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毅扬没有丧失理智之前，这些只不过在大庭广众面前，耍的玩艺儿。甚至高兴时，挥一下手，躺在床上，里外都是漂亮的女孩，也不觉新鲜。兴致上来，亮着灯，众星捧月般来几下床上功夫。他过去带着丹姑娘，还单放手，最快档呢！吓得丹姑娘一路嗔叫。毅扬同样让人家丹吻这吻那。扭过头来，说句招惹人家进攻的下流话，同样会使人发自内心的狂笑。旁人当然会觉得轻佻。谁叫人家是一对人儿呢！这时的毅扬，同样是旁人。有旁人气愤的劲儿，跳过去站在路中央。拦阻！
起初，司机不屑一顾。这在他的哥们中，算得上优待他。那班哥们，不来逗逗他，摁一下喇叭，刺激刺激他。唱：“一无所有”“女孩，你知道吗？”“环山情歌”“我不能拥有你”。或者编一下：“跟着感觉走，天涯芳草我所有。”气气他。不逗逗他，东蹦西跳，不甘心掉头就跑。也许司机的心情相当之好，完全浸醉在后面的小女孩身上。等到他出其不意，捏着他的把手，关掉他的油门，跟着小跑几步，熄了火。司机的心思，恐怕还在后面逗乐呢！这时，等到车停了，司机不光傻了眼，连双脚踮地的那一招数，忘得一干二净。全靠他捏着的把手，任支撑点。
司机感到意外。后面的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却嘟起嘴，不知天高地厚，嗔着。司机知道，他的厉害，随即脚踮着地，佯装轻松。他却轻轻地一掌，打在他的肩胛上。司机几乎痛得缩了半截，眼泪花直冒。那位小女孩，不知吃了那门醋，伸手反击。反倒她自己痛得，连叫。好比砸在铁块上，不停地甩着手腕。
这种教训，司机们早已领教过。也只有在这里，受到他的虐待。在真正的交通警察手里，只要打一下榧子，示意不会亏待哥们，亮几张大票。谁敢再噜苏呢。那装作一板正经的脸孔，立刻经不起那脆响的诱惑，而浮现出笑容来。辗个人死，同样让人感到如此轻松。
天快亮了。
他还没来。
五
肖克坐在房间里，没有开灯，只管吸烟。本来不会吸烟的人，烟却一支接一支。两包烟吸掉从没间断过。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却被烟雾萦绕着。特别是手中的烟火，不停地往嘴上送，往嘴上拿。仿佛有一只莹火虫在飞来飞去。肖克靠在床背旁。床背中间，有一个小窗。小窗有几根木棒，栅着。肖克的手，无意中碰着木栅，整个人像触电般跳起。如监狱里的铁栅，透着寒光。肖克本来恐惧的心理，一直缠绕着他。经这一打击，无法涂掉那一幕的惨案。
本来窗外有一盏路灯，透进房间。肖克夜间有事，也不必开灯。今天的那场雷雨，打得好几处停电。风不时地扑打着窗棂。宽松的窗缝，呼啦啦地响。窗外的阳台上，凉着一件白衬衫，不时地被风掴在玻璃上。似乎有个冤魂趴在窗口，窥视着他。他拉上了窗帘。想像中房间里的椅子，坐着鬼魂模样的轮廓。肖克定了定神，借着烟火的光，发现自己的衣裳搁在那里。
肖克的耳朵边，不停地反馈着那一声惨叫。有个女孩睁着眼睛，在瞪他。模样狰狞可怕，向他扑来。
这一幕，发生在好几年前，肖克经过那里的车祸事故的情景。肖克经过减速，滑到近旁。脚踮着地，瞧了一眼。后轮胎压着一个女孩，睁裂着眼眦。凸出的眼珠，像在瞪着他。嘴里喷出的血，把整个轮胎染得通红。吓得渐渐围拢过来的人，即刻散去。有的人，连连吐着唾沫，说着幸灾乐祸的话。同样的地点，同样傍晚时分，同样下着雷雨。所不同的角色，换到了肖克的头上。肖克仿佛那个冤魂，在诉说。
肖克竭力不去追忆不快的往事，偏偏这种往事，纠缠着他，让他不停地在眼前涌现。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逼真，那么的丰富多彩。
这时的肖克，心情烦透了，意想乱透了。肖克下意识地摁着床头开关。灯光在他眼前，绕着一圈圈光环。白皑皑的墙壁，有个黑影从他的背影里射出来。那一张张贴在墙壁的新颖的摩托车剧照，不停地开着来，开着去。
“碰。”
