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丫说了半天，可明如镜依然眉头紧锁，心事沉沉的。王灵丫走到门口听了听，除了格格和阿彩在楼下以外，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就说：“妈，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以外，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您老就一百个放心好了。即便是将来有人翻腾这事，您就来个死不认账。谅谁对您也会毫无办法。”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如镜忽地站起来说：“什么认账不认账啊？你就别在这吓唬我了好不好。弄得跟我明天就会去蹲大狱似的，多不吉利呀。”王灵丫笑得轻松，笑得自然。她把婆婆扶坐下，又说：“妈呀，只要您能做到死不认账，就只有吉利，而没有不吉利。您呐，收就收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坚持点，今天，咱家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由我可以佐证，这只是预防万一嘛。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能把最坏的结果想在前边，想好对策，就没什么可大不了的。您就好好利用这段极为有限的时间，做您愿意做的事好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说时间一去会永不复返。
明如镜到底是被王灵丫给说服了。她拍打了几下胸脯，理顺了呼吸说：“灵丫啊，妈知道你的这番话都是为了妈好，为了咱这个家好啊。不过你放心，妈也没有多少贪欲，生活上能够无后顾之忧就行了，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多少算够花啊，差不多就算了。”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没有掺进去任何别的成分的，她打算就此收手。但让王灵丫感到最满意的，还是下面这段话。明如镜说：“灵丫啊，从今往后，妈全靠你了，咱这个家全靠你了啊！”这倒是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惊喜。
欧阳秋童领着贝尔拎着些香蕉苹果回到市委东院的家时，王灵丫还没有从那个惊喜中跳出来，眉飞色舞地说让阿彩快把东西接过去。又说：“童姐，大家都等你们娘俩吃饭呢。”欧阳秋童刚应一声，格格迎面扑过来，说想死大妈想死贝尔哥哥了，贝尔也说想格格，两个孩子拥抱在一起，把场面搞得好是热烈。
阿彩的厨艺水平不错，色香味形，样样无可挑剔。廖天伦夸奖说：“阿彩这丫头集南北菜系于一身喽。要辣让你辣得过瘾，要淡让你清香爽口，回味悠长。她做的滋补养身汤可以申请专利了，样样可口，汤汤养人。你们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多好，这都是得益于阿彩的煲汤手艺啊。”阿彩得意地笑了，小脸儿红扑扑的。她说：“只要爷爷和大家称心满意就好。”但当她的眼神跟欧阳秋童碰在一起时，迅速回避了，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灵丫的表情。而此时王灵丫的脸上，荡起天使般的微笑：“咱家有阿彩帮忙，事事顺心如意。老爸的身体恢复这么快这么好，真得谢谢阿彩呢。”说着，她给阿彩端了杯红葡萄酒。阿彩只笑不说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此时此刻，她就是想喝酒，想宣泄自己的情绪。然而，却没敢喝第二杯，她害怕失态后会说出心中的秘密，说出心中的不愉快。
欧阳秋童的眼睛是括静的，这恬静是赛里木湖的恬静，是天池的恬静，是无风无雨的天空的恬静，这种恬静犹如春风和煦，让人感到舒服惬意。王灵丫自己说的，她就是修行三辈子，也难达到欧阳秋童的这种恬静。因此，她害怕这种恬静，敌视这种恬静，但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这种恬静。心里骂道：这个臭娘们还真有种，再受折腾就是不害怕，真她娘的碰上有种的了。
