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6年,农历正月十五,按照习俗,不论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赏花灯庆祝团圆。天宝初期天下无事,不论大臣还是百姓都喜欢热闹,这一晚的长安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大家都在放松游玩,宰相李林甫仍然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他不停地听人汇报工作,汇报内容如下:“我看到太子出门了。”“我看到太子跟着皇上去看花灯了。”“太子正在看花灯。”“太子碰到韦中丞,说了几句话。现在太子已经回府了。”李林甫脑子一转,下令说:“马上盯住韦坚。”探子很快再次回报说:“韦中丞去了郊外的一个道观,见到了皇甫将军。”“皇甫惟明?”李林甫露出笑容,想出一条妙计。这一次,李亨逃不掉了。第二天,李林甫向李隆基禀告说,太子与韦坚、皇甫惟明关系密切。昨夜韦坚曾与太子接头,又与皇甫惟明夜会。李隆基一听,这还得了,马上把韦坚和皇甫惟明抓起来审问。李隆基为什么这么紧张?因为韦坚和皇甫惟明的身份太敏感了。先说韦坚,韦坚的妹妹韦氏就是太子李亨的结发妻子,有了这层关系,韦坚当然拥护李亨,是李亨的帮手。这个帮手可不仅仅是亲信那么简单,他还是李隆基的宠臣之一。
韦坚是行政管理出身,又到基层做过太守,还曾解决渭水的漕运问题,是个全才。韦坚有一身的本领,看不惯李林甫独揽朝政,很快成了李林甫的眼中钉。皇甫惟明虽然不是李亨的裙带亲属,但他的身份更敏感,他和李亨一直都是好朋友,而且,他是武将,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开元十八年,吐蕃和唐朝交战一再失败,派人求和。李隆基认为番邦人狡猾,不值得信任。皇甫惟明劝告说,边疆的百姓疲敝,不宜再兴师动众,不如遣使去见赞普和金城公主,双方修好。一个武将有这样的胸怀,李隆基很欣赏,当即派人与吐蕃赞普和谈,边境果然恢复和平。过了几年,吐蕃人恢复元气,又来骚扰唐朝边境。李隆基看了皇甫惟明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长久和平吗?怎么样,又打起来了吧。皇甫惟明一脸的英勇无畏,带兵迎战,打败吐蕃的部队,占领了吐蕃的前哨阵地。接二连三的捷报传回朝廷,李隆基对皇甫惟明刮目相看。能文能武,出将入相,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公元745年,皇甫惟明大获全胜,押着俘虏回到长安。皇甫惟明这个人责任心最强,对百姓有责任心,对边疆有责任心,对朝廷更有责任心,一直在边境打战,朝廷的斗争他管不着也没空参与。
现在回到天子身边,看到李林甫弄权,皇甫惟明为君除害的意识又涌上脑门。他向李隆基提议,撤掉李林甫,还推荐了宰相的接班人,谁呢?正是韦坚。一个是太子的妹夫,一个是太子的好友;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李林甫报告中的谋反团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李隆基能不敏感吗?韦坚和皇甫惟明被抓,审理他们的又都是李林甫的人,结果可想而知。韦坚和皇甫惟明以离间罪名被贬,皇甫惟明在半途被杀。韦坚的家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们替韦坚鸣冤。李亨如惊弓之鸟,父亲没怀疑他,他就已经烧高香了。看到韦家人这么折腾,他怕李林甫再次把矛头指向自己,立刻休掉了妻子韦氏,和韦家划清界限。韦氏遭此大变,出家做了尼姑。李林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一次他又盯上了太子的妃子杜良娣,喽啰们很快盯住了杜良娣的家人。仍然是公元746年,年底的时候,杜良娣的父亲杜有邻被他的女婿柳勣告发,这个柳勣的妻子就是杜良娣的姐姐。柳勣与杜家人关系不好,就报告官府说老丈人勾结东宫意图不轨。案子由李林甫审理,李林甫很快查出柳勣的话纯属子虚乌有。但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让柳勣继续上告,就告太子谋反。
事情越闹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李亨看到这个势头,只能再一次和妻子划清界限,休了杜良娣。杜良娣被废为庶人,杜家人死了一大半。两次无妄之灾,一个妻子出家,一个妻子被废,李亨对李林甫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不能表露,不能抗议,只能向父亲寻求更多的保护,以保住自己的位子。他娶了一位姓张的女子,这位女子颇有来头,至少李林甫不敢把歪脑筋动到她头上。张氏的祖母姓窦,是李隆基的母亲窦德妃的亲姐妹。窦德妃死得早,李隆基是在这位姨母身边长大的。李隆基重感情,对慈爱的姨母恪尽孝道,姨母的儿子们都享受着高官厚禄,姨母本人也被封为邓国夫人。有张氏这样的靠山,即使是李林甫,也不敢轻举妄动。很快,张氏成为太子的良娣。没过多久李亨就发现,他娶的不止是个靠山,还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张良娣不但为人温柔体贴,理解李亨的苦衷,还颇有巾帼豪杰的气度,有勇有谋,成了李亨的得力参谋。至此,李亨终于不再孤军奋战,有了张良娣,他有了底气和自信。很快,他发现朝中其实一直有自己的强援。太子=光杆司令自从李亨当上太子之后,短短八年的时间,朋友死了,妻子没了,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李林甫日日窥视。
