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红了半壁天空。
夕阳将江流儿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起风了,不大大小的风卷着沙尘,将他的衣裤吹得瑟瑟抖动,掩盖了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手心的汗水顺着无缝钢管蜿蜒盘旋,一滴、一滴滴落在尘土上。一只急匆匆路过觅食的蚂蚁被汗水粘在尘土中,拼了命地挣扎,想逃脱这从天而降的横祸,被泥水糊的土头泥脸。用力紧了紧手中老想往下滑的无缝钢管,江流儿长着嘴巴大口呼吸,心跳的快要撑破他的胸膛了,双腿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他只想抬头看看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的叶无忌,不由自主地却看到了对面朦朦胧胧杀气腾腾的光头队伍。江流儿赶紧低下头,一阵强烈的尿意突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对方有三十多人,长短家伙齐全。
叶无忌冷冷地瞅着对面,斜横在身体右下方的长砍刀被夕阳蒙上了一片血红。
一切都在叶无忌的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在叶无忌的意料之外。叶无忌意料中飞鹰帮一定会来报复,却没有想到光头帮的人会搅合进来。当打开战书看到落款刁三的名字时,叶无忌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流儿不认识刁三,凑上前自言自语:“刁三?这个名字好奇怪……”叶无忌说你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啥都不会,一边去!
刁三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叶无忌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咬自己的那条黑狗。小时候叶无忌曾被一条黑狗咬过,那狗通体黑,见人不叫,只拿一双白眼珠子瞪人。叶无忌以为不咬人,放松了警惕从那狗身边走过,那黑狗不吭不哈,起身悄悄地跟在叶无忌后面,瞅准机会,一口就叼住叶无忌屁股,咬下一口肉转身就跑……叶无忌在炕上爬了一个多月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纠集村子里孩子队伍去清剿那黑狗,没想到那黑狗愣是躲在主人院门内瞪着眼珠子也不叫也不出来,后来逮着了独自行走的小孩子就上前不吭不哈的咬,咬的村里孩子老远见了它就躲。
战书上写着武斗。
叶无忌知道武斗是怎么回事,回头就叫拜把子的老二小土地去置办家伙。小土地妈妈是开五金店的,不大工夫就用帆布包背来了无缝钢管、铁条,还有一把砍刀。叶无忌说明天这事兄弟几个就别掺合了,我自己去。四个兄弟不干了:“老大搞来搞去你还是把兄弟几个当外人了,当初拜把子时咱们是怎么说的?”
当初拜把子时说得清清楚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叶无忌说去去去,别拿这说辞将我!明天要跟刁三一伙武斗,要用家伙真刀真枪的干,你们几个跑去凑什么热闹!
四个兄弟说了半天叶无忌死活不同意,小土地使个颜色带着三兄弟出了门:“嘴是他的,脚是咱们自己的,明天咱们就去了!”说完就散了。
叶无忌也不让江流儿去。
江流儿死活要去,所有的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虽然心里很害怕很害怕,但自己必须要去。他从叶无忌手里夺过白酒瓶子,“咕咚咕咚”一通闷灌,撂给叶无忌一句话:“怕球!死球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说完趴在桌在上人事不省。
叶无忌又气又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书呆子说了这么男人的话。
刁哥躲在人墙后面,透过墨镜打量着对面的六个人,一把砍刀、三根无缝钢管、两根铁条。六个人就敢来,胆子着实不小!他缓缓举起右臂,一招手,三十多个人马上将叶无忌一伙团团围在了中间。
刁哥没有示意立即动手,他在等。一般学生都比较胆小。按照以往,在人数极不对等的情况下,被围在中间的家伙们在两分钟之内就会扔掉手中家伙,跪地求饶,然后兄弟们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从古至今,从大到小,胜王败寇,主动权在胜者手中。当年清政府战败割地赔款与现在小混混认怂磕头求饶其实是一球样。
但今天,站在对面的是叶无忌。
叶无忌从娘胎里就不老实,七个月时就踢得老娘半夜捂着肚子哇哇惨叫。不会走路在怀抱里时就开始抓同龄孩子的脸,弄得同龄孩子见了他就哇哇大哭。会走路时经常追着大自己两三岁的孩子打,那些大孩子打他他不哭,只是咬着牙一个劲地跟对方打,用手用脚用嘴用头,非把对方打哭服输不可。七八岁时叶无忌就带着队伍打遍了方圆百里村里的小孩。受再多的伤、流再多的血,叶无忌从来没掉一滴眼泪。对方人再多,他也不怕。叶无忌的信念是你可以把我打爬下,但绝对不可能打服我!今天输了,明天再来!对方越强,越能激发他的斗志,越被他收拾的狠。同村孩子里唯一没被叶无忌收拾过的就是书呆子江流儿。从小到大,叶无忌从来没动江流儿一根指头,处处护着江流儿,用他的话说就是一听见书呆子哭想死的心都有了!别人问他为什么对江流儿这么好,叶无忌搓着头想半天,慢吞吞地说可能是上辈子我欠了他的吧。
叶无忌最不能容忍别人欺负书呆子江流儿,一看见别人欺负江流儿他就火大,一听到江流儿哭鼻子他就揪心揪心地疼。
来郡一中认得四个兄弟,没的说,个个都是愿把心掏给兄弟的人。
刁哥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对面的这几个家伙很不识抬举。接过旁边兄弟提着的砍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上”。
“上!”光头强一声招呼,三十多个人就舞着家伙逼向了叶无忌一伙。
“杀!”叶无忌举着砍刀,冲向了刁哥,身后的五个人紧紧跟随。
叶无忌身经百架,知道对方人多,只有快刀斩乱麻,拾掇服了刁三,才能取得胜利。在大草坪刚碰头时他就给几个兄弟讲了,只要打架一开始,合了伙往刁三那里冲。
刁哥完全没有料到叶无忌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说砍就砍,吓了一大跳,一时手忙脚乱,大喊:“挡住!把他挡住!”连连后退。
离刁哥最近的光头强和黄胖咬着牙横着脸从左右两侧突然冲上前夹击叶无忌,举着钢管猛砸向叶无忌的头部,“奶奶的,今天让你知道我胖哥的厉害!”黄胖边打边叫。
叶无忌猛往前冲一步,两根钢管齐齐落在他肩膀上,真疼!叶无忌强忍疼痛继续冲向刁哥,边冲边喊:“老二、老三,招呼他们,往死里打!”