打人不打脸，光打你不长眼。此时，半天没吭声的廖大勇忽然说：“童姐，那所谓的调查组，是不是逮不住大鱼就不舍得走人呐？都几天了，还在你们医院蹭吃蹭喝呢。”欧阳秋童含蓄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讲。廖大龙骂道：“净他娘的瞎折腾。最后我倒要看看那个来势凶猛的扯淡调查组，咋个收场。”王灵丫也说：“就是，我看他们怎么能收场。”心里好笑，没什么不好收场的。
廖天伦把疾子放下了，说让阿彩给他倒杯酒。一家老小都说他病刚好，先不要喝吧。欧阳秋童却说：“给爸只倒一杯，又是葡萄酒，不仅不会伤爸的心脏，反而还好呢。葡萄酒可以活血化淤，延年益寿。”廖天伦说他听童儿的，只喝一杯。阿彩在一只高脚玻璃杯里斟了大半杯，紫红色通体玲珑，吊人胃口。廖天伦细细品味，意味深长地说：“酒虽说是好东西，可酒糟不酿不出酒啊。”他放下高脚杯，又说：“童儿，并不是老爸对你的事不关心，不管不问。恰恰相反。”说着，他一阵揪心的难受，是心疼得直想流泪的难受，是父亲深爱女儿不忍心女儿受委屈的难受。他对秋童的爱是深沉的，轻叹一声说：“童儿啊，常言道，理不辩不明，灯不点不亮。调査组既然下去了，就叫他们査个水落石出也好。并不是说去调查都是坏事，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就看你怎么看待了。也许，查来查去还能查出个廉洁奉公的模范来呢。这样的例子媒体上不是没有披露过。所以，只要站得正行得直，你怕査吗？不怕。中纪委的来了也照样不怕。尽管老爸没有跟你说什么，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觉得你做得真不错，像我们廖家的媳妇，不卑不亢，从从容容，坦坦然然。一个年轻干部的成长成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挫折中得到的启发，得到的感想，都会比顺境中的更有价值啊！童儿，老爸相信你会正确对待这次调査的。”欧阳秋童肃然敬之。她说：“爸爸的意思我懂得。我还真得向爸爸好好学习，掌握应付复杂局面的本领。”明如镜说：“你老爸的本领也是靠代价换来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懂，此时为什么这样讲。糜大龙却说：“嗨，学什么，这个社会一旦失去了公正公理，就没有了评判是非曲直的标准。到头来，谁老实谁吃亏，谁会诡诈谁奸猾，谁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鸡犬升天。”他的玩世不恭，顿时惹恼了父亲。父子俩好一阵争论。
王灵丫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一会儿去一趟卫生间。廖天伦的态度竟如此泾渭分明，且指点要欧阳秋童审时度势。这样一来，对欧阳秋童的计划还得更深人严谨，才能万无一失。她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趁人不注意，她一拳击在沙发上，但还是被格格看见了。格格问妈妈怎么了，她一时无语。而当廖大勇也问时，她矫饰说：“没什么呀。”转回头又说：“我是替童姐感到愤怒。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说不让上班就给停了。这年头还有理好讲吗？”明如镜说：“我们灵丫就是心眼好，爱打抱不平。童儿的事，她可是没少担心，也没少在我跟前唠叨。不过灵丫啊，你老爸不是已经讲过了嘛，调查组去了并不见得就是坏事。叫你童姐经经风雨，见见世面，对她的成长会有帮助的。”王灵丫依然悻悻地说：“帮助，帮助，不见得非用折腾人的方式来帮助人吧。亏得是童姐的承受力强，换个家儿还不把人给折腾趴下了。这种帮助也未免太残酷了吧说话间，她的视线轻扫廖大勇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扫的真正目的。
忽然，摩大勇的体内猛然升腾起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使他急不可待地想要爆发作为男人征服女人的力量，这种力量点燃于王灵丫的愤世嫉俗，这种力量为他这天夜里的激情释放，播下了势不可挡的火种。
王灵丫没有睡好觉，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浑身散了架似的难受不是味。忙中偷闲，见缝插针。半晌时，她想躺在护士长室的小床上眯一阵儿，可仅一面玻璃墙之隔的护士站里的声音，不折不扣地直往她耳朵里硬灌，把人烦得不得了。开始她还用枕头把耳朵盖上，怎么盖都不管多大用。后来，索性就那么仰面朝天，紧闭双眼，任隔壁高一声低一句的满耳朵乱飞。当听到人们议论的主题是欧阳秋童时，她把耳朵竖了起来，生怕漏掉一字半句。
