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所说的中亚,其实在察合台汗国时代及其之前包括了两块地区,并且分别用两个名词来表示,一个是movarounnahr,汉语翻译为“马维兰那哈尔”,另一个是movlsitan,汉语翻译为“蒙古斯坦”或者“蒙兀儿斯坦”,前者源于阿拉伯语,在地理上主要是指阿姆河以西、以南直到波斯的地区,后者源于蒙古-突厥语,狭义的包括塔拉斯河、楚河、伊犁河、玛纳斯河等流域以及伊塞克湖周围,广义的还把今天中国新疆的部分地区包括在内。
到十四世纪中叶的时候,在蒙元帝国已经快速地走“下坡路”的同时,察合台汗国的汗位也摇摇欲坠,并且出现了东、西两部实质上的分裂,在察合台汗国西部地区即大体上所谓的马维兰那哈尔地区,是一群被东部蒙古人称之为血统上“不纯正”的察合台后裔傀儡在统治,昏庸而无为,西部察合台汗国实际上被巴剌鲁斯等世袭权臣部族把持;在察合台汗国东部即被称为蒙兀儿斯坦的地区,也是由蒙古权臣部族来把持权力,主要是出自铁木真时代的朵豁剌惕部族,其中著名的三兄弟分别是秃莱克、不鲁只和哈马鲁丁,后来还从该部族还出现了“造汗机器”忽歹达,但是东部察合台汗王的能力似乎整体上要略强于西部汗王。
掌控着实际权力,但是感觉到还没有机会把东部察合台汗国的汗位公然夺取,于是,朵豁剌惕部族的三兄弟在众多黄金家族成员中选择了与西部察合台汗国没有什么关联的名叫脱鲁忽铁木尔的察合台后裔作汗,以便以他来号令察合台汗国的群众。
脱忽鲁铁木尔是察合台汗国分裂后的东察合台汗国第一位汗王,他曾经短暂地把西部察合台汗国成功地统一到了一起。
他是继答儿失麻里汗之后,继续推进察合台汗国蒙古人伊斯兰化的主要实施者。当看到了中亚地区蒙古人生活在占据绝对人口优势的突厥语系民族中间,不可避免地要被同化或者融化,同时黄金家族之间不断为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与火拼,已经无力像当年初到中亚时的那般进行统治了,加之扶持他上台的三位权臣也都是突厥-伊斯兰化了的蒙古人,自己汗位的来源已经具有了深深的伊斯兰教背景。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最大限度地团结被统治的突厥人民和伊斯兰教徒,脱忽鲁铁木尔汗首先自己改信了伊斯兰教,然后命令所统辖的所有蒙古人皈依穆斯林。
直到这个时段,察合台汗国特别是东部地区的蒙古人依然对伊斯兰教还有着深深的戒备和不从心理,因为早在铁木真时代蒙古人就对与自己生活方式差异甚大的伊斯兰教充满了抵触情绪,加上在黄金家族的前三代人完全生活在传统的萨满教和汪古部、克烈部景教徒的影响之下,因此虽然已经和伊斯兰教徒共同生活了100多年,却仍然根深蒂固保存着无拘无束、放浪形骸的游牧民族生活方式。
但是脱忽鲁铁木尔汗显然首先是一位政治家,他强烈感觉到了宗教对于他维持统治地位的重大作用,于是不遗余力地“赤膊上阵”来推广伊斯兰教。他在著名的伊斯兰教传教士剌失笃丁的帮助下,逐个说服了身边的黄金家族成员以及汗国诸位大臣,在统治阶级上层首先实现了全面的伊斯兰教化。
自此,原察合台汗国基本完成整体意义上的伊斯兰化,居于汗国极东部之地、与蒙元帝国领土直接相连的畏兀儿人,在历经几百年比较强烈的震荡以后,也逐步随着中亚黄金家族皈依穆斯林而全面改信了伊斯兰教。
脱忽鲁铁木尔汗是察合台汗国很久以来出现的一个具有坚定目标和远大志向的汗王,他在朵豁剌惕部族中具有领导力的秃莱克、不剌只和哈马鲁丁三兄弟的辅佐下,于1347年(元惠宗至正七年)-1363年(元惠宗至正二十三年)在位期间,完成了察合台汗国在分裂多年以后的一次新的统一,虽然这次统一是短暂的并且是时断时续的。
1360年(元惠宗至正二十年),他率军渡过阿姆河,占领了西部察合台汗国的呼罗珊等地;后来又前后主持了两次大规模的西征和20余次针对西部察合台汗国的战斗,目的在于把陷于诸侯割据、互不统属的西部察合台汗国重新整合起来。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自己可以直接掌控的军队,更多时候还是依靠自己汗位日益虚幻的权威和东部汗国权臣们的帮助才能展开军事行动,因而每次西征告一段落以后,他都必须回到阿姆河以东自己家族近亲的大本营也就是伊犁河谷地附近,才会感觉更安全和可靠些,对西部察合台汗国地域难以建立长期有效的统治。但不管怎么说,脱忽鲁铁木尔汗力求重新统一察合台汗国的行动,还是迎合了当地大多数人民希望恢复分裂以前察合台汗国统一局面的心理,所以得到了比较一致的拥戴。
发生在1363年(元惠宗至正二十三年)的第二次西征是脱忽鲁铁木尔汗政治和肉体生命的终结。起初东部察合台汗国具有很大的优势,仅训练有素的骑兵部队就达到了5万余人,还有当地突厥居民组织的步兵辅佐,对手是西部察合台汗国原先曾经归降于他的帖木儿将军的可怜的2000名轻骑兵。
