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太平洋彼岸飘过来的《廊桥遗梦》像吹皱一池春水,撩拨起深埋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浪漫。
然而,在我的脑际里,这座由西方人情感理念诠释的廊桥,始终只是一个散漫而飘忽不定的符号。那么,咱们东方人的廊桥之梦又寄放在何方呢?
有着暖暖阳光的冬日,我们踏进了隐藏在浙江苍南深山之中的“廊桥之乡”——泰顺。虽然三天的行程只光顾了这儿15座廊桥中的6座。但东方廊桥的美丽宽厚与朴实热情已深深地架在我们的心间……
姐妹桥——世上最美丽的廊桥
姐姐桥位于泰顺东溪上流,建于明隆庆四年,由两层的拱骨贯穿搭置,梁架设长廊,桥屋15间,最是那3间高挑的精致楼阁,翼角飞挑,斗角绕云,态姿典雅而舒展,高贵的气度,使人联想起缥缈风流的洛水女神。
妹妹桥与姐姐桥相隔不远,地处北溪,故名北涧桥,去北涧桥要经过一条古道,没走多时,便隐约可见参天古树掩映下,点点紫红的北涧桥了。真是个人未到,先让“点点惹人醉”。桥旁边有两株古树,一株樟树,一株乌桕。两树看上去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
妹妹桥建于清康熙十三年,一长溜的挡风板与姐姐桥一样也被漆成绛红色。“姐姐”长41.7米,这位“妹妹”长51.7米,由于“身材”苗条更显风姿绰约。走上廊桥,凭栏远眺,极目峰峦叠翠,眼前碧水长流,桥身倒映在溪流之中,形影随碧波聚合随意,与青山碧水、古树古屋古道相映成趣。
北涧桥长虹饮涧,听着脚下溪流淙淙,想起清代进士董飞扬的诗句:绿水红桥白板飞,春深门巷最依依。我仿佛梦见几百年前一位身着绛红裙裾的浣纱少女立于桥头一侧,在默默期待郎骑竹马来,一同去看,流到北涧廊桥头的涧水……接着喝红了脸的村长陪我们前去永庆桥……
被人拉进去喝“上梁酒”
在这个廊桥之乡,总在做梦那样,我们这样的外乡人竟被人拉进去喝“上梁酒”。
路过三魁镇下溪坪村,见一座新建的楼房,敞开的大厅和马路对面的屋檐下,摆满了酒席,热闹非凡。席间一位叫陈维镇的村长和他那在杭州做陶瓷生意的漂亮女儿热情地把我们这些端着照相机的远方来客迎入了酒席间。当地的风俗是谁家有喜事,全村人都要走拢来庆贺,即便出门在外,也非要赶回来。他的女儿显然见识过现今城市冷漠的世相,她说,出去过,更感到家乡的人有多真诚。
每年正月十五,这里要举办“百家宴”,四乡八村的乡亲聚在一起,边喝酒,边看家乡的木偶戏,那才叫热闹。陈村长自豪地说:“‘百家宴’已被确定为浙江省保护的传统节日哩!”今天喝的是他妹夫家的“上梁酒”。梁上挂着的红布袋,装着成熟的稻穗。我听了感到这较之宁波人扔上梁馒头,更有一种与大地亲近的乡土意味。
村长酒喝高了,红红的瘦长脸更显憨厚,定要陪同我们去前方的永庆桥。永庆桥前一条横在桥脚的长石条特引人注目,看看,最起码有6米长,村长说,他是凿石出身,对石头有感情,他哈哈笑着,摸着石条:取料的巨石有多大噢!
