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不开的历史疑云
如果说《诗经》是一位荆钗布裙、不掩国色的乡野少女,那么《古诗十九首》就是一位不施脂粉、清丽明媚的没落贵族妇人。
汉末如同一幅放得旧了的霜绡,有着令人忧伤的暗黄色调,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烽烟乍起、政治昏聩的末世,抑或说就是乱世。按照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东汉初期,指的是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到汉质帝本初元年(公元146年);东汉后期,指的是汉桓帝建和元年(公元147年)到汉献帝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之后,虽然还是汉献帝时期,但是,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间的文学,被划入了魏晋文学的范畴。
《古诗十九首》产生于东汉末年,非一人一时之作。
但是《文心雕龙·明诗篇》说:“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这句话是说十九首里的《冉冉孤生竹》乃傅毅之作,他是东汉明帝、章帝时候的人。而徐陵编的《玉台新咏》中,收了九首枚乘的诗,其中有八首在《古诗十九首》之内。无怪刘勰说是“两汉之作”,因为枚乘就是西汉景帝时的人。
可是,刘勰和徐陵虽然同为南北朝时期的人,刘勰写的《文心雕龙》在前,徐陵的《玉台新咏》在后,刘勰都说“或称枚叔”,他也是揣测的,后来的徐陵怎么反而确认就是枚叔呢?可见,不太靠谱。
还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的《昭明文选》比较谨慎,他从传世的无名氏的《古诗》中选取十九篇编入《昭明文选》,称为《古诗十九首》。给《昭明文选》作注解的李善说得也比较谨慎。他说:“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疑不能明也。诗云,‘驱车上东门’,又云‘游戏宛与洛’,此则辞兼东都,非尽是乘,明矣。昭明以失其姓氏,故编在李陵之上。”也就是说李善也认为说那些诗是枚乘所作并不明确,是有疑问的。
而钟嵘的《诗品》又提出了另外一种看法,说“陆机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也即,钟嵘认为,《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可能是建安时代的曹氏父子和王粲等人。尤其是,钟嵘说“陈思为建安之杰……五言之冠冕”,后人便疑曹植为十九首的主要作者。《涉江采芙蓉》便是“思甄之作”,与此类似的《庭中有奇树》也是,进而十九首中的女性题材,都疑似与曹植有关。奇怪的是,曹丕在一些文章中对王粲等建安七子的诗都有所评论,却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们之中有哪一个人写过如此清丽的十九首诗。
于是,十九首便有了许多可能的作者,枚乘、傅毅、曹植和王粲。每一个可能的作者又都是疑云重重。历史就是这样,云烟渺茫,任你猜疑,它却拈花微笑,不露一丝玄机。
或许是读诗的我们太过执著,一定要揪出文字背后的隐秘,可是,揪不出也有揪不出的好——诗是一扇通向心灵世界的门,引领我们去看门内的风景。至于开门的那个人是谁,又何必非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