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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套子

喻卉最近有点烦。

何止是烦,还痛。虽说还不至于难以忍受,但那种几乎无休无止、像什么重物压紧胃部、有时像喝了冷饮有时却又像吃了麻辣烫似的隐痛,严重地骚扰着你的神经。厉害的时候足以让你六神无主,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以至还产生一阵阵黑暗无边的绝望感——疼痛本身并不吓人,吓人的是你看了无数次医生,吃了中的西的无数种药物却始终无法明显缓解的时候,意志再坚强的人恐怕也难免要想入非非,担心是患了无可救药的绝症了。

问题是X光钡餐、碳13呼气试验、胃镜等一系列检查都反复提示着一个病因:喻卉患的仅仅是最普通的浅表性胃炎,而且还不算太严重。

那么为什么自己的感觉老这么重呢?喻卉的周围有不少同事包括她母亲也有胃病,有的还有出血、溃疡,但问问他们,大多没有喻卉这种顽固症状。就是有,吃一阵法莫替丁、或者顶多是奥克之类抑酸药就明显缓解了。可这些药喻卉都用遍了,到了自己这儿怎么就统统失效了呢?还老嗳气,从早到晚不停地打响嗝,有时候响得简直像狗叫,噢噢地,突如其来地,忍都忍不住。吓得三岁的女儿一脸怔忡地盯着她看,有一天还惊恐地问她:妈妈你不会咬我吧?

喻卉一把抱紧女儿,泪珠悄悄滴落在她背上。这时候的绝望感也就分外强烈,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么小的孩子,扔给元铭可怎么是好呀?

元铭是她丈夫。他的态度和女儿正相反,只要喻卉不说什么,他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副司空见惯的派头,大仰八叉地窝在沙发上,盯着他的电视。见她掉眼泪,才安慰她几句。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数落,而且她明显感觉得出他的不耐烦:哭什么嘛?慢性胃炎我也有,怕什么?要不,再托人找个好点的医生看看,总有药医的。这也正是喻卉对他缺乏信赖感的原因之一。

喻卉对医生也早已没了信心。换个医生顶多给你换种药,或者唠叨几句老生常谈:别着急,要有耐心。胃炎嘛,三分靠医、七分靠养,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关键是要有战胜病症的信心……胃口怎么样?

喻卉自己也奇怪,她的胃口不但没怎么受影响,有时甚至比元铭都能吃。

难怪他常常不以为然,甚至还流露出她是小题大作的意思。

今天这位医生倒有点与众不同的思路。他耐心翻看了喻卉厚厚的病历,提了个让喻卉大惑不解的建议:看过心理门诊吗?估计你近来有什么精神压力吧?我指的不光是疾病本身的压力,还有别的,比如工作上的,或者,情感上的……

喻卉心里突然一潮,大有遇上知音的感觉。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心理压力呢?可是心理压力谁没有?它和胃疼有什么关系?心理医生又怎么能解决生理问题呢?医生却说不然,肠胃有人体第二大脑之称,它的症状往往和精神因素密切相关,所以像胃肠神官能症之类,就不是一般肠胃药能够奏效的……

喻卉并不愿对医生承认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心理压力,但却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并真心地道了谢。至于去不去看心理门诊,她觉得还得想想。

自己的心理问题,岂是什么心理门诊能解决的?

从医院出来,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等她从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下来时,黑沉沉的暮帘已高高地垂在了眼前。而那些煊煊烈烈的灯火,很快又将这幅巨大的黑幔烛照成一条珠光宝气的长裙。

喻卉家原本是市中心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小区两头都是闹市,自己却深藏于一条老树森森、曲径通幽的古巷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巷子的沿街人家几乎都变成了店面。起先是饭馆、卖场多,后来是浴场、足疗多,现在则简直成了令人恶心的红灯区。那一家紧挨一家、多达几十家的所谓洗头房,活像妖冶的荡妇般,一到晚上就挤眉弄眼且肆无忌惮地向路人卖弄着风骚。

喻卉目不邪视,匆匆向家里走去。不料一抬头,意外地发现小区门边那家小卖部居然也改换了门庭,变成又一家洗头房。天还不算晚,它却已早早地亮起了暧昧的红灯。粉色的纱帘后,一个袒胸露背的小姐双腿巴叉着,正往脚趾上涂指甲油。另外两个则坐在半掩的玻璃门后向外张望,一见男人过就嘘哩嘘哩吹口哨,露骨地招呼他们“来玩玩嘛”——居然就有两个男人凑过去跟她们搭讪……

喻卉厌恶地掉过头来,却见两个小区保安正逞着脖子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一幕。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看这帮狗男人!洗头房都开到小区门边来了,你们非但不管,还馋得那样!转念再一想,不就是因为有这帮色性不改的狗男人,洗头房才这么红火吗?男人,真他妈没一个好东西呵!

