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谈修证:修者,养也。证者,据也。
修身养性必须全身心投入,才会有成效。所谓“成效”就是证。身心得到改善,会在生理上留下证据。
打坐到第五十一天时,拿到《金刚经》。每天都读,不仅晚上读,有时白天也读。读到第十天晚上,《金刚经》上说:“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又说:“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
我想: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加上老相、少相、男相、女相……有三十二相吗?数完了三十二相,不是没相了?啊—对—想起二十一岁时,大脑停止思想的状况,对,就是那样。心有灵犀一点通,那状况来了:视觉在,听觉在,就是没有思想。
“好,就是这样。”这思想一来,那状况就掉了。再试试那方法,还在那里。我保持那个“不思不忆”的状态,站起来走走,看看各种东西,听听能听到的声音,一切都是现成的,只是没有分辨。原来人是可以这样活的。
“就是这样”。我一拍大腿,当时真想向全世界宣布。那会是晚上十点多钟。折腾了一阵子,发现不对,“那不是掉了吗?”于是我慢慢收拾东西,尽量保持那个“不思不忆”的心态。收拾好东西我就打坐,一坐下来自然就定定的在那里了。那个气机一下生动起来,像喷泉那样一直在喷发。
我知道什么是“心花怒放”了。
我知道什么是“豁然开朗”了。
我知道什么是“生机盎然”了。
我得救了。
那天是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二日,从学打坐那天算起,正好是六十天。
那几天我一直想见老和尚,多次去到庙堂,都没看到老和尚,想直接到老和尚的房间去,有人在路口拦住我,不让进去。有一次我站在大雄宝殿门外,自己认为不妨碍别人的地方,听到有人问大和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大和尚说:“他是癫的。”
为了保持那种“不思不忆”的状态,我走路都慢慢的,总是微低着头,视线一般不超过三公尺。要过马路时,才抬起头两边看看,然后低下头,慢慢走过去。我以为出家人都懂这个呢,原来也有看不懂的。
二月二十八日那天中午,看到老和尚在“五观堂”里,在一张靠椅上闲坐着。屋子的一角坐着他的侍者,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走进五观堂,对老和尚合十说:“老和尚好。”
老和尚合十说:“阿弥陀佛。”
我拿个矮凳坐在老和尚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参透禅机了。”
老和尚眼睛一亮,挺起身来望望我。我感到他那双眼睛特别亮,像探照灯似的,平时那种无神的状态不见了。
老和尚扭头从花窗向五观堂外面看了一下,然后转头来问我:“哦,说说看,你那个禅是个什么样子?”
我一下愣住了,怎么会有样子呢?愣了一会儿我说:“我读过《金刚经》,释迦牟尼佛那么伟大,他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怎么能够说得出来呢?”
老和尚说:“你对了。”
我纳闷,老和尚为什么要先朝花窗外面望望呢?但没问。
老和尚说完闭上眼睛,身体靠到椅背上。我们都不说话,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说:“给老和尚顶礼。”
说着我跪到地上拜了起来,等我拜了三下,老和尚抬抬手说:“可以了。”
顶礼三下,算是顶礼佛、法、僧三宝,僧受过戒,代表戒,也代表佛。
我又坐到凳子上,看着老和尚。老和尚靠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看着我说:“好人好事还是要做,我们的禅就像小树,好人好事就像阳光雨露。”
我点头说:“知道了。”
老和尚说:“每天都要找个时间打坐,不要轻易丢了。”
我说:“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老和尚问:“你到这里搞了多久?”
我说:“几十天。”
老和尚说:“你真快。”
我问:“你当年搞了多久?”
老和尚说:“搞了六七年。”
老和尚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我,我闲坐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在老和尚认证的前些天,有一天下午,在去庙堂的路上,正傻呆呆地走着,一个思绪涌了上来:四十岁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几十年白活了!一下悲从中来,眼泪就流了出来。转念又想:这会不是明白了吗?心里一喜,就笑了。又哭又笑的,也难怪人家说我是癫佬。我老婆问过我:“你会不会发癫?如果你癫了,我们母女可怎么办?”
