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代
地点:春意盎然的农家小院,一棵枝叶纷披的大树,绿荫遮盖着一角屋檐。下方的地面上半埋着一口特大的七石缸。
人物:老耿——出了名的咸齑老农,村人叫他咸齑老根。(耿)
素珍——村办企业女工,老耿大儿子华龙女朋友。(珍)
梦娜——北京某高校研究生,老耿小儿子华虎女友。新加坡某集团总裁的独养囡。(娜)
幕启:头发花白的老耿,裤管挽得老高,正在缸内起劲地踏着春菜咸齑。旁有一小桌,放一盆盐,放一收音机,播放着地方戏曲。
耿今格天气咋会介好,正好踏一缸春雪里蕻咸齑。(面露得意)勿是我自个扯老淡,我盐(腌)出来的咸齑,连咸齑根头嚼嚼都有鲜味。正好我呢姓耿,村里人见了我就喊咸齑老根,咱听了不但乐意,骨子里还有些得意。四邻八舍、村里村外谁不晓得我咸齑老根踏咸齑踏出两个大学生。(拍了一下后脑勺)喔,应说成培养了两个大学生儿子出来。哈哈!
珍(挑着一担鲜嫩碧绿的雪里蕻菜上来)今朝厂里头休息,正好帮耿伯盐咸齑,想阿拉阿龙,大学生呢,对我还是这样真心实意,我对他的咸齑老根(意识到说漏了嘴,刮了自己一下鼻子)对他老爸耿大伯理当手脚勤快一点用实际行动来孝敬他啰!(珍进院子,把雪里蕻菜一把把递给老耿)。
耿看阿拉素珍菜择得干净来!一片黄叶都没有,还交关晓得我心思,雪里蕻菜根头株株给我留起来,个个削得像萝卜一样雪白。我咸齑老根介好媳妇大娘真是前世修来的啰!
珍(羞涩)大伯,人家又没过门,您就这样叫,有多难为情……
耿好,咱叫女朋友。女朋友阿珍啊,(又知自己说错,自嘲地扮了个鬼脸)昨个我在广播里听说,踏咸齑还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听了心里乌(开)心,忖忖又感到焦急。宁波老话讲,一天不吃咸齑汤,两只脚骨酸汪汪。介好格东西。但等我有朝一日脚骨一挺,还有哪个寿头还会再去踏咸齑,阿珍,你讲对哦?
珍大伯,看您说的,政府这样看重,是勿会失传的,最重要的是您要带出徒弟啊!阿龙、阿虎不是也常常劝您再不要吃吃力力自个踏咸齑了,(心疼地)您看看自己脚娘肚青筋八绽的,就像蚯蚓在爬。
耿也是的。最近几年我是感到踏起咸齑来有点吃力,但我一年里头,不踏两缸咸齑,心里就会酸汪汪地难受。
珍带几个后生徒弟出来,不是照样有咸齑吗?
耿哼!现在的后生去城里赚钞票都来不及,什人还会来拜我咸齑老根为师傅啊!(显得烦恼无奈)
珍(思忖片刻,去一旁洗净脚,拖上拖鞋,来到老耿前面,毕恭毕敬朝着老耿行了个大礼)师傅在上,受徒儿素珍拜师礼。(没等老耿反应过来,珍一下就跳进缸里去踏起来)
耿这,这,女儿家家的弄勿来的。
珍(故作生气状)师傅是重男轻女?
耿勿是,勿是,男女都是半爿天,毛主席教导说。
珍那么,是嫌比(嫌弃)我素珍脑子笨?
耿更勿是,村里哪人不夸你心灵手巧,厂里的那道技术难关都给你攻克下来了。介乖格小娘阿里去寻?
珍(撒娇地相逼)哪又为的是哪一桩?是我对阿龙不忠?
耿素珍千万不好这样讲,大伯是看你啊女儿家家的,两只脚骨细细巧巧,白白嫩嫩,咋舍得糟汰你呀。
珍师傅,您常说,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您的咸齑根头,我是嚼出味道来了,是不肯歇了,除非您不让我素珍做您大学生儿子的女朋友!
耿(紧张得急忙认下)素珍徒儿啊,你说咸齑根头也嚼出味道来这句话,跟上礼拜隔洋过海打来的那只电话讲的一模一样。
珍谁啊?
