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祯(公元1634~1711年),原名士禛,字子真、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新城(今山东桓台)人,常自称济南人,清初杰出诗人、学者、文学家。顺治进士,出任扬州推官,官至刑部尚书。二十四岁在济南大明湖所赋《秋柳》四首,为其成名作。博学好古,能鉴别书、画、鼎彝之属,精金石篆刻,诗为一代宗匠,与朱彝尊并称。书法高秀似晋人。康熙时继钱谦益而主盟诗坛。以诗名,论诗创神韵说,极具影响。亦能词,且多杂著。好为笔记,有《池北偶谈》、《古夫于亭杂录》、《香祖笔记》等。其散文亦颇明净,游记及人物传记多清丽可读。著有《带经堂集》、《渔洋诗话》等。
官宦家庭,声名渐著
王士祯出生在一个世代官宦家庭,祖父王象晋,为明朝布政使。士祯出生于官舍,祖父呼其小名为豫孙。小时读书极聪颖。五岁入家塾读书,六七岁时读《诗经》。顺治七年(公元1650年),应童子试,连得县、府、道第一,在当时引起轰动。与大哥王士禄、二哥王士禧、三哥王士祜皆有诗名。顺治十二年,参加会试,一举中第。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戊戌科进士,文名渐著。二十三岁游历济南,邀请在济南的文坛名士,集会于大明湖水面亭上,即景赋《秋柳》诗四首震惊四座,其一曰:“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该诗不同于早期的遗民诗,诗中多用典故,朦胧隐约,却又含蓄雍容;虽有清愁浅恨,却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初步体现了其“神韵”的主旨。据说当时大江南北和者众多,甚至闺秀之中也有和作,当时被文坛称为“秋柳诗社”,从此闻名天下。后人将大明湖东北岸一小巷名“秋柳园”,指为王士祯咏《秋柳》处。
扬州推官,渔洋山人
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王士祯选为扬州推官,可谓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他来扬州之前,其实对扬州并不陌生。他的祖父王象晋曾于明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在扬州任职兵备副使,可见王家与扬州之缘分不浅。
在扬州的时候,他经常与江南文人学者到太湖上去游玩。太湖之滨有渔洋山,景色幽美。他在《入吴集自序》中云:“渔洋山在邓尉之南,太湖之滨,与法华诸山相连缀,岩谷幽窅(yǎo,形容深远),筇(qiónɡ,竹子的一种,可以做手杖)履罕至,登万峰而眺之,阴晴雨雪,烟鬟镜黛,殊特妙好,不可名状。与是山朝夕相望,若有夙因,乃自号渔洋山人云。”
原来他的自号是因为一座山而来。他爱山,把山的神奇幽窅写入诗里,也把感受写入诗里。他推崇盛唐的诗人。论诗举神韵之说,以严羽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为最高境界。他认为盛唐李白、王维、孟浩然等人的诗作正具有这样的境界。为推广自己的诗论,他特地编了一本《唐贤三昧集》,所选作品以王维、孟浩然为主,目的是“剔出盛唐真面目与世人看”。他的诗名在当时无人可及。李元度称:“公以诗鸣海内垂五十年,士大夫识不识,皆尊之为泰山北斗。”
红桥修禊,声名鹊起
在扬州任职五年,王士祯写下了很多诗词和游记。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与张养重、邱象随、陈允衡、陈维崧等修禊(xiūqì,是古代的消灾祈福仪式。即农历三月三日到水边嬉游,以消除不祥)红桥(又名虹桥,人称瘦西湖第一景,历代文人所赋予的人文内涵),王士祯作《浣溪沙》,编有《红桥唱和集》。康熙三年(公元1664年)春,又与诸名士修禊红桥,赋《冶春绝句》,其中“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一首,唱和者甚众,一时形成“江楼齐唱冶春词”的繁荣盛况。诗人的红桥修禊,使得冶春社和红桥成为文化圣地。据《扬州画舫录》记载:“贻上司理扬州,日与诸名士游宴,于是过广陵者多问红桥矣。”冶春和红桥,因王士祯的诗文蜚声文坛;扬州,也因王士祯的红桥修禊而成为清初士大夫的向往之地。