永庆桥是一座伸臂拱木廊桥,中间为两层重檐楼阁,内设扶梯可上楼阁。阁中设置的佛龛中供着三尊佛像,塑得不算精致,但都眯着眼笑,给人以亲近平和的感觉。
桥畔一侧晾着一长排碧绿的菜干,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两只红毛雄鸡立于桥头昂头鸣唱,几处袅袅的炊烟飘忽在桥头。
薛宅桥的千年古樟
去薛宅桥路过毓文桥东山道上,三五成群的山里孩子正去上学,都穿着新潮的运动衣鞋,看上去是中学生。收割完稻子的田里堆着一蓬蓬稻草垛。朴实的黄色调给人丰美的感觉。
两位老农赤着脚握着锄头在田畈翻田,那种锄头要比我们宁波的锄头宽一半。其中一位光头、光膀子的老汉引起了我的注意:85高龄,面善慈目,摸摸他关节突出的长满厚茧的大手,不由让人联想起罗中立画笔下的“父亲”。我表示要与他这位“父亲”合影,他弄明白我的意思后,拄起锄头把头倚在我这个挎照相机、着牛仔裤的陌生人肩上,我感觉到阳光一样的朴实和温暖。
毓文桥,平实,简朴,坚厚,人走在上面,觉得特舒坦,特有力。
搭乘过路车,约莫半个时辰到了三魁镇上的薛宅桥。石碑有志记:薛宅桥,廊桥之形最早可见于北宋张择端的画作《清明上河图》,目前已被载入《中国桥梁史话》。看上去果然是气势恢宏,不由让人想绕到溪底,去仰视拱桥底部构造。不想溪边垃圾堆积,淤塞的涧角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心中不禁叹息。再看看桥的四周挤满了杂乱无序的新建房屋,实在有碍观瞻。怎样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来传承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这该是政府部门要办的为民造福的实事呀!
薛宅桥畔的凉亭旁有棵罕见的千年古樟,粗大得四个人拉起手来,还只能抱住树干的一半。下面的溪涧虽已被污染,可这棵生命力极强的古树仍枝叶繁茂,郁郁苍苍。
三条桥,盈盈碧水立青山
去鲜有人至的三条桥要走十几里崎岖的山路,虽然走得气喘吁吁,但是一睹真容时,才兴叹不虚此行!三条桥,我们原先以为这里有三座廊桥,原来,此桥原先是由三条巨木跨溪为桥而得名。泰顺《分疆录》记载:道光年间修建此桥时,发现有唐“贞观”纪年的旧瓦。据此分析,三条桥是泰顺县文献记载中历史最悠久的桥梁,现被编入《中国古代科技成就》一书。
到了三条桥,入眼的是比画卷更恣意的美。碧野空灵、清丽的廊桥气度不凡。及眼之处是一簇簇鲜嫩的茁壮的绿,苍翠葱茏,没有一点现代文明的污染。最值得称道的是,桥下的水,那泓碧水,清清幽幽,欣欣然不惹一点尘埃,蜿蜒在青山之间。
坐在三条桥下,粼粼波光透着纯净奇丽的沉静,有一种有韵律的生命与桥的影子在一起跃动。
三条桥像是不施粉黛的少女,素色衣裙包裹不住自然焕发的娇媚与风流,映衬着清幽的周边环境,像受过良好教养的闺秀,举手投足间自有不凡之风韵。纵然不着一字,亦能尽得风流。
三条桥,没有泗溪姐妹廊桥那般倾国倾城的姿色,青山碧水洗尽了时光的尘埃,她身上折射出来的是一种完美的天人合一的自然风流。
“常忆五月,与君依依解笑趣,山青水碧,人面何处去?人自多情,盈盈水边立,千万缕,溪水难寄,任是东流去。”这首《点绛唇》的词,用字清新素雅,刻在桥裙上,颇有古风。
透过斑驳的字迹,我仿佛窥见了词中女主人眼底那一抹淡淡的忧伤,如梦如幻。
带回来一袋袋喜蛋
暮色降临,我们绕道去泗溪镇,去与上午和我们相约的一户结婚人家庆贺。穿着大红旗袍的新娘与西装笔挺的新郎跟我们合了影,告别时主人在我们每人手里塞上了一袋煮熟的红喜蛋和花生。喜蛋的红色如同新娘的喜服,更似姐妹桥绛红色的裙裾。
晚上,我们泡在温暖滋润的泰顺温泉中,在廊桥之乡做梦。同行的七十几岁的老友汤、周二位先生说我眯着眼,在腾腾的蒸汽里似乎在中国的美丽廊桥里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