毋庸置疑,2000人要想战胜5万人肯定会被认为荒诞不经的。但是,帖木儿实现了战争的奇迹。入夜,他派出5个百户长率领500名擅长夜战的兵士在一处隐秘地点设伏,自己亲自带领其余的1500人半夜过河占领制高点,脱忽鲁铁木尔汗的军队看到对方突然占据有利地形,顿时茫然无主、内部大乱,兵分两路的帖木儿还利用人们对静谧的夜晚的恐惧,在周边山上燃起大量火炬,让人摸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军队。
脱忽鲁铁木尔汗的军队骚动起来了,接着就是所有将帅最不原意看到的一幕:兵败如山倒,士兵们纷纷丢盔弃甲,沿着阿姆河一路向东向北狂奔,帖木儿顺势接连占领了东部察合台汗国的大片土地,特别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河中地区。
兵员甚少的帖木儿在沿途攻占东部察合台汗国的城市时,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军队那可怜的“家底”,便命令所有士兵在马尾上缠绕一些树枝,这样马奔跑起来以后,树枝会拖起阵阵尘烟,会产生军队人数很多的错觉。
脱忽鲁铁木尔汗死去了,他的儿子、曾经被派往西部察合台汗国被占领地区担任行政长官的伊剌斯火者即位,后者曾经在和西部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将军进行的几场恶战中间取得过令人骄傲的胜利,只是运气的问题,1365年(元惠宗至正二十五年)他的军队突发牲畜瘟疫,战马死了将近四分之三,惯于骑兵作战的伊剌斯火者汗也失败了。
这样,经过脱忽鲁铁木尔汗和伊剌斯火者汗父子两代人进行了多年的重新统一察合台汗国的努力,在经历了短暂的成功之后还是以彻底的失败告终了,伊剌斯火者汗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了扶持他们两代汗王的朵豁剌惕部族的身边,东、西两部分察合台汗国基本上以忽盏河一线为界,暂时表现出了一丝平静,这是因为双方内部都出现了一些意外的事件。
东部察合台汗国方面,还在脱忽鲁铁木尔汗西征比较顺利的时期,尽管他是在朵豁剌惕部族秃莱克、不鲁只和哈马鲁丁兄弟三人的襄助下成为大汗的,但是毕竟具有黄金家族成员、察合台后裔的身份,所以他一直希望由自己完成家族的复兴,因而他从战略角度出发极力推行伊斯兰教,甚至自己率先皈依,也有通过宗教势力平衡过于强大的朵豁剌惕部族的势力的想法。
他曾经抓住了一个机会:朵豁剌惕。不鲁只死去了,脱忽鲁铁木尔汗连忙把该部族在汗国中世袭的异密(大臣)一职交给了他的幼子朵豁剌惕。忽歹达,从而趁机把政权的实际控制权抓在了自己手里。
但是尚健在的不鲁只的弟弟、忽歹达的叔叔朵豁剌惕。哈马鲁丁不干了,他深知由年幼的侄子世袭异密之位,会逐渐使朵豁剌惕部族矮化直至边缘化的,于是他跪在脱忽鲁铁木尔汗面前说:“我兄长(不鲁只)的职位应该首先让我继承,忽歹达才七岁,不能胜任啊。”但是遭到了脱忽鲁铁木尔汗的拒绝。
也是啊,本来朵豁剌惕部族原先拥戴脱忽鲁铁木尔为汗,只是利用他的黄金家族血统“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当然不会欣然支持一位强化汗权的黄金家族成员。不过摄于脱忽鲁铁木尔汗本人在重新统一察合台汗国进程中形成的巨大威望和领袖魅力,哈马鲁丁尽管对脱忽鲁铁木尔汗坚持由忽歹达世袭的做法恼羞成怒,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哈马鲁丁在等待时机。
脱忽鲁铁木尔汗统一汗国成了黄金家族在中亚的“昙花一现”的事件,在他死后,其子伊剌斯火者汗在与西部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将军的著名的“泥沼之战”中失利了,也就失去了他父亲在位时的权威和控制权。怀恨在心的哈马鲁丁趁伊剌斯火者汗不备,发动政变暗杀了他,还把他家族老小几十口和十八位子嗣统统杀死,以绝后患。同时,哈马鲁丁撕下了原先襄助黄金家族的“伪装”,自行称汗并发行了货币。
但是,脱忽鲁帖木儿汗的后裔,或者说察合台系后裔在汗国东部真的被杀尽了吗?留给下一章再了解吧。
打败了东部察合台汗国的帖木儿将军,在西部察合台汗国取得了巨大的声望,这样必然就要与类似东部朵豁剌惕部族的西部权臣势力发生矛盾。
他们一开始的合作曾经是很愉快的,因为那时控制西部察合台汗国的世袭者——巴剌鲁斯部族中的合札罕家族与帖木儿出身于同一个部族,并且大家还合力击败了东部察合台汗国、摆脱了自脱忽鲁铁木尔汗以来西部察合台汗国处于被统治状态的局面,于是经过商议共立都哇汗之子宴只吉带的儿子朵儿只之子合不剌(沙)为西部察合台的傀儡汗王。
在东部察合台汗国内部发生权力斗争而无暇西顾的时候,帖木儿将军与对手的矛盾日益尖锐起来,经过激烈的军事斗争,终于完全战胜了合札罕部族的族长忽辛。后来,帖木儿建立了在十四世纪与几乎同时代兴起的大明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相媲美的帖木儿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