正是这些诗词作品的广泛流传,使王士祯在诗坛和官场声名鹊起,成为清朝文坛的一代宗师。他的诗文风格清新平淡,摒弃了凄清愁怨的格调,对当时和后代都有很大影响。扬州这块沃土,滋养了王士祯,而王士祯又为扬州文化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诗风流韵,三百余载,当年王士祯所题《冶春绝句》二十首,不只独步当时,至今仍被人所传唱。
康熙认可,晋升神速
康熙皇帝喜好文学,有一天他问大学士李尉:“今世谁的学问最高?谁的诗文写得最好?”李尉脱口而出:“王士祯。”康熙又问左右诸大臣,皆如李尉所说一致。康熙于是召王士祯于懋勤殿,当面试诗。王士祯果然不负所望,所赋诗作堪称旨意。康熙大喜,征其诗,王士祯恭录三百篇,曰《御览集》,送给康熙。康熙认为他太有才了,把他从户部郎中改翰林院侍讲,迁侍读,入直南书房。他官运亨通,在二十几年的时间内升迁十余次,从扬州推官开始,再是礼部主事、礼部员外郎,一路升迁,一直升到刑部尚书。晋升之速,为当时所罕见。
康熙皇帝还多次为他御笔题写匾额、堂额。康熙十七年,题“存诚”、“格物”二匾;康熙三十九年,题“带经堂”匾额;康熙四十一年,再题“信古斋”匾额。皇帝连赐数匾,实在是臣子的莫大荣幸。王士祯感激涕零,在《恭跋钦赐御书后》写道:“二十五年中三蒙御笔题赐堂额,荣宠逾涯,视宋学士苏易简获赐飞白‘玉堂之署’四字,一时辄侈为盛事,臣之蒙恩何啻(chì,只;仅)什倍。恭为摹刻,悬于蓬荜之居,而什袭御墨于宝椟。谨记颁赐年月以示子孙,勿忘报称云。”感恩戴德之语,发自肺腑。
与蒲松龄投缘,两人一见如故
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丁忧”在家的王士祯去淄川答谢亲友,看望从姑母毕际有夫人。当时著名小说家蒲松龄是毕际有家的西宾(即家庭教师)。王士祯与蒲松龄见面,话甚投机,一见如故。听说蒲松龄正在创作《聊斋志异》,王士祯非常好奇。他看了部分手稿,对蒲松龄的文笔称赞不已。他在《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中写道:“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因为厌恶人间的丑恶,才会去与孤魂野鬼对话。王对《聊斋志异》的理解,可谓深得旨趣。此题诗对穷书生蒲松龄鼓励很大。
负失察之责,被连坐罢官
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4年),发生了这样两件事。故工部匠役有个叫王五的,捐纳通判。一个太医院官叫吴谦的,索债时打死了负债人。捐纳就是捐资纳粟以得官爵。通判是“通判州事”或“知事通判”的省称。捐纳起于秦始皇四年,因蝗灾大疫,朝廷为解燃眉之急,下令凡百姓纳粟千石,可拜爵一级。此制历代多沿袭,清中期后尤盛。但此制弊端丛生,成为吏治腐败的祸根。故康熙后期停止了。皇帝降旨停止的事,你再做,就是犯罪。
这两人都被关押在刑部。初拟是王五流徙,吴谦免议。当时王士祯是刑部尚书,是为刑部的最高首长。他认为吴谦免议可,王五流徙判得过重,改为王五褫夺官职即可。在当时看来,这本是两个不太大的案子,不知为什么后来三法司要重审。审的结果与刑部原判大相径庭:王五及吴谦并论死。后来有人揭发刑部主事一个叫马世泰的,接受了吴谦的贿赂。王士祯负失察之责,连坐,被罢官。
王士祯被罢官后,曾长期在山中别墅居住,登峰观瀑,临池戏鱼。有时登临会仙高峰,遥望清河碧带,芽庄湖帆,乘兴吟哦“东山清风来,西涧凉雨度”。兴致高时,仰天长啸,空谷传响,极为惬意。他的《长白山录》对长白山周围的自然景色、山川风物做了详细记叙,《夫于草堂集》、《香祖笔记》等,也是在这里写成的。