他能够支撑到今天实属不易,一来他是靠自身的头脑和素质,二来靠身边一直在帮助他的大臣。这些人在唐朝历史上,都值得大书特书。第一位强援,唐史上鼎鼎大名的李泌。李泌是个神奇的人,他一生信仰道教,他的出生也充满神秘色彩。据说他母亲怀孕的时候,就有人预言这个孩子会成为帝王的老师。当他还是个儿童,又有高人说他会在十五岁那年成为神仙升天。家人一听,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他升天?李泌十五岁的时候,住的地方充满奇香,天空中飘来仙乐。李泌的家人为了留住孩子,对着那仙乐大骂,终于把来接李泌的仙人们骂走。这则故事只在民间流传,正史上的李泌是个神童。李泌七岁的时候,李隆基听到他的大名,把他招进宫中。当时李隆基正和张说下围棋,张说知道李隆基想要试试李泌的才学,就指着棋盘说:“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李泌立刻对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聘材,静若得志。”李隆基和张说大为惊奇。成年后的李泌看到李林甫动不动就找太子的麻烦,他不怕李林甫的权势,与太子走得近。
史书上没有记载李泌在李林甫时期的具体活动,但纵观李泌一生都在协助李亨,李亨一生都在仰仗李泌,可以推断这个时候李泌就是李亨的帮手。李亨对李泌的信任牢不可破。第二位强援,玄宗时期头号将军王忠嗣。王忠嗣出生在公元706年,两岁的时候,父亲在抗击吐蕃的战争中牺牲。李隆基命人特别照顾王忠嗣,王忠嗣和皇子们一起长大,与李亨关系尤其好。长大后的王忠嗣成了一名武将,他一生都在从事以下三项事业:克敌。王忠嗣是员骁将,他从东北打到西北,转战于边疆。哪里有敌情,哪里就有王忠嗣,契丹、突厥、吐蕃被他打得服服帖帖,数年不敢骚扰边境。立恩。王忠嗣不光会打仗,还搞外交。他收拾了敢于挑衅大唐的国家,却不作威作福,在边境上开了集市,鼓励各个民族前来做买卖。边境一派和平,各民族人民其乐融融。筑城。王忠嗣有战略头脑,他知道光靠游击,军队就要处在随时备战的状态。他建议李隆基在边境修筑城池巩固边防,应对突发攻击。在他的努力下,大唐的强敌们不敢轻易进犯,边境固若金汤。皇甫惟明死后,李隆基命王忠嗣接任皇甫惟明的职务。李林甫慌了神,这个王忠嗣和李亨关系良好,而且,王忠嗣也看李林甫不顺眼。
先下手为强,李林甫再次使用老伎俩,诬告王忠嗣私下支持太子。李隆基脑子又开始发热,不问青红皂白将王忠嗣抓了起来。李林甫想要借此拉太子下水,李隆基难得明白一回,他说:“太子居住在禁中,怎么可能勾结边境?这都是王忠嗣的问题。”眼看王忠嗣就要倒霉,一个人突然求见李隆基,申明王忠嗣被人陷害。这个人说话时大义凛然,说到动情处眼泪流了下来,一看就是个性情中人。这个人,就是唐朝另一位大将哥舒翰。哥舒翰是突厥人,被王忠嗣发掘一路提拔。看到王忠嗣有难,哥舒翰求见李隆基,提出以自己的官爵来换王忠嗣的性命。面对哥舒翰声泪俱下的申冤,李隆基终于冷静下来,将王忠嗣从轻发落。王忠嗣被降职,因为心情郁闷,一年后便怏怏死去。李亨的这位强援,算是遭到李林甫的毒手。第三位强援,李隆基的亲信高力士。朝廷上发生的事,高力士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撼动不了李林甫的地位——高力士不是个进谏型的人,进谏型的人也不会长久留在李隆基身边。高力士只能用自己的方法维护太子的地位,挫败李林甫的阴谋。
高力士如何维护李亨?他不去议论朝政,也不会指责李隆基,只是在聊天的时候,貌似无意地夸上李亨两句,说太子这个人真好,品质好又没有私心,一片赤诚。高力士时不时地称赞李亨,李林甫有事没事就要告太子一状。前文我们知道,李林甫的话语艺术不能小看,经常把李隆基拐着走。李隆基能在李林甫的密集攻势下保持清醒,多亏了高力士。靠着强援们的保护,李亨总算有惊无险。经历了无数风波,他知道有李林甫在,自己就不会有好日子,难道朝廷上就没有人能对付李林甫吗?观察了一圈,李亨绝望地发现,能对付李林甫的人,不是被李林甫蒙蔽了,就是被李林甫弄下了台;想对付李林甫的人,都被李林甫杀掉了;不敢招惹是非却不小心妨碍到李林甫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都说玄宗朝宰相难当,李林甫却有本事当了十九年的宰相。盛世奸相从开元二十四年到天宝十一年,李林甫作为宰相独揽朝政长达十九年。在他的强权手腕下,开元时期的政治风气流失殆尽。首先是宰相的权力,李林甫不能容忍有人威胁他的地位。最初跟他搭档的人是牛仙客。前文说过,这个人是源乾曜型的,只做事不说话,从来不敢顶撞李林甫,即便如此,李林甫还是找个机会把他弄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