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时提起兰州,不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个世纪去兰州铝厂,只有一天游逛的时间,去了两个公园。下午去的公园记不清地名了,不是叫白塔山公园,就是白马山公园。从城区到那里路过黄河,有一座钢结构桥梁,建于清朝末年,所有钢材都是进口的,据说有“黄河第一桥”之称。路过时曾经到桥边看了看,桥下的黄河清澈泛蓝,没有奔腾咆哮的气势。上午去的是五泉山公园。拾级而上,并不陡峭,只是古建筑都很破败,见不到几个游人。登上山顶时俯瞰兰州城,如同一只哑铃的形状,天空飘浮着灰白的烟雾,给人一种朦胧的印象。时间是十一月,五泉山上不时地纷扬着雪花,秋风萧瑟、万木凋零。记得那里有一座牌坊,叫“若登天然”,两侧书有一副楹联:“高处何如低处好?下来还比上来难”。当时看过也就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随着时间的流逝,攀爬过很多高山,每一次都想起那副楹联,上山时就背负起思想的负担。当然,“下山难”的告诫总是有用的,使回程增加了一份小心,避免登顶后忘乎所以。
当然,楹联的深意在于警世,并非仅仅提示爬山。人生在世奋进不止,这和爬山没什么分别。很多人小时候就向往着成功,青年时对成功则更加渴望。听着那些成功人士的故事,看着那些成功人士的表演,也期待着自己出人头地。至于成功后会有什么感受,如何从成功的峰巅上下来,不仅年轻时很少想过,有时到老也不曾去想。走向成功没什么不对,但对成功的理解各不相同。其实,成功的境界不只在高处,更多的成功并不在高处,平实的地方就有很多成功的机遇,真正的成功也必须归于平实。即使走向了事业的峰巅,并不意味着永远站在那里,还必须回到起始的地方,并且要融于平常人之中。高峰不会总被一个人占着,自己不下来,别人也会把你挤下来;没人挤你,自己也要早点下来,以免被别人挤下来,也避免被冻死在高峰或被风吹下来。有些人上去后就不想下来,最后难免被迫下来,灰头土脸;或者愣是在那里坚持,结果则是不能善终。走向成功固然不易,回归平常更加艰难,主动下来就需要更高的人生境界了。
空投到高峰,或被别人抬上去,无论如何是谈不上成功的,自己没有经过锤炼,往往也经不起高处的风雨。成功属于那些坚持不懈、历尽坎坷的人们。很多人行走在低处,成功却在高处。只要能保持心在低处,就容易适应低处的环境,保持低调也相对容易些。许多地位由低到高的人,奋斗过程中心态有了变化,逐渐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如果底气不足,把自己占据的位置看得很重,就会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错误地判断形势,也错误地看待别人。心理学研究过一种偏见,叫做“归因倾向性”。描述起来是这样的情形:人们的成功取决于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两个方面。主观因素包括个人的素质,如智商、能力、知识和经验等,也包括个人努力的程度、气质与性格;客观因素即客观环境,包括机遇,包括团队,也包括其他的外部工作和生活的条件。然而,人们常常厚此薄彼,把自己的成功主要归功于个人的努力和个人的素质;把自己的失败则主要归因于外部的原因、客观的原因和他人的原因。有些成功人士会不自觉地强化这种“归因倾向性”,不仅忘记了原来的自己,而且过高地估计现在的自己,为接下来的狼狈埋下祸根!
当人们把自己看得很高时,自然就把别人看得很低,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不相信别人的力量,于是就成了孤家寡人。站在高处的人,一般都很少朋友,或者只有过去的朋友。高处的空间总是狭窄的,本来就占不了多少人,而且互相间又难免戒备。现在接近他们的人,很少有赤诚相见的,也很少没有企图的。所以,围绕着成功人士的,除了少数感情的纽带,更多的则是相互利用。这里,“利用”并非十恶不赦,相反却是一种常态,用时髦的话说就是构筑一个团队,共同去完成奋斗的目标、分享奋斗所带来的利益,包括物质的,也包括精神的。假如成功的人能保持冷静,即在很多时候能保持平常心,自然就会调动起团队成员的聪明和才智,实现众多人优势的整合。如果他变得自以为是,总把自己放在领袖的地位并敏感地维护着自己的权威,就会使团队成为羊群,或者变成执行的机器,剩下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的优势了。渐渐地就会有些人不堪忍受,要么起而挑战所谓的权威,造成内讧;要么愤然出走、改换门庭。
从古到今,有数不清的名言警句,不厌其烦地劝诫人们要甘于平淡,结果却没有几个人相信,甚至被认为“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即使没有成功的本钱,人们也会等待成功的机会。唐朝女诗人张文姬写过《沙上鹭》诗,其中有“只待高风便,非无云汉心”句,反映出所有人对成功的期盼。一旦获得了成功,特别在仕途上有所成就时,急流勇退、功成身退的能有几人呢?“恋栈”是很多当官的共有特征,古代是这样,今人也如此。“台上莫漫夸,纵做到厚爵高官,得意无非俄顷刻;眼前何足算,且看他抛盔卸甲,下场还是普通人。”即便明知如此,还是身不由己,不就是留恋成功所带来的一切吗?主动放弃、回到低处?谈何容易!没必要用神仙的标准要求凡人,即使官再大、名再响、钱再多,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只要能正确地估价自己、正确地理解自己的成功,也就行了。即使地位上去了下不来,也应该争取思想上能下得来。奋斗时,“举步维艰,要把脚跟立稳”;成功了,“置身霄汉,更宜心境放平”!如果能够保持平常心,身在哪里就无所谓了。高低成败,上下进退,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快乐,何必过分地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