中骑上任旗的肩头,抓拍了几张照片,可是意外再次发生了。
成片的蚂蚁在闪光灯中纷纷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