小土地与右边的小灶君上前卯足了力气就各给了偷袭叶无忌的光头强和黄胖一钢管:“****的!”。钢管所过之处,光头上顿时破了一个血洞。光头强和黄胖赶紧用手捂头一个劲地哇哇直叫。黄胖以能加入光头帮为荣,早上赶早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此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对方这么狠,早上就不能剃光头,最多整个毛寸,有头发垫着,也不至于这么惨。
刁哥连退几步停下,还没来得及稳一稳神,叶无忌的砍刀“嗖”一声就从天空照着他脑门砍了下来。吓得他一个机灵,忙往左一跳,躲过叶无忌的砍刀。不能老躲着,老躲着要吃大亏,刁哥咬牙操刀顺手往前一刺,砍刀沿着叶无忌的左腰划过,割破衣服,从叶无忌皮肤上划过,先是一条红线,接着大片的血就涌了出来。
叶无忌感觉腰际一凉,用手一摸,鲜血马上染红了五指。
“刁三****你大爷的!”叶无忌见了血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头发也竖了起来,一声暴喝,举起砍刀劈向刁哥。一刀砍空,接着又是一刀,也不防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任凭钢管铁条砸在自己身上,只管扑向刁哥,刀刀向刁哥要害招呼。
刁哥被叶无忌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连避带闪,脚下一个不注意被石头绊倒在地,刚一抬头就见叶无忌的砍刀“呼”一下从天而降,叫了声“我的爷”闭着眼脑袋本能地往后一闪,心想完了完了……
叶无忌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刁哥的大腿跟上,“哎呦——”钻心的疼瞬间传遍全身,刁哥一边挣扎后退,一边鬼哭狼嚎。
周围人包括江流儿东仔几个都被叶无忌不要命的打法吓蒙了,呆呆地看着叶无忌。
叶无忌青筋暴涨,喘着粗气,一刀接着一刀,卯足了劲冲刁哥当头劈下,刀过之处,地上见坑,木断石碎。
刁三连连后退,被叶无忌逼到大石头处无路可退,一把扔了手中砍刀,“哥!哥!咱们好商量!”边说边连连作揖,“以后刁三我听你的,兄弟跟你混了行不?”
叶无忌冷笑一声,把砍刀夹在刁哥脖子上:“操!跟我混?你他妈睁眼看看跟我混的有一个像你这样怂包吗?”
刁哥吓得连连哆嗦:“哥!叔!爷!我服了,你饶了我吧!”
叶无忌自小跟人打架,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只要对方倒地告饶服输,都会停手。现在听刁哥这么一说,捂着腰上的伤口,放下砍刀:“真服了?”
“真服了……”
“那以后再不许找哥几个的麻烦!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好、好……”刁哥忍着疼痛,陪着笑,一个劲地服输告饶。
警笛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等众人回过神,十几个东海郡捕快已经从车上跳下来开始包抄。
暴喝声、手铐、手枪、警棍……江流儿一看就傻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捕快如此气势汹汹地围捕抓人,其他人都在四处奔逃,只有他提着无缝钢管呆呆地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书呆子!跑!”叶无忌见几个兄弟都跑了,只有江流儿傻傻地呆在原地,急了,扔了手中的砍刀转身就想去拉江流儿。
刁哥阴笑着,右手慢慢摸向后腰,在叶无忌转身的瞬间迅速抽出藏在后腰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叶无忌。刁哥见不得自己出血,在他的世界里,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叶无忌感觉后背一凉,冲出去两三米后慢慢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