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有害健康，可导致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等多种疾病，已成为继高血压之后的全球第二号杀手。这道理谁不懂？世界卫生组织宣告，据统计，目前全球有13亿烟民（相当于我国人口数），每年有500万人（超我市现有人口数一倍）死于与吸烟有关的疾病，还有成千上万不吸烟者因被动吸烟而使健康受到损害。新规定要求厂家一律在烟盒上印上骷髅图案。可见小孙女芸宝之言不是危言耸听。
但坊间也有八卦传言：周喝酒不吸烟活到78，毛吸烟不喝酒活到83，邓吸烟又喝酒活到93，张学良吃喝嫖赌毒活到100岁。这当然只是戏说。平心而论，我独自吸烟每天顶多10支，不能算多，离“烟鬼子”的殊荣尚有很大距离，但烟龄长，断不了，多次戒烟均告失败，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妻见我掏出打火机就撇嘴，一副横眉冷对的恶相，说现如今很多场合都禁烟，文明人是不吸烟的，你为何至今恶习不改，于是喝令我到卫生间或阳台上去抽，免受其害。我反唇相讥：咱俩谈恋爱时我就抽烟呵，结婚茶话会的香烟还不是你买的？医生、教师吸烟的也不鲜见呵。不过话虽如此，心里也时常诅咒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怎会如此没决心，说话不算数，连个烟都戒不了，遭到包括老妻、女儿、孙女在内的全家人反对，真的成孤家寡人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话又说回来，我何尝不想戒烟？何尝没做过努力？为戒烟，我曾把家中各色各样、质地精良的烟具隐藏起来，甚至砸碎过，曾吃了无数瓜子类代食品，其耗资不在烟资之下，可是都未能奏效，这让我有什么办法？心里抱怨：为什么国家不肯牺牲这笔税收，干脆勒令所有烟厂关门，或者干脆立法，吸烟违法，统统关进戒毒所，这样一了百了，岂不省事？怨归怨，昨夜八点开始我又开始戒烟，无非是故伎重演，把香烟及烟具藏匿起来，直到此刻，一支烟也没吸。不吸烟饭后那一阵子很痛苦，还有写作时、兴奋时、郁闷时也很难熬。不知此举能否坚持下去？
难熬也得熬。这与怕病、怕死无关，吸烟不完全是个人行为，还有个污染环境、毒害他人的问题呵。唉，试试吧，不能学初雪散人，此人虽滴酒不沾，看起来清心寡欲，但烟瘾大得惊人，堪称顶级烟民一类。
2009年9月10日
戒懒
“食色”是人的天性、本性，“懒”或可称为人的一种惰性、惯性。
懒人明显的特征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浪费时间，不惜生命。殊不知，时光固然能创造一切奇迹，却也能销蚀一切辉煌。花落又开，月缺还圆，冬去春来，沧海变桑田，唯独时光一去不复返。不少的生命，藉时光而充实、壮大，随着时光的嬗递，不停地扩展生命的磁场，将人生价值辐射到无限和永恒；然而，更多的生命，却承受着时光的腐蚀，懒懒地慨叹岁月无情，却依然奢侈地虚掷年华，慵懒地说一句“回首残照间，残照更虚空！”当然也有低咏者：“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若哀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那便是生命尾声的呻吟了。
英国哲学家柏克莱认为，时间是人们继起的观念，空间则随心的存在而存在。生命的显现是时间，而开展于空间，任何事业都是靠时间来完成的，一切成就也都离不开时间因素。应该说，时间即生命，所以珍惜时间，充盈生命，应为生活的基本内涵。反之，不论什么人，不能充分发挥时间的功效，以完成生命的创造与延展，到头来都会一事无成，这便是懒人的宿命。亚里士多德有言：“逝去的时光赐给你智慧，现在的时光激励你力行，未来的时光降福你喜乐。”吾侪当珍惜分秒，岁月岂堪把玩，老死不与人期。懒人偏不懂“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道理，虚耗光阴，其实就是浪费生命。
