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以一个记者敏锐的眼光看到,婚姻是现实的,爱情是浪漫的。如果把爱情的浪漫当成惟一追求的时候,那地球在他(她)的心中也许就不复存在了。尤其在婚后的婚外恋中,这将对家庭有着极大的破坏力。
乔叶每天都在忙于报社的工作,并没有像丈夫想得那么多,那么复杂,加上平时也疏于同丈夫感情沟通,日子久了,她也发现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但其症结在哪儿,丈夫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边生闷气,时常搞得她一头雾水。她倒是希望丈夫能主动找她吵一架,这样她也许会明白一些。对这种缺乏乐趣的家庭生活,她感到很苦恼,她也曾一度想过离开他,但实在又是懒得离婚。
乔叶在城市时报社却是另一番景象,天性乐观的她有着一双洞察力很强的眼睛,作为女人,她保持着窈窕的身材和保养得姣好的面容;作为报社的首席记者,她具备着游刃有余的文笔和应用自如的采访能力。同事们从她身上丝毫也找不到一点她不快乐的迹象,在她身上似乎有股无人可比的活力。只是在偶尔静下心来的时候,她才会在人后显现出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烦恼。她在结婚之初没想到,家庭这个社会的细胞会这般复杂,让她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缺乏甜蜜的可怕的梦。她已经在尽力不去想它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去想?老天是怎么了,为何让她精神上受到如此折磨?
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很喜欢做梦的感觉,无论是美梦还是恶梦,总会让她从中感受到现实中所没有的快乐与悲伤。可是现在它的出现,却让她无力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她很为自己的丈夫而悲哀。应当说,在家庭里,他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每天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到老婆的跟前,从来也不找自己老婆的麻烦,更不要说像众多男人那样到外边去找女人。可为什么夫妻之间就无法沟通呢?对此,她也感到费解。
她采写过无数个男人,深感男性对于没有感情基础的性行为,态度一向比女性自在得多,不过这个年头,勇于追求无牵无挂的性爱的女性也越来越多了,这是一种社会现象。但她发现,有这种现象的家庭里,大多数却都没有解体,有的夫妻尽管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对方的猫腻,但外表上还是装得相敬如宾,都在极力伪装着自己。而许多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的夫妻,却过得很不幸福,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家庭里进行着没有硝烟的冷战,有时还打得你死我活的。她和国良尽管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可也够她伤脑筋的了。
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女人,无论是对工作、对生活,还是对家庭。在外边,她也一直在维护着丈夫的形象和家庭的形象。她不想责怪下岗在家的丈夫,也不想责怪自己当初的选择。她还记得最初见到他的那一刻,他那时就已经是外贸公司的干部了,那时的外贸公司就像今天的金融部门那样令人神往,而她那时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还没有分配工作的女孩子。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帅气,那么斯文,却很憨厚,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十年来,她也一直在心底保持这个男人的形象。那是一个月高风清的夜晚,那时的他握着她的手走进了东方电影院。那会儿的电影票还很难买,那个电影的名字叫《庐山恋》。记得那时的她幸福而羞涩地跟在他的后面,还生怕遇到熟人,怀里就像揣着一个兔子似的,紧张极了。
都说结婚就好像重新做人,所有过去的东西都必须尘封起来。可结婚已经快十年了,很多往事反而愈加地清晰起来,它毕竟曾经刻骨铭心地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人有许多,你不能眼睛总在盯住那些优秀的男人,这绝对是自寻苦恼,而且是不现实的事情。她知道她拥有的是婚姻而不是爱情,但她当初就是这样选择的,因为上大学时,她情有独钟的那个男生并不爱她,她除了与暗恋诀别,别无选择。她清楚,婚姻和爱情是大不同的。对于婚姻,她追求的是天长地久。当她已经成为婚姻的主角时,她的选择也只是天长地久。尽管有伟人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但脱离婚姻的爱情就是道德的吗?对此,她与好友袁曼玲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对于曾经拥有和天长地久的理解,她们曾有过一番争论。
曼玲说:“‘曾经拥有’也是一种你自己决定的幸福,是你渴望的,是应当成全的。但是,如果‘曾经拥有’在许多年之后出现了危机,在一瞬间就有可能毁了本应已属于你的自以为幸福一生的天长地久,那我劝你就要为你的天长地久好好地考虑一下了。”
乔叶说:“婚姻是现实的,爱情是浪漫的。如果把爱情的浪漫当成惟一追求的时候,那地球在他(她)的心中也许就不复存在了。这使爱情,尤其在婚后的婚外恋中有极大的破坏力。具有这种倾向的人,如果脱离现实脱离得太远,可能最后的归宿只能是住到精神病院。在那里,既没有曾经拥有,也没有天长地久。我在采访当中,这样的事例实在是不胜枚举的。”
曼玲说:“你的理论未免过于绝对了吧。爱情既可以拥有天长地久,又可以拥有幸福的瞬间,当你渴望了一生的浪漫不期而至地突然降临时,你却优柔寡断,不去成全她,让它顺其自然变得完美,我想你是一定会后悔的,这种浪漫的瞬间也是有可能长久的。”
乔叶说:“对不起,我没有你所说的那种爱情体验。我们是好朋友,我知道你正在经历着这种体验。可我还是要劝告你一句,缺乏思考的爱情浪漫在瞬间是绝美的,好像烟花般灿烂于一刻,但也会如烟花般寂寞隐灭。”