耿就是当年来我们村里插过队的知青东坡,现在虽已成了新加坡某集团的总裁,但还是老挂念着想吃我的咸齑,说是上次托村里去新加坡旅游的人送去的一坛咸齑早已吃得精打光(精光)了,看着满桌的生猛海鲜一点没胃口,他在电话里还千恩万谢地说,当年他插队时,要是没有我送他的咸齑下饭,他咋会挑得动便桶担。说时还带点哭腔。听得我肚皮只会笑。
珍那是说明他这个老总,人在海外心还照样是中国心,根还跟咸齑老根连在一起。
耿那倒也是,他在电话里最后说,他在北京读研的女儿最近放春假,回新加坡前,先叫女儿来望望我,再讨一坛我亲自盐的咸齑去。
珍那一定是个很漂亮很洋气的姑娘,可能会瞧不起我土里土气的模样。
耿她敢!真的要是这样,我才不会收她当徒弟呢!
珍师傅看您说的,人家姑娘什么时候恳求您收她徒弟过。
耿用当下年轻人的话来讲,我这是自我感觉太良好。(老耿在缸内,比划着教素珍踏咸齑)
娜(时尚打扮,拖着一旅行箱上)为了咱老爸隔洋过海想吃的那口咸齑啊,也为了感激当年那个耿老伯对爸爸的咸齑之恩,不远千里来到这村里,脚骨虽然走得酸汪汪,也是蛮值得的。村里头东问问西问问,最后人家讲,有咸齑飘香的院子,就是耿大伯家。还好,春节在新加坡过年,老爸给我闻过那只咸齑坛子,虽说里头咸齑早已被老爸吃空,但那种特有的香味啊!是咖啡、可口可乐无法替代的。当时直闻得我口水直流,埋怨老爸不留下几根咸齑菜给我品尝。(娜到了老耿院门前,吸吸鼻子,同时用手在咸齑飘香的空气招摇)这香味真是让人陶醉呵。(调皮地努努嘴自语)进了这咸齑院子,可要悠着点,不能像在老爸跟前一样轻狂。不然,会损坏咱梦娜美女在父老乡亲前的形象。(轻手轻脚推开半掩着的院门)耿伯伯,耿伯父。(老耿两只手扶着素珍正在缸内有节奏地教她踏咸齑,因为二人都专注,没听见。娜看到这一情景,感到好奇有趣。率真、开朗的个性立时张扬,拖起旅行箱,以活泼的舞步向着坛那边过去,向老耿行了一个鞠躬礼)您就是耿大伯吧。
耿(吃了一惊)姑娘你是……(摸摸额角头,心里头忖)何方天外来客?
娜我叫梦娜,我老爸向东坡令我前来探望拜见老伯,同时,讨一坛咸齑回去,不胜感激。
耿噢,原来是小坡兄弟的阿囡啊,介大眼睛活脱脱像你阿爸。(要跳出缸来招待梦娜)
娜(拦住老耿)耿伯,您能想到在缸里跳舞真是有创意。但刚才见了你们的舞步,既不像探戈,又不像伦巴,蹦迪也不是这个节奏,所以请您再跳一跳,让我好好见识见识,学会了,也好让我这一校园里的舞蹈皇后多一新招去朋友前显摆。
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梦娜,梦娜,你这是在说梦话啊?
珍(先笑,再一本正经)梦娜,我们这是在缸里踏咸齑菜来着。你老爸喜欢吃的咸齑就是这样踏出来的呢。
娜也听老爸讲过,制作咸齑,不但要有独特的技艺,制作起来还非常辛苦。我看你们这不是像闹着玩儿一样,挺容易、挺简单的一回事吗?
耿(损伤自尊心,显得不快,来了倔脾气)看你说得轻巧。我勤力反被你懒笑。就是你现在当总裁的老爸,当年帮我一起踏咸齑时也说不容易,你有本事倒跳进咸齑缸里来试试!
娜(赌气地)跳进来就跳进来,我的美腿本来就显得比你们长。(说着,甩去皮靴,风风火火就要跳进缸去)
珍(急忙拦住)梦娜,要跳进来,也要先把脚给洗干净。不然可要挨大伯骂,还要糟汰一缸好咸菜。
耿(嘟囔)人倒长得漂漂亮亮,一眼眼勿晓得吃食要干净的道理,弄勿好,东坡的囡恐怕是只绣花枕头烂草包。
娜洗完脚,跳进缸里,七高八低踏了几圈下来,崴了脚,咧嘴“哇”地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缸沿上。耿,珍连忙将梦娜扶出缸外,在小椅子坐定,珍端来脚盆给梦娜洗脚,揉脚,老耿急忙去找来伤膏要为梦娜贴上。
耿(心疼地)娜娜不要紧吧?
娜没事,刚才一脚叉进咸齑堆里去了,现在按了几下脚上的穴位,好了,不用贴伤膏了,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爱。不过,这踏咸齑还真有点学问。还挺辛苦(摸摸老耿腿上绽起的青筋),想这都是踏咸齑给累的。
耿要想有咸齑吃,有啥办法呢!