那辆“本田王”撞在“令木王”的屁股上。一个戴着头盔的女孩飞出车座，翻了个跟头。
“咳。”
好像无形的生灵，洞察着他。其中一个向他透露。
父亲从来没有咳嗽过，母亲也不例外。而他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有这种声音。肖克怕父母亲发现，深更半夜亮着灯。再次摁了一下开关。
房间里仍然漆黑着，且透着许多不幸。
记得去年一撮毛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
肖克，赵恩出事故噢。
在哪？
十里铺。
去！看看。
赵恩显然喝多了酒，撞在告诫牌上。
肖克，我们一起在“国际大酒店”里喝酒。一起出来，不到三分钟，他让一辆货车先过。忽然，打滑。货车后面竟然出现拖挂。大概，他慌了。
赵恩死了，无疑！头颅崩裂，脑浆四溅。血几乎流尽。淌得像个水坑。一阵阵酒气，弥漫着，绕在摩托车的上空，像似警告！
那块告诫牌上写着：事故多发地段！
喝多少酒？肖克责问。
在酒家，我劝赵恩，少喝。他不听。我夺过他的杯，他骂我没良心。反而比以往喝得更多了。
他有话告诉过你吗？
他说你告诉他，检察院正在调查。不是他人大代表，要人大批准，他早已里面的人了。他还说，他这样的日子，不长了。
见鬼！
当时，赵恩吐了，吐得满脸泪水鼻涕，满口苦水酸气。
那你怎样让他开车？
我﹑我拦不住他，他还打我耳光。
肖克送了毛毯，送了花圈，买了一车鞭炮。铁哥们戴着手套，打不完。肖克只好佣来人，打！
赵恩死了，他的母亲三日饭不进，水不喝，痴呆得一句话都不说。赵恩没其它亲人。肖克帮着料理后事，接待客人。
这些往事，那么久远，从没出现过。现在是这样的逼真﹑清晰。肖克手指间的烟火，烫着了他的皮肤，他才明白过来。
肖克感到吃力，挪了挪身子，半躺着。胳膊肘儿，麻木得僵着。肖克换了另一个方向，拄在床架上。
“呜呜呜。”
一辆警车，直奔肖克而来。他脑子里的弦，突然崩断了的感觉。紧张得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警车在附近停了下来。
肖克不敢往外瞧。
雨后的深夜，只见青蛙鼓噪，百虫齐鸣。
肖克的眼皮，疲倦得打起架来。他不愿躺下，打一会儿盹。漆黑的房间，像一块凝固的液体，单纯地附加在他的身上。一条神秘模糊的视线，映出一辆辆飞驰猛追的影子。
不就是为了一句话吗？充其量叫人赔个不是，道个歉。哥们何必这么兴师动众，追得人家无路可逃，跳进河里。人家游过对岸，抖抖搂搂的样子，回过头来，笑着说：“有种的！过来。哥们不怕你。”
赵恩连忙拿起汽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砰砰砰”三枪。虽然，没打着，吓得对方马上钻进树林里。
不就是揩着赵恩的把手而已。算讲那天倒霉。回来的路上，有个人揩了赵恩的轮胎。本来人人气没出，火没发。碰上个叫人出气﹑发火的主儿。哥们准备操家伙，动手。赵恩却示意，算啦。不知道赵恩忽然改变主意。为了啥。反过来，对方不道歉不说，回过头来，用轻视的目光，瞧着哥们。赵恩手一挥，一撮毛走过去，“啪”的一记，掴了人家一个耳光。人家一看不对劲，马上发动摩托车，就逃。本来，就到此为止，是最满意的结局。偏偏对方用挑衅的口气，在百米外，喊：“有种的！等着。”
这一下，换上谁，谁不动手。人人马上发动摩托车，追！不用赵恩开口。对方虽然没等哥们发起就逃，但还是在哥们的视野里。一直追到人家的家门口。一块块石子，砸在窗玻璃上。框架空了，一扇﹑二扇﹑三扇……还感到不痛快。骂人家十八代祖宗，不过瘾。一撮毛操起砖头，准备砸那辆崭新的摩托车。摩托车的主人，逃得来不及推进房子里。
“朋友！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一回吧。”
“娘稀匹！你算老几。”肖克想骂，赵恩的手，紧紧握着对方。
不知怎样的，来了个赵恩的战友。且在公安局管事的。肖克不知来者的关系，随便话着赵恩的车胎。赵恩却在示意，那班哥们，气冲冲地砸开了门。
