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波乡下纵横交错的河道中还听不见或很少能听到“哒哒哒”机船的响声时,水上船只的动力主要是依靠摇橹和拉纤的人力。
那时节,河上架着的几乎都是有着方方圆圆桥洞的各式各样的石桥,船过桥门,纤夫就要有一手“打桥门”的本领。
如果说,把水路上遇到的那一座座石桥看作水上舞台的话,那么,由纤夫扮演的“打桥门”的“连台本戏”就巡回演出在四面八方的乡村河道中。
现在回想起“打桥门”的生动画面还历历在目,这真可谓是集舞蹈、技巧、力度于一体的极美的从劳动中产生的艺术。
“打桥门啰!”随着一声高亢的充满激情的类似于京戏中唱大花脸出场前在后台的一声喊,“打桥门”的角儿转身,昂头,仰身,蹬地发力,攥紧“纤扁担”(架在纤夫胸肩上的扁长的木条)猛力一收,硬是拉得船儿在水中像条大鲤鱼向前一跃,激起几尺高的白浪。就在纤绳一紧一松之间,纤夫撒开腿奔上石桥,在这同时已目测好桥高、宽,迅速将纤绳用手肘收起几个绳圈,随着桥头上一个极帅的亮相,腰背一转一挺,手腕一抖一甩,立时在头顶上空抡出一个极漂亮的圆弧来,“纤扁担”宛若活泼泼的鱼跃入桥洞,一眨眼,那“鱼”就呼地从桥洞的另一头钻出来,蹿上桥面丈把高……
如是潇洒的高手还不屑以手接,他们将身子一侧,胳膊飞张,那个由“纤扁担”和两根尺把长的拉绳组成的三角套,就乖乖地贴在宽厚的胸肩上,然后,大步冲下石桥,立马将纤绳于肩格上绷成笔直。这时分,船临桥门还有几扁担远呢!
自然,也有出洋相的蹩脚货色,扔出去的纤扁担不是将石桥撞得“卜卜”响,就是击落在河水中。这要被人嘲讽为“敲死鱼”和“打石鼓”了。
并不是说,只有专门从事水上运输的纤夫会来这一手,其实农民中也不乏“打桥门”高手。有次“双抢”前,我和几个社员去市里买箩筐回来,天色已晚,一座两边有石护栏的石桥上坐满了乘凉聊天的人。我们中间那个生性活泼的阿三哥,最喜欢在人多处开玩笑,他登上石桥后拱拱手,叫周围的人让让他,说是要露一手“连环套”。他先让一个光头赤膊的半大小孩站在护栏旁边不许动,随着一个疾如流星的空中飞弧,硬是让“纤扁担”从桥洞下跃上来后,不偏不倚地将小孩从头往脚套住,顿时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现在的农村,普遍使上了机船,石桥也大多拆除换,成了钢筋“水泥桥”。再也看不见“打桥门”了,昔日的“打桥门”高手,今天在充满生机的家乡土地上,一定会有更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