元铭的影子突然在她眼前一闪,一个莫明其妙的响嗝也冲口而出,还带出一股又苦又涩的酸水。她习惯性地捂住胃部,心又莫名地沉重起来。

进了家门,喻卉的眉头也无法舒展。屋里黑糊糊的,居然还没开灯。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烟味。钟点工修英正手忙脚乱地洗着茶杯和烟缸。女儿则像条孤独的小狗般蜷在沙发里,双眼迷茫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喻卉打开灯,心疼地抱起女儿,不高兴地责问修英家里来什么人了?她以为是修英趁家里没人在招待亲朋。谁知修英说是元铭领了几个同事来家喝茶谈事,头脚才一起出去吃饭了。她又问都是些什么人,修英说来的是两男一女,那女的好像叫什么洪枫。

又是她?喻卉脱口露出了不快。那个久已埋伏在心底的郁结又像把锥子一样狠狠地扎了她一下。更令她恼怒的是,修英还说了这么个细节:几个人出去片刻后,元铭和洪枫又回来了一趟,说是洪枫的手机拉下了。莫非他们玩花样甩掉旁人,单独去吃饭了?不可能,不可能,喻卉在心里驳斥着自己。洪枫比元铭大好几岁呢,长得姿色平平,又离过婚,还抽烟!元铭总不见得会看得上这号人吧?

但是,世上可没有绝对的事呵?何况这洪枫可不是吃素的呵!

她这么想并非空穴来风。她和洪枫、元铭原来都是一个业务部的,彼此很熟悉,也处得不错。后来市公司把元铭、洪枫还有另外一个副主任一起调了去。现在元铭成了副处长,洪枫就在他手下当科长。起先喻卉也仅仅是对自己的原地踏步有些隐隐的失落感。对元铭和自己差距的扩大并不担忧。对他和洪枫间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则更是连梦都没做过。之所以会猜疑起他们来,原因有二。根本原因是在那只不翼而飞的套子上。

元铭调到市公司后,工作突然忙多了,应酬也日渐频繁,经常早出晚归,还常常喝得一身酒气,回家来不是吐就是倒头就睡。喻卉渐渐有所不满,丈夫能升职,当然是好事。问题是这又给自己带来什么真正的好处呢?自己工作也很忙,收入、职位、前途等一无改观。生活节奏却一下子好像乱了套,起码,照顾孩子等杂乱事情大多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且,两人相处的时间明显少了,连做爱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了。长此下去,算个什么事嘛?

这也罢了。有回喻卉到下面县里开了几天会,回来那天刚好元铭没应酬,俩口子推着女儿热热乎乎地上了趟馆子。不料回家后想亲热时,一个意外的细节却像一盆兜头凉水,把浑身灼烫的喻卉浇了个心灰意冷:她发现安全套少了一只!

没错,绝对没记错!这盒套子是上回做爱时她亲手拆的封,用过一只,还应该有9只,现在却怎么数也只剩下8只了!我的天,我难得出差一趟,居然就少了一只安全套,这意味着什么?

本来,喻卉对元铭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放心的。也没有过分关注这种细节的习惯。但也许是元铭生活节奏发生了明显变化,也许是社会上这类问题发生得太多了,她多少有了些不安全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顶多有时候在和元铭一起逛街时看到洗头房之类,旁敲侧击地试探元铭几句,心底里她始终不把元铭和那种出入洗头房这种地方的下三烂男人等量齐观的。

问题是,假如树欲静而风不止呢?假如一个人常在河边走呢?