不用对方开口道歉！对方豪爽地说：“哥们，到国际大酒店去，我请客。”
赵恩推让了一番。赵恩的战友硬要人家去。差点儿把对方说气着动了手。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不打不相识。这些揩不了皮的玩艺儿，用得着正儿八经为哥们洗脸。
大伙儿一知赵恩的战友，出面讲人情，妨于面子。没有赵恩开口，有谁说个不是，放个屁！
正在踌躇满脸拿不定主意时，反倒人家爽快得叫人不得不陪人家玩两盅。“你们想走，就瞧不起我雷大哥。”
有酒白喝不喝，猪脚！人家还怕你瞧不起他。江湖义气，越来越在有钱人的身上，挥发着。
赵恩一定自己请客，对方还请道理。赵恩推让不过，只好说：“随便！随便喝点。”
大伙儿听赵恩这么一说，拘束着，不敢大大咧咧地走进酒店的门。换个主儿，不用人家说：瞧不起。早已踏进酒店的门槛，拎起“大中华”“万宝路”。坐在包厢里，让女孩坐在膝盖上，点！还用得着人家点菜催酒，早已对角线一半，摩拳擦掌，自相残杀。不是狼吞虎咽，惊天动地，就是酒足菜饱喝着咖啡打嗝。聊着行情。
赵恩作客的样子，时常悬着筷子。使得哥们喝起酒来，全无斗志。
“雷哥，那趟货办得顺手吗？”
“顺手！顺手！”
“三个街头赚数，足足！”
“不瞒大哥，过半。”
“现在，那地盘总没人卡你？唬你？”
“有你大哥关照，谁敢哼声？呸声？”
“这么说，今日花大哥的，长我赵恩的，不过分。”
“那里话。我还没感谢你！赏我的脸。”
“好！那我们不客气了。干！”赵恩开口，谁不霍霍站起，端起杯，一饮而尽。
“哥们不知，雷哥的买卖，才叫买卖。大票子过手，不用手指掂，也不用手拃用眼觑，算数！这百里方圆，有谁不知他雷哥，今日的阔相。”
听得肖克直吐舌头，自愧不如。
肖克家的生意，虽然十里方圆，出了名。毕竟零打碎敲。大票小票过手，靠点。还要摸摸纸质，朝亮处瞧瞧水印，是否假钞。不用说，手指掂拃，更不敢想用眼觑。麻烦时还要开票，上税。税，有赵恩在，虽是鸡毛蒜皮零头数，总没雷哥来得痛快。拍拍屁股，就认不得人家，更不指望下一回。一趟一枪，趟趟悬着心，提着头，随时准备同大地比长短，带劲！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着人。
雷哥死了，死得太惨！这么大的买卖，只要一回得手，就可以成百里方圆，巨富！何必得手这么多回，还用得着亲自出山，坐阵！
肖克手指间的烟火，只剩过滤嘴，还一口一口地抽。赵恩劝，肖克劝，哥们一起劝。“雷哥，风声这么紧，何必！”
“风声越紧，越带劲！以往也太顺手了，过不了瘾。”
哥们不让雷哥出山，用拽，用拖，用抱，用拉，甚至准备捆住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办法，还是拴不住雷哥的心。
“赵恩得来的，全是头儿嘴里贩来的，开不得半点玩笑。还是憩一回吧。”
“我不！你们说死我也不！”雷哥也太固执了。谁也说不动了他。“干了这一回，死也情愿。”
“雷哥！执意要扳舵，过瘾，我们不反对。千万不可近前。”
“我有数！到时候，我伸碗，仰手，‘兄弟，你能省出一毛钱来吗？’”
逗得大伙儿都笑了。
出山那天，风也太大了。雷哥按惯例，燃香，拜观世音菩萨，许愿。愿没许，香火却被风吹灭了。当时，哥们极力反对。雷哥也太固执了，说：“这是天意！人不可违。风在催我，快点启程。”
雷哥人有人样，装有装相，乞丐像个乞丐。却被对方出卖了。快要逃出境外，却被追捕的人，一枪毙在他乡，葬在他乡。
窗缝间偶然掠过的风，拍得忽忽作响。都使肖克的身体，悚然悬空。像似冤魂敲打着窗棂。
肖克害怕得插上台灯，灯罩压得低如窗底。外面看不到一丝亮光。他瞧了一下表，快要天亮了。为了不使自己沉醉在那些祸事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几页，看了起来。
白纸黑字，透着寒光，直灌他的脑门。一张插图里挂着布帐，里面躺着一个裸着的漂亮女孩。一个黑影罩着面孔，伸着黑手，向她扑去。