春江以为，食色乃天性，懒惰可戒却难戒。懒的基本属性实为愚痴、贫穷甚至堕落。这种人一身懒骨，拖沓疲软，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愿做，即使干事也不讲效率，心里想着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最好什么事也不做，在家里油瓶倒了也不扶，但等天上掉馅饼，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看来什么病都有药可治，唯独懒病实在难治，故坊间竟有“讨饭三年，皇帝都不想当”的俗话。也有一些原本有些知识的读书人，曾经十载寒窗，五更残月，学得一些诗词歌赋、文章技巧，不幸染上懒病之后，变得不文不武、不死不活，平时耻于劳作，战时怯于沙场，且不求建功立业，自家生计难保，岂不成了废人？
翻开旧日笔记，偶见上面抄录了一则《戒懒歌》，文字虽嫌粗粝，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有点咸于教读的意思，不妨奉予诸君：
“大禹为善鸡鸣起，周公一饭凡三止，仲尼不寝终成思，圣贤事业勤而已。昔闻凿壁有匡衡，又闻车胤能囊萤，韩愈焚膏孙映雪，未闻懒者留其名。尔懒岂自知？待我详言之：官懒吏曹欺，将懒士卒离，母懒儿号寒，夫懒妻啼饿，猫懒鼠不走，犬懒盗不疑。细看万物乾坤内，只有懒字最为害！诸弟子，听训诲，每日每月莫懈怠，挥毫从头写一篇，贴向座右为儆戒。”
2010年1月24日于春江楼
中庸有道
今天央视的“百家讲坛”是复旦大学钱文忠教授解读《三字经》，他以很大篇幅讲孟子，认为在四书六经中《孟子》理论层次最高，理论色彩最浓，是传统散文的最高峰。大明皇帝朱元璋起初排孟，将孟的塑像从孔子身边搬走，后来重读《孟子》服气了，又恢复到原位。接下来开讲孟子的中庸之道，解释《三字经》：“作中庸，子思笔，中不偏，庸不易。”子思是孔子的孙子，作者权明确了，下面讲“中不偏”就是折中，不走极端。“庸不易”中的“庸”有两说：一是持久，永恒；一是普通、平淡，庸常之意。不走极端乃是永恒的德行。我觉得钱先生讲得蛮好。不过我去年写过一篇《中庸有道》，以下文字肯定与钱说无关。“中庸”在那个大革文化命的梦魇年代，曾经惨遭文化恶棍的群殴而被扁（贬）得一无是处。作为过来人，对此我何尝没有过惶惑？而今世道变了，人也变得更客观更理性了，重新考量“中庸”的文化内涵和思想价值很有意义。不少人，当然也包括在下，曾经误以为无功无过，无是无非，不善不恶，不愠不火，不痛不痒，不深不浅，不即不离，不死不活，甚至八面玲珑，四处讨好，媚世取悦，滑头骑墙就是“中庸之道”，其实大谬不然，至少是误解或曲解。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意思是说，中庸是一种至高无尚的美德，民众缺少很久了。孔子把中庸称为至德，这说明他把中庸作为道德的最高准则，中庸是其思想的哲学基础。孔子的中庸之道就是“泛爱众而亲仁”、“无过而无不及”、“过犹不及”，他反对过与不及，要在过与不及两端之间转折和把握一个中心点或度，按北宋理学家程颐的解释，就是“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南宋大儒、我的老祖宗朱熹给《四书中庸》加注说：“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我认为中庸确有道理，此道不偏不易，恰中鹄的；无过无不及，非高亦非低。通俗地讲就是不要不及，也不要过头，不要偏激，不要走极端；中，就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中，就是既不纵欲，也不禁欲；既不愚忠，也不奸诈；既不轻生厌世，也不贪生失节；中，就是升了官不专横跋扈，丢了官也不低三下四；发了财不要为富不仁，受了穷也不要人穷志短；中，就是既不让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既不好高骛远，也不自暴自弃；中，就是不卑不亢，不左不右，做事不要太苦，享欲不要太乐，待人不要太苛，用物不要太奢……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理谁都懂，做起来何其难也！我忽然想到孔子的绯闻，是关于见南子的，当然纯属八卦搞笑，那时候没我，谁也不知真相。