触发她这种隐忧的,正是洪枫。

三八妇女节那天,市公司招待全系统去年受表彰或奖励的女职员吃了顿饭。喻卉和洪枫就坐在一起。俩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不知不觉都喝了不少酒。都是些女人,最热衷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男人、孩子之类。也许是不自觉地想要宣泄一下吧,喻卉无意间就流露了一些对元铭调迁后的不满。谁知别人都对她表示同情或理解,唯有洪枫,突如其来地厉声驳斥起她来。她扳着手指,把元铭和自己的前夫作了种种比较,数落喻卉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是什么世道?像元铭这种男人你打着灯笼还能再找得到第二个吗?喻卉先还不怎么在意,毕竟听别人夸自己男人,心里总还是滋润的。当然嘴上她不便这么说,于是顺口回了一句:瞧你说的,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脚最清楚。你是没跟元铭过过……

哪想到洪枫立马回了她一句:我怎么没跟元铭过过?我和他同事的日子比你可长得多!我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恐怕也比你长得多!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拿洪枫开起玩笑来。洪枫也知道自己说错了,忙改口说自己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仍然作语重心长状,对喻卉说:千万别犯女人的通病,总是太狭隘或者不知足,总是让一些细枝末节一叶障目,看不到自己男人的“森林”,到头来像我这样似的,却又悔之晚矣!

喻卉却突然产生了想狠狠抽洪枫一顿耳光的冲动。当然,她是个有涵养的人,决不会真正付之行动。她只是哧哧讪笑两声,一口气灌下半杯酸奶,再也不和洪枫啰嗦什么而已。但却从此对洪枫有了很深的芥蒂。虽然她始终相信元铭不会对洪枫有意思。但他也是男人哪,而哪个女人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何况,那晚的席上很多人都向自己挤眼睛,大家的一个感觉是共同的,即洪枫显然对元铭有着特殊的好感在——那么,这背后会不会真发生些什么故事呢?

可以说,直到发现少了个套子前,喻卉仍然不太相信上述可能的存在。但现在,该作何解释?起码,这套子不会长翅膀飞,只能是元铭用掉的。他和谁用?喻卉脑海中也曾闪过钟点工修英的影子,但转瞬就被她否决了。修英又瘦又黑,还是个土里巴叽的乡下妹子,只不过每天下午三点来她家,收拾家务,买菜做饭并接一下女儿。元铭与她很少接触,会有什么感情呢?再者,喻卉觉得要是自己换了元铭的话,宁肯到门外找那些洗头小姐,也不会找修英这种女人的,让她讹上是好玩的吗?那么,真的就完全不可能是洪枫吗?

喻卉差一点就向元铭挑明这个疑虑了。但她不是个冲动型或没心计的人,一转念后,她又把所有的疑虑和愤怒统统咽了下去。她相信自己就是责问了元铭什么也是白搭,他有无数理由可以搪塞你。除非你“捉奸捉双”,否则,只能是打草惊蛇。于是,她决定暂时不惊动他,就当什么也没发生,闭着眼让元铭完成了他的“工作”。虽然她一点快感也没有,甚至几次想把他一脚蹬到床底下去!而且,她异常酸楚地感觉到,元铭也分明在虚应公事,毫无往日那份激情!

一晃好多天过去了。喻卉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疑点,家里的套子也再没有缺少过。可是喻卉的心却一直难以安静。那只不翼而飞的安全套仿佛变成了一只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套子,牢牢地套住了喻卉。她怎么也无法摆脱丈夫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念头,她始终坚信,自己缺少的只是更加确凿有力的证据而已。

她开始像个特务一样侦查起元铭来,甚至还去打他的手机清单,却因元铭早已换了密码而未能得逞。这更增加了她的怀疑,于是便直接了当地盘问他的行踪,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口风。弄得元铭有一天一本正经地要和她坐下来谈谈:你最近怎么了?吃了迷药还是犯啥病啦?怎么老是问这问那的?不相信我还是怎么的?听说你还趁我不在时去过公司,向别人问这问那的,还老提洪枫长洪枫短的,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喻卉意识到自己还是犯了一般“怨妇”的通病。于是收敛了几天。实际上,从理智上来说,喻卉还是个比较清醒的人,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无数地告诫自己应该沉住气,顺其自然,否则可能适得其反。如果元铭真的背叛了自己,终究是会自我暴露的。只是这份理性在感情的面前往往显得十分脆弱。那只套子也时不时地浮出来,怂恿她一定要破解这个谜团。

机会不期而至。喻卉的经营部组织党员到井冈山去红色考察。临行那天,喻卉特地让元铭开车送自己,让他看着自己和大伙开开心心地进了站。而刚到目的地,喻卉就哎呀哎呀地捂着肚子直喊吃不消。同事都知道她的胃病,毫不怀疑地同意她提前回家。火车到站时天还没黑,喻卉长一口短一口地喘着粗气,强抑着一浪一浪的心潮,硬是在候车室等过了十一点,才打上车往家赶。