女孩反抗了一下，黑影拔出刀子，一刀刺了进去。
肖克恐惧的心理，翻了过去。下一篇好像有意翻他的祸事，追根究底。《贩毒头子逃跑，毙在他乡无魂》。这不是雷哥的翻版吗？气得肖克把杂志撕得粉碎，掷向墙角。痛苦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记得小时候，最爱听人家讲故事。满屋子里都是人。钻到顶前排。瞧着讲故事人的脸，才感到真实可信，才感到自己真正听来了故事。有时催着人家那喝茶的工夫，都放弃。他谙知人家卖关子，还一个劲儿缠着人家，不让人家多一会儿打盹。那时，有人吓着他小孩子不准听时，他反倒开心地笑人家，何必那样害怕。使得上了年纪的人，谈论起媳妇，都是打窃字。当然，他不懂。不懂他会问。人家朝他做个鬼脸，要么寻他开心：你去问你妈。
他学着大人的口气：“妈妈！什么是无脊椎骨最硬？”肖克的母亲红着脸，说：“不要听大伯大叔的话。”肖克不满意，再问：“什么是和尚头，钻溪中，动一动，造生宫。”母亲的脸，红到脖子上。耐着性子告诉他：“你不知道，人家在捉弄你。”那时，肖克太小，不知捉弄是什么意思，看母亲的脸色，已知八九分，没好的！
长大了，知道。最硬的就是那玩艺儿。什么是和尚头，钻溪中，动一动，造生宫。不就是“打洞”。
记得赵恩从广州回来，亮出走私过来的裸体扑克，有各种各样的“打洞”姿势。使得肖克胀得忍不住，尿在裤裆里。接着，赵恩买来走私的录像片，摆在赵恩家的阁楼里，伸不着身子，还关低了声音。那招数，使他一夜合不上眼。在床上，演练来，演练去，缺少女孩，也感到过瘾！来劲！
看了片子，哥们常常引发赵恩，打开话闸子。赵恩说得动情处，做着模样儿。有一次，酒喝多了，有个女孩坐在赵恩的膝盖上。话提一启，赵恩放倒女孩，准备动真格！女孩还嘻嘻地笑着，激发赵恩的性欲，关紧门来。好在整桌子都是自己人。那一次，赵恩三五分钟就泄了。赵恩常吹牛，没有三十分钟不过瘾。这一次，总露相。赵恩完了，问肖克，上去过过瘾。肖克虽有这样那样的坏主意，也不致于当着这么多人，来发泄。赵恩酒喝醉了，话闸子一打开，什么事都会抖出来亮相。他的秘书，也成了他们的饭后笑柄。不是秘书求他办事，会走进他的阁楼里，同他看《野玫瑰》。学那一招一式。那天，赵恩的母亲，不知道什么事。走上阁楼。赵恩的母亲，难得一二年，去一趟阁楼。说穿了，该赵恩倒霉。赵恩的母亲，以为他们在打架。准备上去劝。只见秘书脱得光光的，在傻笑着。赵恩不觉得脸红。赵恩的母亲，连忙转身，心头蹦蹦跳着，差点从阁楼里摔下来。青天白日，一个女孩做这样的事，还当着别人的面，笑得出声。赵恩的母亲，从没离开过床上播种。大不了丈夫，抱着她翻着来翻着去，猛醒过来还担心离了谱。赵恩的母亲，吃到这么大，那一招一式，听都没听过，不用说试过有过。还有脸生他赵恩这畜生。有时赵恩躁火涨起，走进舞厅，随便捞一个来，解解过瘾。不管人家有没有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随便得很。只要带上三﹑五百，人家还让你挑个够。
赵恩说话的口气，大大咧咧得像似走进酒店咖啡屋舞厅，一挥手。简简单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羞得有些哥们，满脸通红，不知东南西北。
听归听，说归说，哥们里没一个相信赵恩。漂亮的女孩，这么容易。仅仅用一杯咖啡三袋鱼片聊它三五分钟，女孩就佯装着在舞池里跳个探戈，就乖乖地跟着你，上你家看录像片。冲着你眉来眼去，扑在你的怀里任你摆布。
当然，没一个人敢提异议。
赵恩反而觉得别人没有提醒他，忍不住驻在肖克的耳朵边，说着悄悄话，打着手势撑着指，这样说，有点象！还是个镗过孔的妞。
伍拾张大团结，把肖克呆了好一会儿。你赵恩出手也太大方了，怪不得处处得手。难道还有顾得上名誉的小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