康熙四十九年(公元1710年),康熙帝眷念旧臣,特诏王士祯官复原职。
“文学成就”
王士祯幼时即受到其兄王士禄的启蒙诗教,对唐诗中风格空灵淡远的“王孟诗派”尤其喜爱。相传他幼时曾作《落叶》诗数篇,其中“己共寒江潮上下,况逢新燕影参差”、“年年摇落吴江思,忍向烟波问板桥”等句,就受到长辈的称赞。
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当时已小有文名的王士祯秋游济南,召集当时名士在大明湖举办“秋柳诗社”,他作《秋柳》四首。
王士祯在扬州任职时,江淮山水、隐逸故交使他诗兴大开。期间他先后结识了吴伟业、钱谦益等前辈诗人,并尤其注意结交布衣隐士。顺治十八年,他与曾经名动江淮的乐工丁继之相识,共同凭吊金陵故都,写成了《秦淮杂诗》二十首。作为一个十二岁就入新朝的年轻诗人,王士祯不可能有前朝遗民诗人那样强烈的民族兴亡感,但对于前朝的灭亡,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种不自觉的感慨。
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他在扬州所作的《冶春绝句》二十首,不仅使“冶春词”独步一代,而且使红桥(也作“虹桥”)成为扬州一景,诗风流韵三百余载。王士祯此期的诗歌情中有景,诗中有画,体现了他在诗艺上的进一步探索和成熟,有些诗句更是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如《真州绝句》其四中的“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再过露筋祠》中“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等。这些诗句色彩鲜明,富于意境,给人无尽的想象空间与艺术感染力,成为“神韵”诗的典范。
扬州唱和是王士祯艺术道路上的重要一步,在扬州期间也是他诗歌创作上的旺盛期,不管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王士祯在扬州的创作都成为确立他诗坛地位的奠基之作。
内迁入京后的王士祯,在首善之区丰富的人文资源的滋养下,更是如鱼得水。他的诗作与宋琬、施闰章等人一起入选《八家诗选》,体现出他在诗坛上已拥有全国性的影响。王士祯的“神韵说”强调艺术上的感染力,重视诗歌的神致韵味,讲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恰好避开了当时敏感的时政禁忌与遗民情绪等题材。正是由于时代的需要,再加上他在扬州任上的政绩与已有的文名,才使康熙皇帝选中他作为文学侍从。从此以后,王士祯在诗坛上的地位也和他的仕途一样,如日中天。
他曾编选《唐贤三昧集》及《唐人万首绝句选》,前者以王、孟、韩、柳诗为主,后者则因为绝句这一体裁更能体现其“神韵胜,语近情遥”的特点,而王士祯的诗歌就是主要以“七绝”来体现其神韵说的。他以其大量的创作实践,体现了对这一风格的追求和探索,给当时的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之气。
王士祯著作宏富,主要有《带经堂集》、《渔洋诗文集》、《渔洋精华录》、《居易录》、《池北偶谈》、《香祖笔记》和《分甘余话》等三十余种、四百余卷,其文体达数十种,仅创作的诗歌就有四千余首。他的笔记有史料价值,读来也饶有趣味。
“点评”
王士祯一生著述丰富。他早年学诗从“七子”入手,“中岁逾三唐而事两宋”,晚年又转而宗唐,但他一贯主张“神韵说”。初入京师时,王士祯入选“八家诗选”,可看出他明显吸收宋诗特点;典试四川时,蜀地的奇山异水也曾使他诗风大变;但晚年编选《唐诗三昧集》,则又体现了他重返唐风的最终选择。此外,他还有不少反映社会现实、同情民生疾苦的诗篇,如《养马行》、《蚕租行》等,有些诗颇具乐府风味。可见,他的艺术实践客观上突破了狭窄的神韵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