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散落在各地的中国人,即使相隔千山万水,也要奔回心灵的圣地,也就是自己所认定的那个家。在人类文化演进的历史上,除了穆斯林信徒去麦加朝圣,中国人回家过年可能是几千年来一直不变的另一道奇特景观。从伦理的角度看,过年对亲情有维系的作用,强化着人们对一家人的认同。从审美的意义上说,过年具有浪漫色彩,展示并享受着美好的时光,给人留下温馨的记忆。穷困潦倒、贫病交加时,过年如同过关,会使人加深对苦难的感受。除此之外,过年总是令人怀念的,尤其是儿时过年的景象,五色缤纷,充满了欢乐,永不褪色地在记忆中闪光。
以前的北方,过年显得朴实而隆重。在郊区或农村,每年冬天要杀一头肥猪,杀猪的当天总要请客,酸菜炖猪肉,再加上血肠。剩下的大部分要浇水冰冻,储存在缸里或冰封在土坯垒起的特定地方。临近过年时,总要提前进行准备,重要的一项就是把猪肉解冻。然后选择肥膘的部分,炼油装坛,以备来年之用;余下的油渍燎盛在盆里,过年包饺子时用来拌馅儿。通常情况下,肉皮要剥下来熬成皮冻,有手艺的人家还会灌些肉肠儿,并利用猪肉做出许多其他花样的菜肴。殷实人家会杀鸡宰羊,弄些个冻鱼、冻豆腐、粉条儿什么的,再加上夏天晒制的干菜,秋天腌制的酸菜、咸菜和储存的白菜土豆等,基本上保证了年夜饭的丰盛。
其实,过年的准备很早就开始了。俗话说:“过个大年,忙乱半年。”从腊月开始忙“年事”,一直到过了元宵节,年才算过完。腊月初淘黄米蒸黏豆包儿,那时就感到了过年的气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儿,据说这一天灶王爷要上天,向玉帝汇报每户人家一年来的情况,因此人们非常重视,为的是让他能够“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过了小年儿就更加忙乎。东北有顺口溜儿描述过年:“二十六化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写对首,三十下晚儿坐一宿,大年初一绕街走。”“把面发”指的是提前发面,准备蒸馒头;“写对首”就是写春联的意思;“坐一宿”的“宿”在这里发xiu音,上声,而不能发su音,即不是“宿舍”的“宿”;“绕街走”的“绕”,东北人发yao音,去声,而“街”则发gai音,阳平,大街的意思,走的目的是到亲戚朋友和左右四邻的家里去串门儿,而不是简单地在大街上闲逛。
年前的一项重要活动是“扫房”,也就是进行年终大扫除。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器具,洒扫庭院。据说神界也有阿谀奉承、爱搬弄是非的,在玉帝面前造谣生事,把人间描述得丑陋不堪。久而久之,在玉皇大帝的印象中,人间就是充满罪恶的肮脏世界。一次,爱搬弄是非的恶神密报,说人间在诅咒天帝,想谋反天庭。玉帝大怒,降旨严察,凡怨忿诸神、亵渎神灵的人家,将其罪行书于屋檐下,再让蜘蛛张网遮掩以做记号。命王灵官于除夕之夜下界,凡遇做有记号的人家,满门斩杀,一个不留。灶君闻听大惊失色,急忙找来各家灶王爷商量对策,最后研究出一个办法,即腊月二十三日送灶之日起,到除夕接灶之前,每户人家必须扫房,否则灶王爷就拒不进宅。大家遵照灶王爷升天前的嘱咐,清扫尘土,擦净门窗,把自家的宅院打扫得焕然一新。当王灵官除夕奉旨下界查看时,发现家家户户窗明几净,灯火辉煌,找不到表明劣迹的记号,便赶回天上,将人间祥和安乐、祈求新年如意的情况禀告玉帝。玉帝听后大为感动,降旨拘押恶神,下令掌嘴三百,永拘天牢。为了感激灶王爷为人们消除灾难,所以民间扫尘总在送灶后开始,一直忙到大年夜。
和其他地方一样,北方人在除夕夜有吃年夜饭、祭祀和守岁的习俗。守岁是从吃年夜饭开始的,掌灯时分入席,一直要吃到深夜。所谓守岁,既表现对旧岁的惜别之情,又怀有对新年的美好祈望。古人在一首《守岁》诗中写道:“相邀守岁阿戎家,蜡炬传红向碧纱。三十六旬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在这“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晚上,有三件事非常重要:一是接神;二是祭祖;三是吃饺子。祭灶后,诸神都回了天宫,放假休息,不理人间俗事,只有到除夕子时才重回人间,开始新一年的工作。所以,人们在午夜零点开始接神,由长者主持,带领全家举香而拜。