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在车库旁边的废弃狭窄空间的流浪汉？小女孩做出这样的判断。
然后，男人与小女孩凝视对望，她没有回避。
男人转身下坡，过一会出来，他手里托着一个东西。鼻子比眼睛更加敏锐，小女孩闻到了香料气息。那是一碗便利装的泡面。
没有拒绝，接过这份“善意”就开始吃。
大脑最后发出饱的指示，小女孩放下纸碗。男人冷静又富有忍耐力，他一动不动等候。
什么没有问，是否没有地方去？
小女孩跟着他返回他的住处。那是简单的被褥和报纸构成的临时睡眠场所。不到3个平方。并且，入口很矮，换了其它正常身高的人，是根本进不来的。
在小女孩驱除饥饿之时，男人眼眸也冒出一种饥渴的光芒。饱食后人开始犯困，小女孩埋头入睡了，即便是看起来格外恶劣的环境。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人怜爱的小女孩。
男人的眼眸越发发亮，那是最寒冷的冬夜里，屹立雪山巅峰的，久违食物的狼的精神极限。男人终于露出微笑，当他的手指贴到金属锋刃上，感受到冰凉。
很快那冰冷的匕首就会吃到体温。别急，男人口型嗫嚅。
小女孩发出吱呀的一声。
男人觉得自己并不粗暴，他没有做其它行为，只是细心体会着匕首吸纳了人的体温后，变得温暖的幸福感。
然后，这里不能再使用了。男人以他矮小的身躯，脱离水泥空间。小女孩喷出的血，留在他的面颊和脖子上。男人站在外面，骨骼嘎嘣发饷。
一个一百七十多厘米的正常体型的男人，消失在夜里。
原友在吃过了早餐后，上网，慎取那个小鬼，像是缺了几百年睡眠一样，还赖在床上。
“慎取，你快来看。”看到一天新闻时，原友回头喊，“昨天你通宵打电玩了么！来点精神啊！”
睡眼迷糊的慎取像的走失了小半灵魂的样子，被原友拖到电脑前。慎取解释，“昨天晚上我重新修理好了风之鱼。”
“流落异国的时候坏掉了，现在修好有什么用！”原友嘲笑，“那时候不能修理么！”
“缺乏制作原材料！”慎取很不服气，“只有这种我们国家生产的纸张才有效。成分是水杉木浆。”
原友可没兴趣了解这个，“快来看新闻。”
电脑网页显示来自本市日报消息——“前天，本市一个中学生反映，在网上在线听了流传的莎莉之声，出现了惊骇恐怖的情况。当时浑身发热迷糊，清醒后发现鞋子燃烧，但身边根本没有火源。所幸被陌生人经过救了。另据悉，近期世界各地都出现很多奇异事件，传言本年度最大日全食后，带来的不正常现象，预示巨大的灾难。科学家不认可这种说法，认为是无稽之谈。警方和心理学家怀疑该名中学生当时可能被歌声催眠，介入对歌声的调查当中。”
莎莉之声？
太巧合了。没有谁比慎取和原友更加了解源头了。导致女歌手莎莉自焚的她自己的歌声。在网络时代，迅速流传到全球。
“一定是有人在现场录制下来了。”原友说。
慎取终于清醒，“一般娱乐场所都安置了摄影监控系统的。可能是物业保安流传出去的。”
这歌声，居然差点致人死亡，两人沉默片刻。
“录音都这么可怕！决定不能让它这样传播下去。”
“政府机构可以控制网站下载。”原友说，“但是，没有办法杜绝私下的传递。”
“应该已经被控制住，不然，不会只有一起报道。”慎取分析。
“也不一定，要看最近的火灾事件有多少。可能大家还没有与莎莉之声联系起来。明天说不定有新的报道。”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制造了录音音乐，然后流出传播。”慎取说，“流传的人应该也听过，那么，怎么会安然无事呢？”
原友看一眼慎取，无法否认这种可能。然后异口同声，“X吗？”
戴鸭舌帽的男人清洗掉污渍。停靠在一所学校的户外水管前。事实上，他对这种日子相当厌倦。于厌倦中，更加渴求新的慰藉。他也会留意报纸，买食物和报纸的钱，他有。凭借他的体格，临时搬运工或什么的，很吃香。
男人露出诡秘笑容。手搭在自己露出肌肉的胳膊上，那是绝对强健的体格的一部分，。
今天天气良好，日光温度迅速干燥了打湿的衣服。男人靠在一刻树上，看着年轻的孩子们，穿梭校园内。他的目光，很贪婪。
这所学校改建池塘边的一栋小建筑，同时雇佣了临时工。