我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清清楚楚的,怎么会癫呢?”
有人问我老婆:“你老公是不是癫了?”
我老婆说:“他没有癫,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又问:“你怎么知道他没癫呢?”
我老婆说:“我和他谈话,他的理路很清楚。”
那会在我周围的人中,也许只有三个人没说我是癫佬:一、老和尚,他说我对了;二、我老婆;三、我的女儿,那会我女儿才七岁,还不会管这闲事。
我女儿六岁正式学下围棋,七岁参加市全民运动会的围棋比赛,拿第二名。选拔赛时,赛场设在附近县城的一所学校里。那次我陪小朋友去。
从赛场到厕所有一段路,先经过露天球场,然后登上观众席的梯座,再经过一片开阔地。开阔地上有花,有草、有小树林,树林里还有小鸟。厕所就藏在小树林里。我从小树林出来,在开阔地上散步。风清气爽,阳光明媚,一切是那么的宁静、祥和。走着走着,仿佛眼前一亮,又好像从身心内外一下子脱掉了个什么东西。花是花、草是草、人是人、鸟是鸟的,一切是那么自然、明朗。哦,原来这一切是一体的,我明白了。
比赛结束,我和女儿回家用晚餐。回到家里,那“万物一体”的感知还一直在那里。于是我写了一副对联:
明净中体察世界,虚无里看破红尘。
这是我的偈子,也是修行的原则。那是认证后的第十八天发生的事情。
那些日子里,没事我就到庙堂去,慢慢混熟了,我可以直接去看老和尚了。有一次,老和尚正由外面往他住的房子走去,他行动不便,我去搀扶他,一路说话。我问:“据说佛门有八万四千法,该从哪儿学起?”
老和尚说:“一法通万法融。”
我说:“明白了,原来是万法归一的。”
老和尚偏过头望着我问:“一归何处?”
我愣住了。万法归一已经是假说了,再问下去不是文字游戏了吗?我望望老和尚,没有回答。老和尚也没说话,接着走。走了一会儿老和尚问:“你能出家吗?”
我说:“还没这个打算,我的女儿还小。”
老和尚说:“哦,因缘没到,以后再说吧。”
打那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出家的念头经常出现,不过我始终没有决定出家。认证后的第十个月,我决定皈依三宝,拜老和尚为师。师父给我起了法名,大和尚代师父领着我行皈依礼。宗教嘛,总要有个形式不是?
有一天我问师父:“佛门有十宗,我们这是哪一宗呢?”
师父说:“你不管是哪一宗,只要学佛就行了。”
师父没有门派之见。
皈依之后,大和尚成了师兄,他管理着庙堂,称大师兄。大师兄说:“我们是曹洞宗,有字脉传承的。”
我问:“如果字脉排完了,怎么办?”
大师兄说:“由本门大德集中起来开香堂,另立字脉。”
每月的初一、十五,我都到庙堂里帮忙。那儿有功德簿,放钱到功德箱里的人,会在功德簿上,写上名字和钱数。有不会写字的,我就代笔。大师兄告诉我:“这些本子集多了,做一场法事,然后烧掉。”
皈依之后,有人称我为“大师兄”。我问一位出家师兄:“你怎么也叫我做大师兄呢?”
出家师兄说:“受了三坛大戒算僧人。僧人没证空性,就只能代表戒。证了空性的人才是沙门行者。”
《佛说四十二章经》的第一章:“佛言: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
那么,没出家的人证了空性,算不算是沙门行者呢?我认为算。《六祖坛经》上有一段记载:惠能掷下衣钵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能隐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动,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惠能居士一路落荒而逃,走了几天,终于被惠明和尚赶上了。惠明和尚出家前是个武官,身材又高又大,一身蛮力,大概还有高明的侦察手段。惠能眼看就被赶上了,就把包祖衣的包袱放在石头上,自己就藏在草丛里。惠明和尚看到包袱,就伸手去拿,却拿不动,心里就明白了,这一定是护法神在护住包袱不让他拿起来,于是惠明赶快喊话:“我不是来抢包袱的,是来求法的。”
《六祖坛经》上还记载着:惠明和尚喊完话后,惠能居士就出现了,惠明和尚赶快给他顶礼,那是顶礼法。
那会的惠能虽然拿着祖衣,但没受过三坛大戒,还只是位居士,惠明和尚称他为“行者”,足以说明只要证了空性,就算是沙门行者。
有位出家师兄告诉我:“我刚出家时,师父对我说:‘你们来晚了,我这会老了,有些东西没法教你们了。’”
我还听说师父当年参禅出过问题:有一天他张开双手狂奔,一路喊着:“我变蛤蟆了。”接着就跳到池塘里去了。有人看着不对劲,就叫了四个汉子跳进水里,把和尚救了上来。我问师父:“听说当年你参禅出过问题,是不是?”
