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尽情把委屈哭出来!”
郝军坐在床边,看着难掩激动而又有点惶恐的黎果,并没太多迟疑,把一只手伸过来,试探性地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
黎果顺势靠在郝军的胸口,使劲儿咽下呛口的悲愤。她残暴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沉默了许久,牙齿一点点地陷入皮肉,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
她在心里止不住地喊:“郝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可她能感到,郝军也在哭,是那种无力的、落寞的、悄无声息的哭泣。
有时候,命运真的太有戏剧性。
黎果从懵懂无知的年纪就是个不甘平庸、有些野心的女人,她的野心不是成就事业,而是找到一个可以让人艳羡的男人,拥有一段理想的爱情。
可是,现实在跟她开玩笑。郝军对她这般如此的好,可就因为她难以放下的过去,还有她内心对男人完全不合情理的、近乎苛刻的评判标准,让她说服不了自己爱上他。
一个女人,无论你自认为有多成熟,即使对生活可以淡然处之、有的放矢,可一旦谈到感情,也会立马被打回原形。
真的是因为她还爱他吗?爱得很深,深到可以义无反顾,深到可以不辨是非么?
然而,郝军呢?他怎么办?
这时候,是不是有人在无声地骂黎果?骂她不知好歹,骂她白痴,骂她傻到无可救药了?
郝军可以这样不问理由地为她揪心牵魂,温柔地拭去她为别人流下的眼泪,可以为一个明知不爱自己的女人潸然动容!我们试想一下如果黎果真的离他而去,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黎果已然接受了郝军为她付出的一切,那么,在这样一个视真爱为粪土的年代,她难道就能这样一挥手,潇潇洒洒地离开吗?
那些已成为旧事的过往,像被密封在罪恶的盒子里,被贴了一串符咒,一旦打开,便会将黎果俘获,欲罢不能。
“你后悔了?”郝军有点沙哑的嗓音突然打破了房间的宁静。这一声也吓了黎果一跳,于是,她终于停止了疯想。
“不是。”
“那是什么?你还不够确定,是吗?”
“……”
“我知道,你有心事,但那些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我希望你能慢慢从过去走出来,我会等你的。”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真的。”
郝军放在黎果肩头的那只手,轻轻地安抚着她。这些话,这个动作几乎要让黎果全盘托出了。
“我,我们,可以先不领证吗?”
郝军一惊!显然对这句话感到很意外。
他急忙转过身,双手扶起黎果的肩膀,正对着她急切地问:“你真的后悔了?”
黎果被逼的又流下泪来。她抬起头,泪汪汪地望了一眼郝军,强忍哽咽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们暂时先不要领证,可以吗?”
“那婚礼呢?”
“……”
“是不是婚礼也要取消?”
“不是,我只是不想,将来我们还要因为一张结婚证而有纠纷……”
“纠纷?什么纠纷?你到底想说什么?黎果!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真的不想结婚,我们就取消好了,我不会勉强你!”
郝军变得激动而暴躁起来,声音也高了很多。
黎果很害怕,她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一边忍不住哭出了声,一发不可收拾。
她这一哭,让郝军有些手足无措。他站起身,围着床边兜了一圈,又坐下来,不敢再去碰痛不欲生的黎果。
最后,他实在抓狂,毫无办法,便大声说:“好!我答应你!你别哭了行吗?”“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求你了,还不成?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好说歹说,郝军总算是让黎果止住了哭闹。
这两个不可理喻的人,最后达成了协议——请柬照发,婚礼照旧,家长按原计划分别一同前往拜见,但是结婚证暂时不领,后话不提。
五天后。结婚日。
街上、车里没有一丝风,一动不动的空气似乎在发酵,即将鼓出气泡、沸腾起来。
郝军开车带黎果到订好的酒店,中午他们要在那儿举行婚宴。
黎果没有穿正式的结婚礼服,郝军也没有。对此,两人似乎很默契,没互相征求意见,不约而同地简化了。
尽管当初说是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可郝军显然是把婚宴的规模也缩小了,请的人也不过是几个很不错的哥们儿,还有不得不请的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黎果这边的人更少,连同事也只是两三个同部门的,还有两三个经常一起玩儿的姐妹。
席间,同事们都在借酒跟郝军开着很过火的玩笑。好几次黎果脸上都挂不住了,可郝军就像没事儿人似的,兴高采烈地跟他们一起闹,一起笑。
“我说郝军,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你是怎么追到手的啊?”
“那自然不能告诉你们!”
“哎?哥们儿你到底行不行啊?把个俏媳妇儿放在家里,放心吗?能搞定吗?啊,要不要我们帮你一起啊,哈哈……”
“谁说的?谁说的?罚酒!罚酒!关系再好也不行,不是吗?”
……
如果放在别人的婚礼上,或许这些玩笑话一定是让大家开怀大笑的好作料。可是,偏偏放在黎果和郝军这样的婚礼上,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心里别扭。
黎果手里端着用白水充当白酒的杯子,望着郝军那若无其事、殷勤应酬的样子,心里不停地被奇怪的滋味冲撞,好几次都鼻头发酸、眼泪盈眶。
幸好,在这种场合,没人在乎新娘的眼泪是因为什么,自当是幸福或者感动使然。
她表情复杂、眼泪汪汪地熬完了两三个小时,郝军也成功地装了两三个小时。直到下午5点多,郝军和黎果一路无话,开车回到家,这场劫难才算完全结束。
此刻的黎果,还没仔细想过,这个庞大的宇宙能容忍多少像她这样的人,走在迷失的路途中,甚至还允许她一天又一天恣意妄为地生活下去,不顾身份,抱着太不实际的幻想,把真情践踏,任由那些天马行空的痴心妄想无形滋长,最终还要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
仿佛她早就习惯了午夜以后的凌乱、酒醉的目光、狼藉的杯盘,看惯了有人烂醉以后大哭、大笑,有人却将嘴角一撇,纵容一切不屑。
她不明白,那些是是非非早该欣然看透,为什么非要等到一个人的心被爱恨情仇扯的稀烂之后。凭你是谁,不论缘深缘浅,都会被现实无端地折磨,然后一并拿去回收。
生命里有多少
珍惜和在意的
却偏偏存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