好，那就让我们来看孔子对美女是怎么做的。《论语雍也》篇的原文是：“子见南子，子路不说（悦）。夫子矢（誓）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大意是说，孔子拜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指天发誓：“假如我做了不正当的事的话，让老天爷责备我吧！让老天爷责备我吧！”林语堂据此创作了一出《子见南子》的独幕话剧发表在《奔流》月刊（1928年10月号）上。剧情说春秋末年卫国灵公的宠姬南子，风流娇艳，好出风头，名声不佳。南子初次约见孔子而孔子没去，二次约见若再不去，就失礼了。况且孔子原本就想到卫国游说卫灵公，于是就去拜见了南子，还曾与南子同车出行。子路对此很不满意。当演到孔子拜见南子，南子赠给孔子白璧，孔子接受馈赠，向南子叩头道谢，并为南子的美色所动，竟魂不守舍时，子路忍不住愤怒，出言相讥，孔子向子路发誓，表白自己并无邪念，端的是是正人君子呵！另有好事者说，南子是春秋时闻名遐迩的美女，听说博学多才的孔子要来卫国，很想见孔子，就向孔子发出了邀请。孔子也早闻南子的美貌，心向往之，但又怕弟子们说闲话，真是左右为难。假装不动心吧，那不成了伪君子？与南子来个婚外恋，那不是成了登徒子？伪君子，登徒子都不好，他真是左右为难呀。这时忽发灵感，想到了鲁恒公宗庙里的瓦罐，大喜，有啦！何不采取中庸之道？于是他欣然应邀，与南子击缶唱歌，切磋音律，美貌绝伦的南子所戴环佩玉器发出清脆的响声，令一向谨尊礼法的孔圣人也不免怦然心动。于是在优美的乐声中一个暗送秋波，一个眉目传情，互相欣赏，心照不宣，如沐春风，如浴温泉，只用眼光抚摸美丽，用语言辐射温柔，但又不超越男女之大限，戏也没演“过”，他觉得挺受用。这当然是戏说。又扯远了，打住。老实说，我的确曾经认为中庸之道就是自私伪善，不讲原则。其实不然，孔子所提倡的中庸的本意是“去其两端，取其中而用之。”他教人去除偏激，体现的正是端庄沉稳、守善持中的博大气魄和宽广胸襟。这么好的道理何愁没有知音？连老外也欣然吸纳，比如日本的“企业之神”松下幸之助在其《关于中庸之道》一文中就说，中庸之道的真谛是“不为拘泥，不为偏激，寻求适度、适当”；中庸之道“不是模棱两可，而是真理之道，中正之道”。松下的发展在此种理念下循序渐进，如日中天，最终创造了一个举世闻名的企业王国的神话。不过也要明白，“中”而不“庸”顶多就是“曲高和寡”，“庸”而不“中”真的会是心中无主见，是非无原则，善恶无标准，功过无尺度。这种人，遇小事定然彷徨无计，误人误己；当大任，则极有可能误国误民，故不足取。君记否，“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中国的古典哲学并不逊于老外。我认为真正的中庸之道是中庸有道，即以人性为主体，照时下的说法就是“以人为本”，以尊重每个人的个性发展与整个社会的大发展和谐统一为目标，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凡事都不要太左也不要太右，不要太紧也不要太松，还要坚守忠恕宽容，体仁而行的做人原则，将心比心，互相谅解，互相关爱，互不损害，这样可能会少出差池，也求个身安心亦安。
为己之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坊间流传了几千年的大白话，乍听起来有点自私、庸俗，还有点犬儒哲学的味道，在“红海洋”年代是要挨批的。可是细一琢磨，此话朴朴素素，实实在在，很符合人本、人性的要求，并无多大毛病。想我等凡夫俗子，好不容易到人世间走一遭，命途多舛，屡经劫难，既做不到“廓然无我”，岂能不为自己打算？须知为己并不单纯是为我，也是为他、为自然、为必然，应属理所当然。设若一个人连自己都顾不了，还侈谈什么为人？问题的复杂与深奥只在如何为己而已。人在贫无立锥之地、食不裹腹、衣不敝体时，所求者不过温饱而已；既得小康，复羡富贵；富矣、贵矣，则思面南而王“彼可取而代之也”。若已经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又感到岁月苦短，生亦有涯，于是便百计千方妄求不死。这样看来，为己就没有止尽了，不如叫贪婪。