师父说:“是。那是年轻的时候。”
我问:“在哪儿出的问题呢?”
师父说:“不告诉你,说了会挡你的道的。”
提示后来的学人,防患于未然不是很好吗?怎么反而会挡道呢?想不通。不过师父那样说了,也不好再问。过了好些年我才明白其中道理,如果当时师父说了那些事,心里就会有个提防,这个“提防”就挡道了。
大师兄有位在家的徒弟,是位先生,比我年纪还大些,他在庙堂里管一些事务。有一天他对我说:“师叔啊,我师父老了,你来当庙头吧?你当了庙头,我们也好常常向你请教。”
我望望他,不予回答。过了些日子,他又找我说这个事。我说:“这个决定不好下啊,过些日子再说吧。”
从认证那天算起,过了二十一个月,师父圆寂了。在师父圆寂前,有人问过他的年龄,师父说有九十六岁,师父的户口记年是八十八岁。
火葬,佛门称“荼毘”。
师父留下一颗舍利子和一朵舍利花。舍利子有小黄豆那么大,舍利花呈放射形,展开的面积比舍利子大些。这两件东西看上去五颜六色的,光泽圆润柔和。据说这种东西比石头还硬,藏在活人的身体里,不是很难受?有人说了:“出家人不事生产,只会吃,就骨质增生啰。经火一烧,那些增生的东西,就变成了所谓的舍利子。”
我认为这样的说法没有道理。地球上有许多地方是实行火葬的,这些地区每天要烧掉多少具人类的尸体呢?这些尸体中,难道都没有骨质增生的?千百年这么烧下来,怎么就没发现舍利子呢?不懂就不要乱说话,造这些口业做什么?十恶业中,口业就占了四项。身三,杀、盗、淫;口四,恶口、两舌、妄语、绮语;意三,贪、嗔、痴。乱下定论属妄语。可是人哪,就爱占这么个口头便宜,自以为聪明,造下无边口业还沾沾自喜,不划算,真不划算。
那么,舍利子是怎样形成的呢?本人认为是修行的成果。中国道家认为:顺则生人,逆则升仙。
人类顺行用的是那种滑腻腻的液体,那是五脏六腑的精华。当人处在不思不忆状态时,身体会省下些能量,这些能量积多了,就会化成气,无火之“炁”。经过炁的提升后,留存在身体里的液体,会变得清纯。尸体中这种清纯的液体,遇火烧后,就会结成舍利子。如果把这种积存着清纯液体的尸体,埋在土里,一样会化掉,成为草木的肥料。
如果让这样的尸体风干,也会成为木乃伊。这与古代埃及的木乃伊不同,埃及人做的木乃伊,要把脑子和五脏六腑全掏出来,还要在尸体上抹一种特殊的油,还要裹上白布,因为那是平常人留下的尸体。修行有成的人留下的尸体,不用那么麻烦,原封不动地风干就好了。因为要找个可以自然风干尸体的地方不容易,也不安全,所以中国人就发明了一种制造这种木乃伊的方法:用一个不透气、不渗水的大圆缸,里边还有从上到下的凹槽。缸底放些木炭和生石灰,这两样东西不但吸水还杀虫、防腐。
木炭和石灰上有块板,那是用做缸的材料烧制成的,用来隔开木炭、石灰,让尸体坐在上边。离开头顶一定的地方又有个同样的板盖住,在这个板的周圈要抹上石膏,以防漏气出去和渗水进来。这个板上还有个凸形的盖子,盖子的周圈也要抹上石膏。然后把这个封存好的大缸,找个不潮湿的山洞存放着,几年后木乃伊就成功了。
如果这个缸里放的是平常人的尸体,也做不成木乃伊,因为平常人的尸体,还没等木炭把水吸干,就从肚子里边霉烂出来了。
我说的这些制造木乃伊的方法,也是听来的,这会也忘记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了,所以这里声明:我姑妄言之,各位就姑妄听之好了,千万不要当真了。
有一次我从庙堂里出来,遇上一位朋友,这哥们就住在庙堂附近,他要出门去办事,正好我们同走一段路,一路说话。
二十多年前他曾去找过老和尚,那会他是个多病的小青年,有人介绍他去跟老和尚学法。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去到老和尚的房间,跟老和尚说话。那会庙堂周围全是菜地,蚊虫很多。那哥们边赶蚊虫边说:“这里的蚊虫怎么赶都赶不走的?”