按方位叩首礼毕后,肃待香尽再叩首,最后将香根、神像、元宝锭等取下,放入早已在院中备好的钱粮盆内焚烧,鞭炮齐鸣,气氛火爆。祭祖形式虽各不同,大都也在除夕之夜。大多在家中将“老祖宗”(悬挂的家谱)摆在正厅,陈列供品,做鱼肉菜肴,盛以高碗,然后祭拜者按长幼的顺序上香跪拜,元宵节前每日早晚焚香叩头。吃饺子则是必须的节目,一般要在年三十晚上12点以前包好,待到半夜子时再吃。这时正是农历正月初一的伊始,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子”为“子时”,饺与“交”谐音,有“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
大年初一是拜年的时刻,要到亲朋好友家和邻居那里祝贺新春,相互表达美好祝愿。古时“拜年”主要是为长者拜贺新年,包括向长者叩头施礼、祝贺新年如意、问候生活安好等内容,届时长辈会给孩子们一个红包压岁;遇有同辈亲友,也要施礼道贺。一般不宜久坐,寒暄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主人均应择日回拜。欠人家情的要买礼物送去,借拜年之机表示谢忱。串门式的拜年则多适用于街坊邻里,素日并无多少来往,借拜年之机进行沟通,到院里见面彼此一抱拳说:“恭喜发财”、“给您拜年了”,顶多进屋里坐一会儿,无需繁琐礼节。现在城里人情淡漠了,登门拜年的已不多见,用电话和信息拜年的较多,说几句客套话也就是了。农村的拜年也不再热络,可多少还留有原始的习俗。特别是那些传统的大户,老礼儿保存得依然完整,不像一些暴发户那样浮躁。不过,俗传正月初一为扫帚生日,即这一天不能动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或破财,而且会把“扫帚星”引来,招致霉运。假如非要扫地不可,必须从外头扫到里边。同理,初一也不能往外泼水或倒垃圾,也是为了避免破财。今天,北方的农村还都保留着这一习俗,即大年夜扫除干净,年初一不出扫帚,不倒垃圾,备一个大桶,盛装废水,当日决不外泼。
年,相传是一种怪魔,头长触角,凶猛异常,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才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每当除夕这天,人们便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经仙人点拨,人们在门上粘贴红纸,室内置烛照明,院里爆竹噼啪作响,从此年不敢近。古人过年时以火烧竹,爆裂发声,用以驱鬼,即为爆竹的来由。如今的人们继承了古风,认为不放鞭炮就不算过年。过年的几天临到饭时,一定要燃放爆竹。大年初一开院门时放爆竹则叫开财门,未放开门爆竹就出门去,视为不祥。年三十除夕晚上祭祖之后,全家关上门吃团圆饭时,也要放关门爆竹,然后合家围坐谈笑、吃杂食、守岁到天明。前些年,不少城市因安全、噪音和污染等考虑而禁放鞭炮,很多人感到特不习惯。刚才北京市烟花办群发信息提示:“五环路以内,除夕至正月初一全天、初二至十五每日7时至24时可以燃放烟花爆竹;除夕前和正月十五以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可见,几千年的习惯是难以改变的,即使是恶习要改也难。
关于过年,好处自然数不胜数,带来的负担也很沉重。每临过年,人潮汹涌,交通骤然拥挤不堪,吃喝玩儿等浪费甚巨。尤其是长途跋涉地返乡,接连不断地应酬,使很多过年的人身心疲惫,因暴饮暴食或废寝忘食而导致病患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难以割舍的爆竹,自然增加了喜庆的气氛,但大把大把地焚烧着钱财,使许多劳作成果灰飞烟灭,实在不能说是好的习惯。过年确实增进了人际间的和谐,特别是增加了亲友间的情谊,但也造成了时间、金钱和精力体力的浪费,利处和弊处都很明显。然而,这毕竟是中国人传统的习俗,绝大多数人不想改变。过去的北方,每当过年时节,家家的砧板都在噔噔噔地忙着剁肉切菜。此时,户户传出的砧板声,大街小巷传出的爆竹声,男女老少互相拜年的问候声,夹杂着笑声、混合香味儿,此起彼伏,弥漫开来,如同欢乐的交响乐曲,萦绕在人们的心头。而今天,一切都有了不同。社会进步了,也丢失了古朴和浪漫,也包括浓浓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