娜我在思考,这踏咸齑完全可以用现代的科技来替代。
耿踏咸齑从我阿爷的阿爷起就是用脚来踏的,你这不是在讲大话吗?(素珍同时也摇摇头)
娜耿伯,素珍,这么跟你们说吧,这原理就是像机器人一样。机器人听人指挥着工作你们总在电视上见到过吧。我的专业是电子机械。要是设计出电子遥控踏脚来替代人的脚,到时候,你只要按按遥控器,电子踏脚就会按照你的指令去踏咸齑的……
耿(不相信似的)你有介大本事?
娜这也叫吃一行,熟一行,何况,之前我已搞成功了几个科研项目!(自豪地点点胸前挂着的科研奖奖章)跟设计踏脚有关联。(耿,珍凑近去看奖章)现在,我脑子里已形成了一张设计踏脚的结构图。(见二人瞪大眼睛看她)不相信,我现在画一张草图出来,给你们看看,顺便也好请你们提提想法。
珍拿过来纸笔,梦娜刷刷几下草图就出来了,把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耿想不到这丫头肚里货色还真有两下。
娜待回去后,等耿华虎从美国回来,咱俩再合计一下,准能搞出来……
耿娜娜,耿华虎是你什么人。
娜(甜蜜)是我亲爱的,就是男朋友呀。
耿(有点窘迫)华虎没告诉过,我是咸齑老根。
娜(不解其意)耿伯,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耿我就是华虎的爹,踏咸齑把他踏出(忙改口)培养成大学生,华虎的哥华龙也是我踏咸齑给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指指素珍)这就是他的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娜(立时拉下脸来)耿伯,我梦娜现在才明白,华虎总是在我前面说他的老爸是咸通公司董事长。就是怕我知道您是踏咸齑的会因此看不起您(气得尖着嗓子喊),我梦娜漂亮的大眼睛是势利眼吗?!当年,您在我老爸艰难岁月中给之以咸齑,作为他的女儿,理应投之以琼瑶来感恩!何况您的经历,使我十分感动!
耿娜娜请不要再生气好哇。
娜(显得更加愤怒)好哇,耿华虎你这伪君子,竟敢欺骗纯洁无瑕的爱情,我要跟你拉倒,我与你拜拜!(低头呜咽)
耿(抚摸着娜的肩头)娜娜别哭,别哭,我心里给你哭得酸汪汪的。阿虎这小子成了大学生后,是变得有点虚头巴脑,不像他哥仍旧实实在在。不过话说回来,阿虎读书从小用功,对我也一直孝敬,大学里每当拿到奖学金,总要买补品寄给我。去美国搞科研项目,还特地给我寄来一件花花绿绿的花衬衫,虽然我穿勿出去,人家会当我咸齑老根是“十三点”。可这份给我土包子开洋荤的孝心,我还是拎得清的。娜娜,你就看在我咸齑老根跟你爸的交情上,就饶了这小子一遭吧。
娜耿伯,您是您,他是他,我铁心跟华虎拜拜!
耿娜娜,大伯帮你出气行吗?下次回来,我非把这小子的耳朵拎得高高的教训他一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你前头调腔花。
娜(破涕为笑)耿伯,咱可不许您拉他耳朵,拉伤了耳朵就会影响大脑神经,我还要他帮我一起设计电子遥控咸齑踏脚器呢。
珍(戏谑地)耿伯你要是真把阿虎弟的耳朵拉长了,娜娜恐怕要把阿虎当成—只长耳朵小白兔去拥抱了。
娜(撒娇地捶打素珍)耿伯,您可要收我这位徒弟呵!把踏咸齑的方法和点子教给我,这可是设计电子踏脚最重要的构思环节。等用上了电子踏脚,老伯再招聘工人,成立一个公司,公司的名称呢,就叫“咸通公司”。我想阿虎在我面前胡编时也想到了“咸齑飘清香,流通海内外”的那个意思。那时,老伯就是名副其实的耿董事长,只要背着手指挥指挥就是。
耿到时一定任命素珍来当主管经理。
珍(扬扬拳头)我一定要为咸通公司增光,不负耿董事长重望。
耿(起劲地勒勒袖管裤管)梦娜,素珍,你们有这份诚心,耿伯这就脚把脚,噢,手把手教你们这两位女徒弟。(三人重新跳进咸齑缸里,随着三人有节奏的踏脚动作,根据《咱们一起来做操》曲调,即兴编成的《踏咸齑》歌,三人异口同声地唱出来)
一、二、三屁股扭扭,脖子扭扭,脚骨扭扭,咱们一起来踏咸齑……报幕员:真香呀,好一个咸齑飘香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