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0月18日
星期日。
1914年10月19日
气压很低,有雨。一整天都很平静。除了清晨短暂的轰炸,几乎再没有听到什么枪炮声。如此安宁的一天,几乎令人暂时忘却了正在进行的战争。索伊弗特先生告诉我,不少地方的铁丝网又一次被大雨毁坏了。面对日本人,我们的士兵漫不经心地进行着修复工程,而日本人也没有试图对此做出干扰。
下午我再一次来到女子学校看望恭亲王时,他正在高兴地享用着美食。他总是很具体地打听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战事,然后把它们一一记录在日记里。他观察到了在远方的要塞附近相互交火的场景。
大约暮色降临到山头的时候,我来到了医院。病人们对我的来访很是高兴。七年来因为脊柱断折一直躺在病房一角的老王总是特别健谈。如果按照他的思路,战争早已结束了。尽管前景黯淡,但他的心情始终很好。他总是那么躺着,仿佛他就是这个医院的灵魂。他目睹了无数个病人入院、出院的全过程,既亲历过许多病入膏肓的患者在生命线上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却又很快奇迹般地康复,也眼睁睁地送走另一些患者去了世界的另一极。但他却从不为自己担心。屋子里的一角曾经在很长时间里声名狼藉,因为那里死过一个病人,而且据说经常闹鬼。所以没有人愿意待在那里。老王却对此毫不在意,竟然心平气和地躺在那危险的角落。事实上他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尽管此后有一枚炸弹恰巧就钻到了这个角落。他就是在那里静躺着,却比其他所有的病人活得都要长久。他已浑然成为这所医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类似的现象这里还有好几例。在大鲍岛的疗养院也有这样一位守护神。他是一个卖货郎,但具体卖什么,我从来没有弄清楚,我想,我甚至可能从未见过他。但他有一个能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的口哨,准确地说,应当是三种不同的声音,两个高音和一个低音。他的哨声可以穿透街头巷尾的任何声响,忽远忽近,但总是可以听得见。这已经成为当地的一道街景。后来,在日本人围攻青岛期间,直到战斗的最后一天,仍然可以听到这样的哨声。如今,自从日本人占据了大鲍岛,那个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1914年10月20日
前方传来最新的消息,称日本人认为现有的部队还不足以夺取青岛,所以还在等待援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日本人这些日子表现得非常平静。
今天刮起了强劲的北风,导致气温骤降,让人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第一批大雁开始了南飞的旅程。此后再也没看到过任何大雁。也许它们找到了一条更为安全的旅途。一个奇异的现象是,无数只常年待在青岛的留鸟——白头海雕和苍鹰却开始向北迁徙。傍晚,大自然展现出浓郁的秋色:暗淡的云彩悬浮在天空,深黑色的大山耸立天际,一道道由底部的亮红色逐渐过渡到顶部的绿色的条纹将二者生动地连接起来。
1914年10月21日
鸡蛋告罄。
凌晨,德国战机惊险地飞了回来,它在途中遭遇了日本炮兵的榴雾弹较为猛烈的阻击。日本人的榴雾弹片体积比德国人的稍小些。但德国战机和日本战机却都很少被这种炮弹击中,因为炮弹的初始速度不够快。下午,日本人久未谋面的双翼飞机再一次飞了过来。
晚上在熟人那里吃饭。从现在的一日三餐中都可以依稀看到战争的影子。通常是煮熟的米饭和一只用较为原始的方式烹饪的母鸡,再搭配上一些贝类、罐头坚果或者其他罐头食品。最好的葡萄酒已经没有存货。因此,眼下的饮食搭配就如同一个人上身穿了燕尾服,下身却只着一条内裤一般。就餐时的氛围通常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我也对饭桌上的一些好斗者与另一些相对理智者的争论习以为常,而且葡萄酒的浓香最终会平息这些激烈的争执。
1914年10月22日
今天一天过得很平静。我把图书馆里的一间小屋改装成了我的办公室。还在屋里立了一尊菩萨石像。每当暮色降临时,太阳的余晖照射在石像上,菩萨那泛蓝色的身影和金红色的光线形成鲜明对比,益发衬托出整座石像生动、纤细的轮廓,显得十分美丽。
晚上和几个老朋友去“橡树”饭店吃饭。人们只能在战争时期才能发现许多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饭馆和景点。晚餐几乎只有肉食,如炸肉饼、生肉馅、肉肠,它们的分量都很足,再配上黄油面包。
1914年10月23日
清晨6点,德国战机飞上了天空,侦察日本炮兵阵地的方位。飞机遭到了日本人猛烈的炮轰。还没等它返航,日本人的一架飞机就飞了过来,并投下了炸弹,其中的一枚炸死了台东镇的一个中国男子。这个人为了能够在紧急的情况下为自己确保一处避难之所,特意向红十字会缴纳了会费。但他还需要在田里劳作。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危险,所以没有去避难。或许正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已经加入了红十字会,所以行动才没有那么小心。在中国,红十字会一直是一个饱受曲解的机构。通常人们都把它看作是一个可以赔偿战争损失的单位,而且在入会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
晚上,医院的男护士周典因被怀疑是“间谍”而被抓了起来。他正好去看望附近的一个熟人。在回来的路上,因为街道比较脏乱,所以打了一盏灯笼找路,恰巧被一名刚从开治酒店出来的热心市民撞见了。周典手中的火把和灯笼引起了他的注意,并认为很值得怀疑,于是向驻扎在港区的东亚海军特遣队举报。据说他是在“发报”时被捕的。其实他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又怎么可能去背诵和掌握每个字符都由4个数字组成的复杂的电报系统呢!因为哨所不肯将其释放,所以我又去了一趟警察局。警局的巡佐显然对此类事件更为清楚,所以当我向其解释这桩事情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劲地笑。但捞人还是费了不小的周折。直到第三天我们才成功地促使警局将这个被吓得半死的可怜的家伙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