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个季节来到宝顶山,在任何季节的任何一天,来到宝顶山圣寿寺,心情都有被阳光过滤般的明亮。刚到寺院门口,便有禅风扑面而来,仿佛小阳春里的清风,夹杂着草木和花香的气味。庭院深深,禅房幽静,是洗涤心灵的好去处。这座寺院建于南宋绍兴年间,元朝时曾毁于战火,明朝永乐年间重建,明朝末年又遭兵燹,直至清朝康熙年间再建殿堂。虽屡遭劫难,然寺内仍香火不断,高僧辈出,前来朝拜的信徒众多,被称为“佛国圣境”。
圣寿寺门前,有一座石池,名叫“圣迹池”。池中立一古亭,飞檐翘角,青瓦红柱。池边垂柳依依,宛如仙女的发丝,随风飘扬,轻拂水面。鱼儿在柳影中嬉戏,偶或露出脊背,又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倏忽不见了。天气晴好的日子,古亭倒影在宁静的水面,有水墨的神韵。最痴情这池水的,是岸边那棵倾斜的古树。低俯身子,似要与水亲吻。一冠绿盖,苍翠欲滴。说不清是树点缀了水,还是水衬托了树。抑或原本它们就不可分割,相融互生。
池中还安放有荷叶形石凳数个,错落有致地通向古亭。古亭内横卧大石头两块,其中一块,留有一双大脚板印,长1.2米,宽0.8米。紧靠脚后跟处,竖一大石碑。正面刻释迦牟尼行进像,脚板两侧,刻有“天龙八部”字样。相邻的那块石头,凿有两个相连圆形浅坑,呈8字型,直径约2米。
曾有一种说法,认为“大足”之名,便是依据这对大脚板而来。后经考证,此种说法为误传。据《太平寰宇记》载:“以界内大足川为名,取大丰大足之意”,这是大足之名的真正由来。而这对大脚板和两个浅坑,凿于宋末,是根据佛祖涅槃故事而刻。佛经记载,释迦牟尼知道自己将涅槃,静坐于双桫椤树间,叹曰:吾为汝等留下此最后之遗迹。言毕,右卧涅槃,惟留下一对脚印和臀印。这两块石头上所刻的,即是表现他留在人世的最后标记。圣迹池正与岩下的九龙浴太子图、释迦牟尼涅槃图相对,构成一个组雕。
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迹。人活一世,总应该留下点什么才好。就连释迦牟尼在涅槃前,都不忘留下一对脚印,何况凡人乎?
但遗憾的是,现在的人们,大多已经没有了想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的愿望。大家都活得很现实,主张活一天,就逍遥一天。没有了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更不愿意为了理想而奋斗。怕吃苦,怕受罪。结果是大家都活得貌似快乐无比,实则平庸之极。更有甚至,不但不想留下点什么,反而企图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点什么。为了这个念头,他们不惜铤而走险,以身试法,违背良知,丧失道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临闭眼时,才明白自己什么都带不走,连肉躯都要归还给尘土。
那干脆学学释迦牟尼,留下一双脚板印,如何?
好像也不行。如今的人,脚都没有落在大地上,哪来的脚板印呢?人们的脚,都落在高楼里,落在轿车上,落在飞机上。人早已不习惯用脚走路。快节奏的时代,需要借助快速的交通工具,才能追赶上飞速发展的未来。不然,就会落伍,就会被人耻笑。
人每天都在追赶自己的鞋子。一旦鞋子掉了,自己也跟着掉下去。这一摔,不但大好年华破碎,连自己姓什么都已忘记。若想再爬起来,只有借助拐杖,去追赶落日了。
也有稍稍聪明些的人,当人们都在朝前赶时,他却朝后退。就像散文家刘亮程在《逃跑的马》里写到的那个人一样:
我没骑马奔跑过。我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一些年头人们一窝蜂地朝某个方向飞奔,我远远地落在后面,像是被遗弃。另一些年月人们回过头,朝相反的方向奔跑,我仍旧慢慢悠悠,远远地走在他们前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骑马。
这种生活态度,让人想起湖南一首写插秧的民歌:
赤脚双双来插田
低头看见水中天
行行插得齐齐整
退步原来是向前
能做到像农民那样,把脚印留在秧苗间,也算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