午夜时分,小区里静悄悄地没一个路人。路灯把喻卉的身影像个魅影般忽长忽短地拉来扯去,吓得她心里直发毛。看看家里也漆黑一团,毫无声息,喻卉突然失去进门的勇气。我这是怎么啦?我到底想干什么?如果里面真有什么事,我看见和不看见又有什么两样?如果元铭破罐子破摔我又能拿他怎么办?……

忽然,一道光柱牢牢罩住喻卉。回头一看,是巡夜的保安,见是喻卉,便关了电筒没出声。但喻卉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哆哆嗦嗦地开了门。

啪、啪、啪,从客厅到卧室的灯一路大亮。喻卉又惊又喜,差一点没有晕过去。家里并没有她期望的,或者说是不期望的事情。元铭像只大虾米似地,环护着女儿睡得正沉。灯光和喻卉情不自禁的叹息把他唤醒时,他蓦地竖起来,见了鬼似地大叫一声:喻卉!你怎么……

喻卉鼻子一酸,宛若被主人遗弃又苦苦寻回家来的小狗般,一头撞进元铭怀里,没头没脑地一顿乱亲,堵住了他的惊疑。这一刻喻卉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谴责和痛悔。甚至,那只套子也真真切切地不翼而飞了:去它的鬼套子吧,说到底它又算什么呢?男人嘛,就算他偶尔犯次把晕,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不,不,说不定真是我那阵子心烦意乱,记错了呢?甚至,那盒套子出厂的时候就少装了一只的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嘛……

然而,有形的套子好扔,那无形的套子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它简直就像一只扔之不掉、呵之不去的小狗般,死死地缠紧了喻卉。以至没几天后,她的疑虑又像那该死的胃疼般,一阵紧一阵地作起乱来。

那是一个周末的深夜,一向乖巧的女儿佼佼忽然又吵又闹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喻卉和元铭用体温计量了一下,发现她在发烧,好在温度不算高,便给她喂了点退烧药,天亮时一家子总算睡着了一会儿。不料迷糊没多久,佼佼又哼唧哼唧地不安生了。喻卉和元铭急忙起来,再给她量了一下,体温不降反升,超过了39度。两人急忙抱起佼佼准备上医院。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喻卉顺手抄起话筒,一听声音心里就格噔了一下。电话是洪枫打来的。

洪枫和她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说要找元铭,有要紧事和他说。喻卉没好气地将电话一扔,声音也不由自主怪怪地:元铭,洪枫找你哪!等元铭接过话筒,她故意又提高语音补了一句:元铭你长话短说呵,佼佼可病得不轻!

元铭放下电话,看着手表怔忡了好一会,随即又拨通了修英的小灵通,请她帮帮忙,马上打车来他们家,帮喻卉送女儿去医院看病。放下电话,他一脸难色地掉过头来告诉喻卉,公司有要紧事,不能和喻卉一块去医院了。

喻卉失声尖叫:什么了不得的破事,连女儿的命也不顾啦!

元铭吃了一惊,赶紧解释说,处长在外地开会,所以让洪枫和他到机场去接上午10点10分的班机,有几个北京的客户今天到。让他们好好接待。飞机到点只有一个多小时了。所以他也是没办法,只好请修英来陪喻卉上医院。

喻卉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反对元铭出去。但心里却倒海翻江地怎么也不肯相信元铭的话。如果这个电话不是洪枫打来的,也许她心里还好受些。今天是双休日,怎么还会有什么北京的客户来?而且恰好又是什么处长在外地开会。就是要接机,处里还有别人,为什么偏让洪枫和元铭一起去?

正恼恨间,却见元铭已从里屋换了套笔挺的西装出来了。一边打领带,一边在镜子里照来照去,往头上喷了不少发胶,居然还要她看看背上有没有头屑。

不对头,不对头,肯定不对头!不是他要和洪枫去哪儿约会,就是有什么别的肮脏勾当!