曼玲扑哧地笑了,狠狠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说:“好啊,你在咒我。我的下场会有那么惨吗?爱情之初也就是一种瞬间拥有的浪漫,这种浪漫是新鲜的。也只有新鲜,才意味着能够生长。你难道能让爱等到深思熟虑之后才为它浇水吗?那样可能就太晚了。爱情本身就意味着不必思考,思考只能留给婚姻。”
“好一个精辟的阐述,你简直可以成为浪漫爱情的专家了。”乔叶说,“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行为提供理论根据。但你还是说服不了我。”
“那你就为你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殉葬吧。”曼玲说,“我是不会那样做的。执着是针对事业的,痴情是针对爱情的。我和学文之间是出于一种真挚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功利思想。我们都认为,生命中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放弃追逐你所爱的人,看着爱情远离而无能为力。爱情的重要并不在于它能不能回馈给你什么,而在于两个人的心心相印。”
“可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的结果是对一个家庭,一个妻子的伤害吗?据我所知,学文的妻子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她并没像季大龙那样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可你却在悄悄地伤害她。”乔叶毫不客气地说。
“你怎么能把责任都归咎于我呀。学文和他妻子之间的事儿,谁能说得清?她既然不能给他应有的爱,他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寻找真爱呢?”曼玲也情绪激动地说。
乔叶没有继续她的争论,而是陷入了沉思。作为记者,她不是理论家,她看到更多的是婚姻家庭中出现的碰撞现象。婚姻需要付出,同时也需要索取。两者的存在只能是划等号的,就像一个花苗,如果没有水、光以及悉心的照料,花苗是不会冒出泥土的,更不要说开花了。在这方面,她做得实在是很糟糕,也没有充分的论据来说服她的好友。她知道曼玲的初恋是与罗学文有关的。这也许是她爱的基础吧。但初恋在许多人身上只是一种美丽的痛。影视小说里男男女女之间的初恋往往是戏剧化了的,所以含蓄煽情,恩恩怨怨,千回百转,让看的人潸然泪下,念念不忘。而现实中的初恋大多没有太多的情节起伏,大悲大喜,峰回路转,有的只是枝枝节节的心情,有的只是细长磨人的忧伤和孤独陶醉的甜蜜。
她似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初恋。大学时,她对那个男生也并不是那种陷入不可自拔地步的暗恋,所以她对曼玲的心态感触得并不深。但有一点,她是清醒的:婚姻中更多的应是一份责任,一份关心与呵护,一颗真切的心。她与丈夫现在的关系实际上也挺紧张的,她家庭生活中也实在是很久没有过晴朗的日子了。夫妻的情感日益淡化,双方嘴上不说,但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当然每一个人都有自认为不够完美的地方,也绝对有追寻完美的权利,但如果在追寻完美的同时能有更多的自信与自省,那么家庭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最近,报社的老总交给她一个选题,采写一篇有关家庭伦理方面的报告文学。她欣然从命,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在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了。她首先便将目光投向了蓝天公寓,住在这所公寓的红男绿女们实在是有许多丰富多彩故事的。
远的不说,就说那个正在和丈夫闹离婚的女导游欧阳亦然吧,别看长了一副纤细清秀的模样,可却生着一个风风火火的男人性格。她工作出色,追求时尚,丈夫衣冠楚楚,春风得意,给外界的印象,这是令人羡慕的幸福之家。但据她了解,亦然的家庭生活并不安宁。她的好友袁曼玲曾这样评论过亦然的丈夫叶洛东:他的漂亮衣装、非凡气度是他所从事的职业使其然,不过是在做表面文章,他无论做了多大的官,都无法掩盖他左顾右盼,谨小慎微的气质。
叶洛东在刚参加工作时,不过是一个没钱没型的男人。男人要是没钱没型,在妻子面前就会老实许多,这不是他主观上愿意这样做,而实在是客观条件所致。在一个出身于军队高干家庭的妻子面前,他无法摆脱农家子弟的自卑,他事事都要做得瞻前顾后,但偶尔也会以其独到的方式披露一下男人的思想和内心世界。后来,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他便开始暴露自己了。他在社交场合看到了太多的男欢女爱,所以便对频繁出现于社交场合的妻子产生了怀疑。亦然无法忍受先前的那个丈夫如此快地从外表到内心都突然地变了个模样。一个结婚之初谨小慎微的丈夫,在当上了行长助理之后,反倒变得越来越小家子气了。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在他回家的时候,恭候在家中,并马上将热饭热菜端了上来;他希望自己妻子有一个高雅而轻闲的工作,人前人后永远都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淑女风范。而这一切,亦然都没有能力做到。结婚之初,他能够忍受,可现在他的地位变了,他就难以忍受了。
亦然承认丈夫还是一个很顾家的男人,也并非像许多男人那样,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开始拈花惹草。但夫妻的感情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之上的,离开了信任的婚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对待生活态度上,意识不同的男人和女人往往差异是很大的。这种差异随着双方地位的转换,便会不时发生碰撞。所以,当丈夫对她的人格都产生怀疑时,她便无法接受了。这也是她执意要离婚的最重要原因。
乔叶手里的另一个素材就是她的好友,留守女士袁曼玲。当她在电话里把这个想法刚一透露,曼玲便火了。她大声说:“好你个乔叶,居然想拿我来开刀,看你也太不够哥们了。你要真敢写,看我怎么跟你算帐!”
“曼玲,你误解我的本意了。我怎么敢写你的隐私呢。我觉得你的情况有典型意义,我只是想剖析一下这种现象。爱是不会忘记的,博大的胸怀可以去包容一切,唯独不能包容所有的情感。”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允许你在稿子里出现我的影子。”她声音又高了八度,“我这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