只见老和尚拿出一只碗,装上半碗水,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水含到嘴里,一下喷到门背的墙角那里,老和尚放下空碗,他们继续说话。过了好一阵子,那哥们说:“这些蚊虫一个都不见了,它们跑到哪里去了呢?”
老和尚拉开门给他看,门背后有一大群蚊虫在那里团团转着乱飞,好像在透明的容器里装着似的。那哥们感慨地对我说:“老和尚亮了一手蚊虫禁法,我知道他当时是想收我做徒弟的,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决定拜师,没想到后来不久庙堂就被砸掉了。”
我说:“七十年代中期不是恢复了吗?”
那哥们说:“到了佛教恢复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家小,忙生活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学什么法呢?”
当时那哥们还问那老和尚:“这些蚊虫会死吗?”
老和尚说:“一个都不会死,一个时辰后自动解禁,他们就飞走了。”
我对那哥们说:“你错过了,如果那会我知道有那么稀奇古怪的事,早就拜师了,非拜不可。”
关于师父的事,我了解得很少很少,不过对于我个人修养来说,无关紧要吧。我虽然学得不好,多年不断地修养下来,身体上多少也留下了一些证据:先是额头两边的筋鼓起来,呈圆块形,眉心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印记,耳坠子长出来了,正面看上去像挂着两个珠子。
禅者的脑电波是自成一家的,只要你处在不思不忆的状态里,功夫不用太高,脑电图的显示就会与平常人的不同。
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这里就不说了。就我个人的经验,前三年的生理感受和变化是最多的。参到一年时,有一天我撒尿,“啪”的一声,和着尿水一块掉下来一些透明的粘液,粘液中还有些白色粉状物。我知道肾脏里那块花生米大的结石被打下来了。去做B超,石头果然不见了。
我刷牙,也不出血了。
下面把前几年身体上的诸多感受,略说一些:皮肤先有气感,这里痒痒,那里痒痒,像有虫子在爬。
头顶像挂上了蜘蛛网,用手摸摸,没有。
这里进气,那里进气的,像有微风在吹着。实际上没有。
有时走在路上,或者坐在家里,衣服裤子常常会贴紧到身体上来。
有一次耳朵喷气,“除——”,像自行车拔掉气门似的。
常常有旋风在身体上钻,这里钻一下,那里钻一下的。有一次一阵大旋风起来,天地宇宙就只是旋风。我在里边转,也在外边看。那会我正在打坐,也知道在打坐。整个人仿佛在转,天旋地转。我稳稳地定在那里,身心决不动摇。
旋风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万物都在里边。也不知道转了多久,那旋风一下子就离开了我,在外边旋转去了。那风在转呀转的,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肚脐眼,于是什么都安静了,我还是我。
平时尽量保持那个“不思不忆”的状态,打起坐来更稳定,也容易往深里走。要往深里定了,呼吸就来碍事了,一呼一吸始终不停,一到这里,那个定就难以深入。深入不了我也不着急,只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不思不忆。突然一下天地间就只剩了一个呼吸,一个粉红色7字形的管子在那里,气在上下缓缓流动。记不住这现象发生了多少次,有一天那呼吸突然就断了。没有了呼吸的时候,人体的感觉,要比有呼吸的时候,轻松安稳得多。
到了这里,小腹里会有个东西在跳动,像心脏的跳动似的,道家称之为“胎息”。一旦有了胎息,如果跑步累了,喘气急起来,小腹那里就会跳动,帮忙喘息,一下子那个气息就顺畅了,比没有胎息时的喘息,平息起来要快得多了。只要有了胎息,百试百验。
呼吸不碍事了,接下来是心脏,心脏老是在那里跳动,还“嘣咚嘣咚”的响,很碍事。到了这里,身体上的气脉运动,那是说不清了。定定地坐在那里,黑咕隆咚的一团物事,突然会这里抽一下,那里扯一下的,有时候会很痛很痛。
有时候五脏六腑像被扯碎了似的,那种难受没法形容。有时候身体里像着了火似的,燥热难当。
有时候全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里,那个冷是从骨头里发出来的。那会最好不要用空调,也不要烤火,只是死死地定住,会过去的。我有个原则:坐在那里连想都不想,如果要死掉的话,那是该死了。所以,这些感受动摇不了我的心。
有一次我问师父:“里边七上八下地折腾,怎么办?”