喻卉毕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尽管疑云不断上升,她的头脑反而清醒起来。一个念头油然浮起: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意既定,她不再说什么,只要求元铭等修英来,先把她们和女儿带到医院,元铭答应了。好在修英住得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元铭很快就把她们送到了儿童医院,叮嘱几声后便掉转车头走了。早有准备的喻卉立即把医疗本和佼佼一起塞进修英怀中,匆匆说了声,修英,我也有点急事,去去就来。麻烦你带佼佼看一下病。回头我会谢你的。说完一抬手,招了辆的士就走了。却全然忘了自己一点钱也没给修英留。

不一会,的士就追上了元铭的车。喻卉让司机咬住它别放,自己戴上副墨镜,紧紧盯着元铭的一举一动。为了防止半路上元铭会给自己打电话,她还特意把手机给关了。

果不其然,元铭先在洪枫家的巷口接上了眉开眼笑的洪枫。

一见洪枫,喻卉的心就直往嗓子口撞。只见她穿着一袭光鲜的套裙,挽着个时尚的小包,那鞋跟也高高的,走起路来忸怩作态的样子,让喻卉差点吐出来。好在洪枫很快为自己的妖冶付出了代价,上车时她一不小心绊了一下,几乎是跌进了车里。虽然看不见他们表情,但从元铭的车后窗望去,分明看得见两颗脑袋歪来歪去,一路都在热情洋溢地说着什么。喻卉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却仍清晰地闪现出洪枫淫荡的笑容。

然而,起先断定那两个狗男女会到什么酒店、后来又判断他们是到郊外什么度假村去幽会的喻卉,却越来越讶异地发现,局面似乎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发展,元铭的车居然真的驶进了机场!此时喻卉的心理真可谓矛盾之至,一方面她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荒唐甚至可说是疯狂。另一方面却又为没能当场揪住他们而颇有几分悻悻然,似乎他们的清白本不是自己的所愿!

喻卉正想调头回医院去,一个念头却又突然让她浑身一凛:急什么?这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万一他们就是想出人不意,在机场幽会呢?甚至,说不定他们打的就是乘飞机外出的算盘呢?

她果断改变了主意,下了车,躲躲闪闪地盯紧元铭,直到亲眼看到他们果然是接了两个肥头大脑的中年男人后,才长长地喘了口气。然而恰在此刻,她发现正招呼客人上车的元铭突然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大变,一头钻进车里,风驰电掣地把车开走了。

喻卉的脑袋嗡了一下,直觉地想起,或许元铭接的是修英的电话。佼佼!她失声叫了出来,立刻拦车往医院赶。在路上她打开手机给修英去了电话,果然如此。修英说医院怀疑佼佼得的是肺炎,要赶紧住院,可是喻卉没给她钱,而她的钱又不够交床位费等押金,给她打手机不开,只好打给了元铭……

到了这地步,喻卉什么也顾不上了,拼命催促司机往医院赶。等她跳下车,刚好被仅先她一步的元铭撞见,顿时指着她怒吼起来:让你带佼佼看病的,你怎么跑掉了?你……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喻卉一时语塞,也顾不上解释什么,红着脸直往住院处跑。元铭也只好忍着,等把手续办完,看着护士给佼佼挂上水,元铭才又气咻咻地发作开来:今天你必须跟我把一切说清楚,这一阵你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到底是为什么?那回你突然半夜回来,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为了不伤你的自尊,我装糊涂忍了。今天你居然变本加厉,连佼佼的命都不顾了,你做得也太不像话了吧?

不像话的是你!喻卉也按捺不住了:趁我出差的机会,你跟谁用的避孕套?

什么?避孕套?元铭大惊失色,却又一头雾水,逼着喻卉把话说清楚。喻卉只能把自己发现避孕套少一个的事实说了出来。不料元铭却还是大呼冤枉:我可以发誓,我绝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真要做什么,会如此招摇地在家里乱来吗?

谁也没料到的是,突然显得手足无措的修英,悄悄地拽了下他们的衣服,面红耳赤地将他们带到了走廊上,话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叔叔,阿姨,你们别吵了,那个……那个东西,是我用的。

你用的?那个套子?怎么可能?你和谁用的?

我男朋友。他在下面县里打工,那天回到市里来送货,下午有点空,就到你们家来看我。他一定要那个,我怕怀孕,就偷用了一个套子。总以为你们觉不到的,谁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来。都怪我不好,要不,你们打我吧……

打死你又有什么用?喻卉嘴上说着,手却情不自禁地举起来,真想要抽她一下才解气。不料元铭一伸手,把她的胳膊挡开了:修英,你别怕,这事不完全怪你。如果她对我有一点起码的信任,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破事来!

说完他愤愤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原载《当代人》2006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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