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平阴县志记载:一九四三年秋,日本鬼子占领了老东阿城。第二年春天在洪范南的王山头和周庄中间修建了一个炮楼和碉堡。日本人白天去附近村里查谁家有共产党、谁家有在外当八路军的。至一九四四年春天碉堡被我地下党炸掉前,先后杀害我地下党和八路军家属共一百多名。炸毁敌人碉堡的是谁至今尚无定论。据分析,该同志有可能在此次行动中英勇牺牲了。解放后,我人民政府在被炸毁的日本人修建的碉堡原址修建了一座无名英雄纪念碑。
父亲也曾参加过八路军。记得小时候,母亲曾无数次的给我们姐弟讲起过这样的故事:“我嫁给你爹时,他18岁,我16岁,结婚刚二个月,你爹就被村里的地下党动员去当了八路军,听说他们在县大队训练完,驻扎在山东面的丁泉村了。有一个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突然听到有敲门声,你爷爷披上衣服去开门,走到门口时先咳了两声,小声问:‘你找谁?’你爹小声答到:‘是我’。你爷爷开了门。你爹一身庄稼人打扮走了进来。他说是趁天黑从山上摸黑过来的,他给你爷爷说,到部队上后,还没有打过仗,天天就是训练,一点也不危险。可回到我驻的东屋后,他说,真不想再走了,到部队上不到三个月,巳打了五六仗,头一天还在一个土炕上睡觉的人,第二天在战场上一个一个像麦个子样被撂倒了。晚上老做恶梦,梦到他们几个等我睡着后,来挠我的脚心。我先是在梦中笑,然后是醒来哭。早晨村里有鸡叫二遍时,你爷爷喊你爹让他上路。你爹只是答应,赖在被窝里不肯走。我说,你快走吧。等天明了你就没法走了。每次讲到这儿,母亲脸上总是现出一片红晕,停顿一会。然后接着说,村里的保长(实际上是地下党),看我刚过门,能说会道的。让我当村里的妇救会主任。说是要送我去县上接受秘密培训。你爷爷不愿意,找人捎信让你爹回来,你爹又一个晚上偷跑回来时巳是下半夜,他听了你爷爷的劝说后,连夜带我逃了出去,我们逃到天津卫后,靠你爹给人家送煤为生。解放后因挂着你爷爷、奶奶,我们就带着你们大哥、大姐回来了。都怪那时你爹他没出息,听你爷爷的话,怕我出来混好了不要他了。不然的话,咱家也可能现在就是城里人了。”每每说到这儿,母亲总是用眼睛剜一眼父亲说,你看什么看,难道事实不是这样?这个时候,父亲总是面露宽厚地笑容,小声说,你那时怎么不去当你的干部,又没有人拉着你?
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总是为父亲那时当了逃兵而感到有些脸上无光。
也许是为了堵上母亲的嘴,也许是命运使然。爹后来把我和弟弟都送到了部队上。早已转业回到县志办公室工作的弟弟来信说,县里要重修县志,你这个中校军官被列入其中,望尽快邮一个你自己的简历来。弟弟还说,为重修县志,他们查阅了县档案馆的所有资料,走访了所有能找到的老八路和地下党,弄清了好几位烈士的籍贯问题。奇怪的是,一九四四年在咱们村西炸掉敌人碉堡的那位无名英雄,始终查不到是谁?但他的事迹还是像解放后的那本县志一样被放在了第一条。
父亲咽气时,我因为部队上有抗洪救灾任务没有来的及赶回去,弟弟告诉我:父亲咽气时说,转告你哥哥,在部队上一定要当个好兵。我死后,把我埋在村西边地里那块无名碑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