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池发财了!
王天池决定请客。
王天池请的客人叫刘千万,当地的老板,自己的哥们儿。说他是老板,那是过去的事儿,如今企业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说他是哥们儿,这不假,光屁股长大的朋友。那些年天池穷,但刘千万没有忘记他,只要是请客,或招待生意上的朋友,一般都要把天池捎上,让他过过馋瘾。王天池识趣,感激刘千万,公开场合喊“刘总”,私下里就叫“刘哥”。看着刘千万一掷千金的派头,王天池时常想:等老子发了财,也要像刘千万那样,摆一摆阔气、露一露脸——真牛气!
如今,王天池果然发财了,虽然抵不上当年的刘千万,却也算是一个小富翁。有了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请刘千万。请刘千万的目的,一是回报当年刘千万没有忘记自己,二是告诉刘千万,穷哥们儿今非昔比,如今也过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中午,就在他们过去经常去吃饭的“成功人士”大酒店门口,王天池一边看表,一边左顾右盼,等候刘千万的光临。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但刘千万迟迟不来。王天池骂声“操”,心说你架子还挺大。不过转眼又笑起来:不能全怪他!如今他成了穷光蛋,宝马、奔驰全归了别人,连孩子用的电动车也送进了旧货市场,他哪里还有交通工具?得步行不是?步行还能有个快?刘千万呀刘千万,你当年的派头哪里去了?不是哥们看笑话,你也有今天!
正想着,一辆出租车轻轻停在自己脚下,从车后门钻出一个大胖子,红光满面、体态丰腴,夹着皮包,走路迈着稳八字——正是刘千万!刚喊声“刘哥”,刘千万就说:“天池,把车费给人家付了。”径直朝酒店走去。
王天池“哎”了一声,连忙掏钱付车费。再一回头,刘千万已然不见了,便骂了一声“操”,道:“比我还摆谱呢?连车费都交不起!”
回到雅间,刘千万已稳稳坐在了主席,倒是不用谦让了。王天池便也坐下来,一挥手,服务员就把菜给端了上来,七大盘、八大碗,满满一桌。摆完了,王天池笑眯眯地看看刘千万的脸,想从那里找到一点喜色。可那脸神色不露,一派庄重,根本就看不出深浅。王天池觉得奇怪:难道还嫌少?这时,刘千万发话了:“天池,菜都点上了?”
王天池笑道:“点了,都是过去你爱点的那些菜。”
“那是我点给客人吃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刘千万不满地说。
“要不,你再点两个?”王天池壮壮胆子说。
谁知,刘千万毫不客气,要来菜谱,又点了几个特色菜,价格好像是最贵的。
王天池豁上了: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呗,让他狗日的折腾去。便说:“刘哥,咱俩慢慢喝吧。”
“快给我满上啊。”刘千万说。
王天池连忙给他满了一杯。
“天池,给我来根烟。”刘千万又说。
“刘哥,烟就在你跟前。”王天池指了指桌子。
“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刘千万问。
“我请客我请客。”王天池只好抓来烟盒,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天池,你怎么忘了给我沏茶呢?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刘千万吸了一口烟,数落起来,“过去我请客,可都是你沏茶、斟酒、发烟啊,怎么,发了点小财,就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不!”王天池脸一红,“我把这事给忘了。”
“从前吃饭,你可是从来没忘记这些事啊。我没想到的,你都替我想到了。”
从前?从前那是你请客呀。王天池心里不痛快,嘴上却说:“怪我!怪我考虑不周,还请刘哥海涵。我这就给你沏上!”
刘千万这才点点头,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
“天池呀,你请我吃这顿饭,有什么讲究吗?”刘千万慢条斯理地问。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报答报答刘哥当年看得起我。过去也想报答,就是没有条件。这不,刚赚了点小钱。”
“嗯,这话听起来在理。可我怎么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老子今天发财了,该我在你刘千万面前显摆显摆了。”
“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王天池的汗下来了。
“没有就好!天池呀,本来我已经吃过了,既然你非要请我,我也不能不来不是?但我不能让你请,今天还是我请客。我刚才已把定金交给了酒店——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我喝了这杯酒就走。”
“刘哥,”王天池愣住了,“哪能让你掏钱?今天是我请你呀。你请,那意思不就颠倒了吗?不行不行!”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刘千万打断他的话,“不错,我现今是成了穷光蛋,但我从富到穷,是命中注定有这一节,充其量也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摊,而虎还是虎、龙还是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你呢,从穷到富,也是命中该有这么一福,大不了也是穷人暴富、小人得志,穷人还是穷根、小人还是小人。猪鼻子再怎么插葱,也成不了大象不是?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你见过狸猫敢在老虎面前显摆吗?你见过老鼠敢在大象面前显摆吗?可你就敢……好了,不说了,一桌子好菜你慢慢用吧。”
“刘……”王天池愣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刘千万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那脸色就从黑到红、从红到白,不断变幻着。末了,王天池抓起酒杯,“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玻璃渣就像花瓣一样盛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