王灵丫心里比谁都清楚。一翻身将枕头盖在耳朵上，冷笑的面目挺吓人。别说调査组在这里呆八天，就是呆上八个月也落实不了欧阳秋童所谓的巨额财产来源。目的就是要欧阳秋童‘没有好日子过，就是要折腾她。在折腾她的过程中获得快感，获得刺激，获得斗志；这也许是癖好。就是要出一口恶气臭臭欧阳秋童，杀一杀她的嚣张气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就有一种胜利者的愉悦感。这回欧阳秋童不能了吧？叫她连正常工作都进行不下去了，还搞什么纠风治理，断姑奶奶的财路呢。哼，再跟姑奶奶过不去，还有她的好看。
小护士敲开了王灵丫的门，说有病号来了。王灵丫闻声而起，闻声而动。她的精神头来得挺快，热情也来得挺猛。白衣天使的形象让她演绎得亲切可人，人见人爱。新来的是一位患肺心病的老病号，她是原省检察院副院长。一进科室的门，就说想让王护士长过来一下。当王灵丫热情逼人真诚逼人地出现在面前时，她一把拉住了王灵丫的手说：“闺女啊，我的病年年犯，年年治，也就这样了。过一段时间就想来医院见见你，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这病啊，也就好了一半。”王灵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她说：“老院长，我也想您呐。就说得空去看看您的，您就来了。这叫心有灵犀啊。”老院长说：“我知道你们都挺忙的，哪能老让你跑去看我呀。”王灵丫双手捧住她的手说：“老院长，咱还是老规矩，我要是实在顾不上去看您呢，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来，我马上过去。我知道您的儿女在国外，老伴又去世了，身边没有亲人。您就把我当成您的女儿好了。”她首先把自己给感动了，眼睛酸酸的。老院长的眼眶也潮湿了。
几个护士同时投给王灵丫钦佩的目光。
王灵丫亲自动手给老院长铺床抻被擦洗用具，动作娴熟干练。又给老院长洗脚洗手，剪指甲梳头发，亲如母女。一切就绪，王灵丫把老院长扶上床之后，说：“老院长，大夫给您开的药，我已经派人给您去取了。呆会儿，药来了我会亲自给您注射，保证让您少受罪少挨针。”老院长说：“你的技术水平我一百个放心。谁说我身边没有亲人啊？我有一个当护理部主任还兼护士长的女儿就福星高照喽。”她还真的像是对女儿一样，嘱咐这叮吁那的，百般疼爱，百般呵护。着实让王灵丫感动不已。
回到护士站，王灵丫转动几下脖子，又伸了伸酸困的腰身，刚坐下想喘口气，又有病号来了。一个护士心疼地说：“护士长，你太累了，就坐下来多少歇会儿好了。该怎么干，你只要说句话，我们都会干好的。”王灵丫礼貌地说：“谢谢大家。我累，谁能不累呀？带头做好一切，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然，咱这个科室的先进桂冠，我还害怕被别的科室抢走呢。”另一个护士讲：“哎呀护士长，咱科的先进已经五连冠了，你还打算向几连冠冲刺啊？”王灵丫自信地一笑说：“五连冠算得了什么？就冲着咱们科室同志们齐心协力，勇争一流的这股子精神，再夺它个五连冠也不在话下的。”另一个护士赞许的目光投给了王灵丫，两人相视一笑。王灵丫满足地笑着说：“大家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啊。咱科能有今天的荣誉，全靠大家的努力。我非常真诚的谢谢大家。”
人们正在分头忙碌，一个护士突然说：“我觉得，我们大家应该联名推荐咱护士长当副院长。她的能力，她的为人，当个副院长应该没多大问题。”几个护士都说行，而且情绪激动。这使得王灵丫又获得了个意外的惊喜。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有这个念头，没想到她的手下比她还积极，比她热情还高，不由得一阵暗喜。但马上一本正经地说：“嗨，我哪能当副院长啊，谢谢大家的抬举。我还是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当好我的护理部主任，当好我的护士长，多给咱科争得些荣誉好了。再说，咱是个护士出身，恐怕没有资格啊，人家院领导大都是医生出身。”那个老护士说：“我年纪大了，老脑筋也就算了。你们可都还年纪轻轻的，不应该拿老脑筋看待今天的社会。什么护士，什么医生？当领导凭的是水平，是能力，是人品，不是凭清规戒律。要我说啊，灵丫的综合素质蛮高的，当个副院长应该是绰绰有余，最好分管我们的护理工作，那可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啊。”人们的情绪高涨，都说言之有理，言之可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