师父说:“那是医学,我不懂的,你只管空住就行了。”
我和师父的谈话很少,就只有那么几次简短的对话。师父确定了我的原则。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不管四大五蕴怎样折腾,那是业力在翻涌,你只是定定地在那里,只是知道那些事项就行了。我说的这个“知道”就是“照”。像灯在客厅上亮着,不管你在客厅里怎样折腾,灯只是在照着。
有一段时间会常常发生幻觉:一下子感到身体细细长长的,无限长;一下子感到身体吹胀了气,像个无限大的气球;一下子感到身体扁扁的,像个无限大的饼;一下子感觉到身体扭成一团,像麻花。
我打坐到四十五天时,任督二脉就有气在流动了,那气流像线一样细,而且时隐时现。那气流是自己来的,千万不要加以引导。如果你不退票,如果你保任得好,那流动的气会慢慢变粗,会变得有手指头那么粗,会感到那气流一股一股地沿着任督二脉周流。气顶过腰部时会“咔咔”地响,很痛。气通过背心时更痛,痛得不得了。气通过脖子时,“咔咔咔”几声响,脑袋就灵动多了。气过“鹊桥”时,舌头像被压迫似的,总有贴不上去的感觉。
气充满全身,从头到脚融融暖暖的,每个细胞都是那么欢喜,这是法乐,是气化现象。那会千万要注重保养,如果随着身乐而乐,就会忘记保任。
那些日子口水特别多,开始是清淡的,慢慢会变甜,甘甜甘甜的。有一次打坐,定定地在那里:由小舌头上,慢慢脱下一滴液体来,“哗”的一下,全身一阵舒服,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滴口水是甜的,是甘的,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反正那会知道“酥”是怎么回事了。那就是“大药”。这会如果不退票,而且又保任得好的话,心火肾水相交的现象,就会自然发生。
有一阵子会出现许多幻象:比如看到自己在街上走,同时也知道自己正在打坐,两边的景象同时看到,而且都是立体的,像看立体电影,那是“意生身”。千万不要去玩那个把戏,也不要以为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神通,我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有一只手捏着一粒药丸,递到我眼前来,一看就知道那是仙丹,吃下去一定会治病、强身;只要一张口,就可以吃得到。可是我不动心,只是看着,一会儿那影像就消失了。
有位老神仙拿来一本书,我觉得那是“天书”。可是我不理睬,一会儿那老神仙就消失了。
出现了一只玉碗,晶莹剔透,碗里装着绿液,一看就知道是仙家之物。可是我不动心。我的原则是:不管出现什么,一概不予理睬,只是看着。
来了个骷髅头,很大很大,牙齿上下开合,“咔咔”地响,朝我飞来;到我旁边时,那口一张,正好可以整个地咬中我。我不予理睬,只是看着。
那骷髅头在我前面一转,飞出去很远,然后朝我直冲过来,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像鸡蛋大小,往我身边一冲而过,就不见了。
老神仙又来了,那形象是我想象中标准的神仙模样,还拿着白尾拂尘。老神仙朝我飘来,快到我身边时,他一转身,拂尘一甩,就径直往前飘去,我自然的就一直跟着他飘去。
我们飘过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山山水水搭配得很妙。出现了一座很美的山,山上有个平台,平台后面有个山洞。老神仙落在山洞前,摆个请的姿势。那会我仿佛成了大身众生,我把脖子一伸,脑袋凑到平台边上看他,觉得他那么小,我脸上升起了不屑的神情,一刹那间那些现象全不见了。从那以后,这类幻象就再没出现过。
“齐物”的感受发生一段时间后,梦幻状况就出现了,现实生活就好像是在梦里一般。要做事时,常常要提起那个“回到现实”的意识,还常常忘事。那正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呀。
我老婆说:“你越来越糊涂了,往下怎么办?”