即使贫贱之人，追求欲望无止尽，苦短岁月蹉跎而过，到头来也只是浮生虚度，大业不成，抱憾终天，扰攘一生，问尘世曾有几人能真正获得欲望的满足？其实看透了，一切浮世虚荣和物质享受只能蔽性灵，塞智聪，绝难填补生命的空虚，而反观古今中外，凡是弃爵禄如弊履，视富贵若浮云者，自能潜心历练，日臻至境，这才叫善于为己。在我看来，先贤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与后来唱的高调“大公无私”“先公后私”“公而忘私”“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等等意思都是一样的——强调“为人”而淡化“为己”，本质上差异不大。这当然是中华美德，不能说它有错。可是我总觉得一旦个体生命不存在了，那就什么也为不成了，还是先琢磨“为己”来得实在。深究一番，“为己”也的确不易。古人文诌诌地说“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处不胜寒”，老百姓通俗地讲“枪打出头鸟，雨淋出檐椽”、“人怕出名猪怕壮”，讲的都是稍微有点本事的人“为己”之难。谁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肉身？谁不懂得要学会一点自我保护的小技术？可是谈何容易，“为己”方法不当，很容易害己，愚顿如我，就特别笨于此道，故经常受伤。何至于此？盖因垂垂老矣还是缺乏自我保护的本事。你看那战国时的齐国名士鲁仲连和楚汉相争时的名臣张良，都是在功成名就以后拒绝爵禄赏赐全身而退的，你再看那个“80后”的网络写手韩寒，他在博克首页就放言昭告天下：“不参加研讨会，交流会，笔会，不签售，不讲座，不剪彩，不出席时尚聚会，不参加颁奖典礼，不参加演出，接受少量专访，原则上不接受当面采访，不写约稿，不写剧本，不演电视剧，不给别人写序。有事寄信……”多聪明！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孔子说人之初，性本善；墨子说人之初，性本恶。这个问题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令我永远搞不清，且不去深究。单说“为己”，我以为还是儒家之道比较实用——“为己”必得“克己”。孔子学说的核心思想是“仁”。什么是“仁”？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仁”又以“爱人”为首义，真正善于“为己”者，待人要厚道，以仁爱之心与他人换位思考，多替别人设想，若能如此，庶几可以自保。对国家而言，“多难可以兴邦”而“无内忧外患恒亡”，就个人来说，危困可以激发智慧，苦痛足以净化心灵。不要因怀才不遇而私欲膨胀，作为男人，你之憾能甚于33岁早夭的奇才贾谊？生为女人，你之怨能甚于汉宫“窈窕红颜，惊天动地”的王昭君？任何事物都具有二重性，人也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关键是要扬善抑恶。先贤说“克己复礼”“克念作圣，妄念作狂”，谚语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说的就是自己不正当的私欲，一念之恶，祸及他人也殃及自身，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中国有句老话，会笑的笑到最后，得以善终。古人之善于“为己”是把隐忍和韬晦作为修身之要诀的，中国汉字的“忍”分明是心字头上一把刀，那是怎样一种痛呵！所谓“忍得一时之气，免受百年之忧”、“能忍者自安”、“退一步海阔天高”，这种宽宏和大度其实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与胆怯、懦弱无关，韩信不受胯下之辱焉能统兵百万？至于未央宫殒命那是后来的事。人只要自己不打倒自己便可苟存于世。真正的“为己”之难，还难在无害人之心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所害，凡遇到这种难言之隐你除了继续“克己”岂有它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