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炎热得像个烤炉，哪怕殿选开始后，众秀女都移到了偏殿听候宣见，炙热的空气还是在四周流动，为众人闷烦的心添了一分沉重。
不过，还好偏殿四周设置了冰盆，才有那么一丝丝凉意。不然，定会有秀女支撑不到面圣就晕倒了。有些娇贵的秀女，面上开始露出零星的不耐烦，却又不能发作，只能暗自跺脚，希望这该死的选秀早点结束。
凝烟和凝丝是丞相之女，等候得并不久，哪怕是嫡庶分开觐见，也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整了整没有一丝凌乱的衣服，她和凝丝还有另一名秀女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引导的小太监进入主殿。
还未踏进主殿，凝烟就闻到了淡淡的幽香，夹杂着些许薄荷的熏香，令人精神一顿，沉重感立马烟消云散。
还未来得及感慨之际，一个尖细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唱到：
“柳丞相之女柳凝烟。”
“柳丞相之女柳凝丝。”
“户部尚书之女苏朵朵。”
“觐见。”
凝烟和她们一同踏进主殿，从左往右排着队站好。
下跪拜见了皇帝、孝贤皇太后、华尊皇太后、皇后，以及懿妃后，她们在“免礼，平身”的声音中缓缓的站了起来。
殿上一片沉默，她们微微的低着头，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没有谁敢出挑的抬起头来。
凝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地板，她也只能打量地板，没有命令，她是不能随便乱抬头四处张望的。
青玉砖的地板，很是光亮，她甚至还可以从中模糊的看到自己的身影，木棉花尤其映得分外明显。
华尊太后看到凝烟时明显一愣，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木棉花啊，真是久别了。
华尊太后当初只是一个部寺司库的女儿，还只是庶女。在司库府很不受宠，倍受嫡母和嫡姐的欺负。在选秀时，连拿得出手的面头都没有，还是身旁的奴婢想了个主意，在她头上簪了朵木棉花，才勉强看得过去。
也正是这一朵木棉花，才在众多秀女中引起了先帝的注意，想到此处，华尊太后的脸上浮现一抹怀念的神色，眼色也不由的柔和起来。
柳家这庶女倒是有趣，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怕是巧合吧，毕竟那事，也只有她和先帝知道，她也是后来偶然听先帝私下和她聊起才得知。
既然如此，她就给她一个机会。
华尊太后饶有兴趣的说：“柳凝烟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凝烟缓缓抬起头，并不直视华尊太后的眼神，只是看着华尊太后的前襟。黑色的宫服上绣着金色的凤凰，暗红色的襟口，贵气庄重。
“颜色果然是极好的，可会什么才艺？”华尊太后语带笑音问到。
“臣女自幼喜欢弹筝。”
“哦？那就奏一曲吧。”皇后神色淡淡的说。身旁的太监立马会意，转身准备去了。
“诺。”轻烟答道。
很快，古筝就端了上来，与之端上来的还有矮桌和凳子。
一切准备就绪，凝烟对着高位上的人福了福，走到矮桌前，轻轻整了下衣裙，缓缓坐下。
试了试音，音色明亮清脆，中音区圆润柔美，低音区浑厚结实，果然是好筝。
小小深呼吸了下，便开始弹奏。
婉转低沉的琴音，如潺潺流水在殿内响起，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心驰神往。
一曲结束，众人回神。皇帝还未发话，华尊太后就称赞说：“很是不错。”
“难得妹妹赞赏人啊。”孝贤太后神色不明的揶揄了句，接着说到：“柳丞相倒是很会教女。”
皇帝脸色沉了沉，眼中孕育着不名的风暴，阴阴的开口道：“既然萧母后喜欢，那就留下吧。”
语毕，一个执笔太监在一本册子上勾了勾，便算是留了下来。
凝烟福了福礼，恭敬的退回到队伍中去。
随后，不出意料的，柳凝丝被撂了牌子。
柳相府已经有两名小姐进了宫，再多添一名，那怕是得变天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户部尚书之女也被撂了牌子。倒不是苏朵朵表现得不好，也许是她之前被留牌，让高位上的人心里不痛快了，连带的看苏朵朵也没了兴趣，早早的撂了牌子。
她们叩头谢了恩，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的退出了主殿。
柳凝丝没想到五姐会被留了牌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定定看了看凝烟。凝烟在她的注视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柳凝丝想劝慰凝烟，却不知要从何说起。有一个位居高位的嫡姐，凝烟的品级不会太高，以后也难以升上去。
沉默之中，太监已带领她们走到一名宫女前，让这名宫女引她们出宫。
宫女朝她们福了福，说：“请两位小姐随奴婢来。”然后转身带领她们出宫。
宫门外等候的马车还很多，环肥燕瘦的丫鬟站在马车旁望眼欲穿的等着自己的主子，火辣的太阳晒得她们汗水直滴。
相府的丫鬟远远看见小姐们出来，就赶紧迎了上来。
阿紫手中拿了把羽扇，边走边替凝烟扇，说：“五小姐热坏了吧？阿紫已把茶冰镇凉了，五小姐一会就可以解解暑。”
阿紫把凝烟扶上了车，柳凝丝随后也被丫鬟扶了上去。凝烟喝着阿紫递过来的冰茶，并未说话，只是掀开了帘子，深深的望了高耸的红墙一眼，宫门不断有秀女走出来，有面带笑容的，也有愁容满面的。凝烟默默的放下帘子，背靠枕头，不置一词。
两位小姐都神色沉重的没有说话，丫鬟们也就聪慧的闭了嘴。在这安静的车厢内，只听到圪当圪当的马车行驶声，凝烟眯了眯眼，开始小憩，等会，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不知嫡母得知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