我说:“这是过程来的,会过去的,你不用担心。”
如果那会用“梦幻观”的修法,会出大神通,可是我的条件不成熟。一、没有过来人指导;二、有家小的人不可以那样做。
在打坐时,我看到过没有皮的人体形象,看到过网状的人体形象,看到过只是五脏六腑的人体形象,还看到过完整的人体骨架。我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身体形象,是气化作用时分割来看的。
我到过微观世界,看到细菌在空中浮游,它们的形体有长的,有短的,有圆的也有扁的。它们在空中飘浮,翩翩起舞,很高兴的样子。还仿佛听到它们的声音。我功夫不够,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
《列子·汤问》篇有这样一段记载:江浦之间生么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触也。栖宿去来,蚊弗觉也。离朱子羽,方昼拭眦扬眉而望之,弗见其形;傂俞师旷方夜擿耳俯首而听之,弗闻其声。唯黄帝与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斋三月,心死形废;徐以神视,块然见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气听,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
这段记载大意是:水边潮湿的地方,生长着一种小虫,叫焦螟。一大群这样的虫子飞到蚊虫的眼睫毛上,互相不会碰到。它们在那里铺床睡觉,还来来去去地活动,蚊子都感觉不到。
离朱、子羽视力超人,大白天里他们擦亮眼睛,认真观察,看不到这种虫子。
傂俞、师旷听觉超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低着头认真听,也听不到焦螟发出的声音。
古人称为“焦螟”的虫子,现在叫细菌,用显微镜就可以看见,但是听不到细菌的声音,也很难看到它们欢快的飞舞。
古时的人是怎么看到这种虫子的呢?黄帝和容成子爬到空峒山上去,找个山洞闭关打坐。“同斋三月,心死形废”。这里的“斋”,不是素食者的那个“斋”,这里是“心斋”。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大脑处在不思不忆的状态,就是心斋。
不光是保持不思不忆的心态,还要认真地打坐,往深里定,要“心死、形废”。
怎样才算是“心死”呢?空空朗朗的在那里,大脑不再生事,潜意识也没有了愿望,世间上的事不放在心上了,那会才勉强算得上是“心死”。
所谓“形废”,就是忘身。忘身是怎么样的状况呢?打坐时,身体基本上处在没有呼吸、心脏跳动处在十分缓慢的状态。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平时做事仿佛与自己无关,累也知道累,出汗也知道出汗,但与自己无关。
容成子是黄帝的老师,指导黄帝打坐。黄帝有大勇力,闭关三个月下来,气养足了,元神也出来了,可以随意看焦螟,听焦螟唱歌了。
我没有皇帝的那种大勇力,大概心斋了一两年,才瞎猫撞上死耗子,无意中到了微观世界。我没有能力想看就看,也没有能力想听就听。
有一次打坐:定定的在那里,什么都没有,突然一下眼前一亮,四面八方都是金光闪闪的佛菩萨在打坐,我仿佛在中间,又好像是在旁边。这个金光闪闪的世界仿佛在慢慢转动,又好像是静止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现象突然就消失了。我认为那是光子世界。
要进入微观世界,要进入光子世界,心脏不停止跳动没有机会。
