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耀
明万历年间,进士出身的鄞县人余有丁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参与朝廷中枢机务,即通常所说的入阁拜相,从此余有丁也被称为“余相”。晚年他在东钱湖畔所建的“五柳山庄”,以建筑秀美、藏书丰盈而闻名,遂以“余相书楼”传世,成为著名的“钱湖十景”之一。病故后亦归葬东钱湖,如今隐学山尚存其墓道遗迹,可以说余有丁对东钱湖怀有深厚的感情。殊不知他的故里就在今高桥镇岐阳村。
岐阳原是个乡,历史上曾先后隶属于慈溪和余姚,1958年划归鄞县,是鄞西姚江边上靠近余姚的一个边缘乡。1992年“撤扩并”之后并入高桥镇。现在的岐阳村是2004年由原岐山村和周家浦村合并而来。
四月中旬的一天,我们来到岐阳村。在村委会办公楼,为我做向导的余惠民先生说,这里以前就是乡政府的办公楼。怪不得楼前的道路相对开阔。而今的岐阳村,环境整洁,绿树成荫,小桥流水的景致让人赏心悦目,穿村而过的岐山路两旁店铺林立,银行、邮局、菜场、小学、幼儿园、卫生服务站等设施一应俱全,一派繁华的新农村景象。村委会工作人员告诉我,随着通途路延伸段的贯通,这里的交通变得更为便捷,也为岐阳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
过去,当地有句俗语:“烂腐岐阳破沿江,十年倒有九年荒。”说的是由于岐阳地处低洼,自然条件差,使得其排涝抗洪能力极弱。其实,这与广德湖被废有关。广德湖曾是鄞西的母亲湖和重要水利枢纽,北宋末年明州知州楼异为一己之私废湖为田,导致鄞西水利和生态环境严重恶化。岐阳更是首当其冲,雨季时水满为患,排水不畅;旱季来临则姚江水泛咸,给百姓生活和农业生产带来严重影响。直到上世纪50年代姚江大闸建成后,岐阳的水利条件才有了根本好转。特别是近年来,随着农业产业结构的调整,农业生产水平和效益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老余先陪我参观了位于村委会办公楼一侧的余氏宗祠。宗祠大门上有一副对联:“派分昌国,居卜岐阳。”昌国,即今之舟山;岐阳,即岐山之阳。对联意指余姓的一支明代时从舟山分出来,选择岐阳这个地方定居下来。老余说,“岐阳”地名的出处就来自这副对联。
那是民国初年,余姚大隐镇要把一镇分为两乡,南端沿姚江五个村另立一乡,新上任的余姓乡长是岐山人,他想取一个乡名。有人就提议以“岐山”为乡名,余乡长认为不妥。这时,有一人无意中见到宗祠大门上的那副对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家都觉得取“岐阳”这个名字好,于是有了岐阳这个地名。而岐山村名的来历,因为村前有座岐山,状如牛头,所以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岐山头,可惜现在“牛头”早已被打掉。把新村称作“岐阳”,是因为岐山村是原岐阳乡政府驻地。周家浦则因周姓聚居地濒临姚江而得名。
余氏宗祠为余有丁的家祠,五开间四合院硬山造建筑,创建至今已四百余年,历经风雨沧桑,2011年重修。和许多宗祠一样,在特殊年代里,余氏宗祠也难逃被另作他用的命运。这不能一口认定是一件坏事,或许反而是好事,由此避免了作为“四旧”而被拆毁。据立于厢房内的《重修余氏宗祠记》所述,余氏宗祠解放后用于安置移民,曾用作食堂,住过知青,办过工厂,也是开会演戏的场所。
宗祠厅堂高大雄伟,雕刻着鱼龙和如意云纹图案的牛腿、支梁工艺精细,令人称奇的是几百年来堂内竟无鸟雀筑巢、蛛丝悬梁,也无灰尘蓬壁,个中奥秘,无人能解,可能与保国寺大殿的情形相似。堂内高悬三块匾额,分别为“节孝”“敦本堂”和“明廷硕辅”,其中“明廷硕辅”匾为旧匾,据说“文革”时被村民拿去做了猪舍的栏板,能完好保留至今实属不易。仰望这块匾额,不禁肃然起敬。余有丁从小聪慧好学,中进士后历任翰林编修、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礼部尚书等职,为官刚正不阿,敢作敢为,且很有谋略,不愧为一代名臣。如他在担任翰林编修时,负责起草诏书,一改历任编修接纳受诏者馈赠并为之美言的做法,坚持按公允的观点写诏书。他说:诏书是代表皇帝说的话,怎么可以借草诏之权奖谀受诏者而谋取私利呢?
说到余有丁的谋略,不能不提发生在万历十年(1582)的那场兵变。是年三月,杭州发生兵变,事态极为严重,朝廷令兵部侍郎张佳允到杭州平乱。张佳允向余有丁讨教,余有丁就说,杭州兵变的部队好比困兽,如果用武力征讨,会把他们逼上绝路,引发更惨烈的战祸。听说原先统率这支部队的将领叫徐景星,此人治军恩威并用,士兵都听他的,但因犯错在蓟门等待处罚,不如赶紧去请他出面处理此事。张佳允依计行事,果然,兵变的部队一见徐景星到来,立即复归平静,士兵拿下起事的几个首领,兵变就这样被平定了。在这起平乱事件中,余有丁起到了策划者的作用,实在是功不可没。
漫步余相故里,深深感受到曾经的历史印记,一些似曾相识的小地名也不时映入眼帘,倍感亲切。如小佰房,是以宗族房名得名;旧宅为余有丁的居住地,当初余姓从舟山迁至此,后子孙繁衍分住,便把最早建的村庄称作“旧宅”;后新屋,则相对于“旧宅”而言,是余姓先人择此另建的;三房的村民姓周,清时自河南迁来,因是第三个儿子所建的新居,故名;下边和上边,是清时由诸暨迁入的边氏兄弟俩分家而得名……
回去时,过积福桥。远远便望见桥旁的两棵大樟树,枝繁叶茂,遮阴蔽日,也算是村里的一道风景。村民说那两棵大树有七十多年的树龄了,听那口气,分明透着作为岐阳人的自豪。而当我问起桥的来历,村民却说不上来。其实,桥原本是座石桥无疑,想必有些年头了,现改建成水泥桥,可通汽车,似乎少了些许古韵。细观桥的一侧,居然镶嵌着两块阴刻“积福桥”的旧桥额,还有“嘉庆六年荷月上浣吉旦……重建”等小字。嘉庆六年即1801年,按此推算,积福桥至少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不知其中隐藏着怎样美丽动人的故事?我想,如果有机会,定要再去作一次深入的探访。推而广之,岐阳应该还有许多值得留存的文化记忆有待挖掘整理。少一点遗憾,多一点欣慰,这应该也是许多人的共同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