起初气进心室时,会心慌心悸,有时还会生痛。气走顺了之后,会一股股地涌进心室。有一次明明定得好好的,心脏突然狂乱地跳动起来。“完了”,念头这么一动,立刻警惕,马上又定住了。心还在狂乱地跳着,突然像有个什么东西捏住心脏一拨,仿佛心脏被拨掉了,就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心脏的跳动,坐得就更稳定了。
不被心脏牵引了,就有机会发现那个“老是在动”的现象了。有个东西一直在那里动着,一直在那里闪耀,但又不是光,无处不在。佛经里称那个东西为“究竟枢穴”,又叫“熠熠动源”。牛顿称之为“万有引力”的,就是这个“熠熠动源”的一部分作用。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就是那个东西在吹。它的势,像万马奔腾,它又像无处不在的微尘,它既不是野马,也不是微尘,它是一种能量,是一种信息,它鼓动一切生命,同时又牵引着一切生命。
《楞严经》上是这样说的:“见同生基,犹如野马熠熠清扰,为浮根尘究竟枢穴,此则名为行阴区宇。”
我这个人糊里糊涂地过了半辈子,那会对佛教也没有什么认识,因为有病,病得快要死了,就豁出去了,拼命心斋,老老实实地保任,还算幸运,盲龟遇浮孔,闯入了“行阴区宇”。
这个“区宇”不好走啊!躺在那里,或者是打坐,只要定住了,身体没有了声息,那个东西就来了,在那里动、动、动的,那么动一阵子,那个主神经就麻麻胀胀,酸酸痛痛,火烧火燎的,说不出那个难受劲来。打个比方吧:雨过天晴了,忘乎所以的蚯蚓落在了干地方,它挪动着,要到潮湿的地方去,可是身上巴满了蚂蚁。大大小小的蚂蚁咬住它,要拖回洞里去当食品。蚯蚓已经没有力量挣扎,只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在扭动,企图离开灾难。
贴在脊骨上的那根主神经,那会就像这条遇难的蚯蚓。想想看,那有多难受呢?别人的功夫做到这里时,是不是也这么难受的呢?我不知道,也没见过关于这方面的文字记载。我想也许是我身体里风湿病严重的缘故,才会那么地痛苦难熬吧?很多年前我就只能像尸体那样面朝天平摆在那里睡觉了,如果左侧卧的话,十五分钟下来,心脏就快堵死了似的。如果右侧卧,半小时下来,胸腔里就非常的难受,非要翻过身来平睡不可,还不能翻得太快,因为胸腔里有东西粘连住了,得慢慢地翻身,一点一点地动身子。动一点得停一会儿,好让里边的粘连慢慢撕开。
我平时坐着,总要缩成一团才不难受,如果有事要站起来走路,得先慢慢起立,还不能一下子伸直身体,得微弓着身体先走几步,然后才可以伸直身体。有时忘记了,一下子站起来伸直身体,身体里边会有一个东西被狠狠地扯一下,很痛,痛得马上要弓起身体,停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能活动。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福报这么不济。
话说回来,病痛是病痛,难受归难受,那都是身体上的事,修养到了这里,对那个“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的道,算是有点儿认识了,也坚信了那个“不二之法”。
《楞严经》上说:“理则顿悟,乘悟并销。”
销什么?销疑虑。要对“不二之法”有个明朗的认识,生起坚定的信念。师父问我“一归何处”,就是“逼拶”,想让我销疑虑当下明确见地,当时我没反应过来。这会我认为,那会就是明确了见地,没能很好地保任下来,智慧没得到定力的培养和护持,也难保不变成干慧。
功夫、见地到了这里,就明白了“黄叶止儿啼”的道理,往下的路就会自己走了。如果这会以为自己了不起啦,那就固步自封了。就算是行阴尽了,也不过是少病少恼而已。《楞严经》上是这样说的:“是人则超众生浊,观其所由,幽隐妄想以为其本。”
那还是活在妄想里呢。五六岁的小朋友,也知道长大了要去工作,会领到钱。小朋友会说:“我做工得了钱,就买多多的糖糖来吃。”
有个愿望幽幽远远的在那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