男人游离打量着说说笑笑的学生们，有的男生和女孩子会跟亲密，一看就知道有恋爱关系。小鬼懂个什么，男人心里嘀咕一句。他忽然定格目光。
深深怀疑的定格。犹自怀疑自己的视力，男人迅速闭眼，然后再度睁开，以凶狠凌厉的视角。人影靠近过来，看得更加明白。
男人维持原地不动，对方走到很近，终于停下。
对方只是微笑一下，“我饿了！”男人想要发出惊吼，但却克制住。
男人转身，先是小跑，然后是飞奔。他已经熟悉学校环境，跑出了侧门，那里更加偏僻。他的智商和经验告诉他，应该去往偏僻地方。
气喘吁吁的男人停步，似乎看不到对方了。他陷入了苦恼。是眼花了的幻觉，还是？
“我饿了！”声音再度飘出。
属于小女孩的声音。
明明已经割破了她的喉咙，鲜血温暖了匕首和自己的皮肤！男人充满惊恐，手脚发软，那是因为急速奔跑而疲倦，惊恐放大了这点。他下意识摸索匕首，不在。
小女孩忽然手中握着匕首，对准了男人的脖子上。
“不要找了。在我这里。”
“你是鬼！你不怕白天……”男人恢复冷静，不过迟了。这一幕，充满荒谬。一个高大太多的男人，受制于一个小女孩。
“别，别杀我？”男人哀求。
谁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一只手握住了小女孩持匕首的手掌。
那只手，几乎是破空出现。
属于一个男孩子。小女孩望向男孩子，无限愕然。
“贝壳？！”
“是我！”
只在最难得的0.1秒，男人抢夺下匕首，反客为主，挟持了小女孩。称呼男生为贝壳的小女孩，似乎根本不介意被男人控制挟持，即便是匕首划到了她的手背。
男人清晰看见，小女孩的手背，伤痕流血，但是，血液飞快停止，渗透回皮肤。伤口收敛，愈合！就像根本没有受伤一般。男人发出惊呼。
“去自首吧！你已经杀了太多无辜者！”
“你是谁？你是警察！”
男生摇头。
“那你别管闲事！”
“你喜欢上了杀人，对不对？！你第一次杀人，杀死你觉得可恶唠叨的妻子，你被血的温度震撼了。渐渐，你忍不住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直到被捕获。”
男人不说话，眼神则是“你怎么知道”的疑惑。
“熊本振，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你被父亲惩罚，打得你流鼻血了，然后是血流淌到你的脸上，脖子上，暖暖的。你却不觉得痛苦，因为，有一个女生在你被惩罚后，偷偷给你擦血。嗯，对吗？那个你的邻居家的女孩。当你长大了以后，你开始追求这个女孩。后来，你们就结婚了。”
“你们的第一个小孩却流产了。因为你沉迷博彩，妻子找到你，在劝告你的时候，被你推倒。”
“你的耳边，就一直被各种责备包围。其实你是自责的，对吗？你很后悔，对不对！但是，你却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个可怜的家伙。你的妻子失去了孩子，甚至再也无法生育。你们不断吵架，最终你提出离婚，但是你的妻子不同意。当你把水果刀插进她的身体，你自己都无法相信。”
“然后，你去杀了那两个一直和你交好的所谓朋友。他们和你一起沉迷隐蔽的私人赌场。你很恨他们。他们是你杀的第二个，第三个人。他们确实要负一部分责任，但是，难道你的人生最终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难道每次前往赌局，不是你自己乐意去的吗？”
“但是这一次你却杀了她！就是你现在抓住的小女孩。你的行为，彻底改变了性质。”
“不，她没有死，没有死！”男人眼神开始松散，
“她死了。你现在抓住的，是她的灵魂。你根本无法杀死一个灵魂。你已经看见了。”
“不，你们是骗子！你们休想骗我！”男人吼叫着。
“你被判了死刑。你监狱里甚至尿了裤子。你是个胆小鬼！你害怕，你怕死！你想逃跑，逃出去，只要不被处死。你每天都在想，尽管你只有三天的等候期。很漫长对吧！就像是三年。度日如年，还是度秒如年。监狱的铁窗很小，铁栅栏的缝隙也很小。你于是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你是个小孩子，对啊！就像你8岁时候那样小，你就可以逃出去了对不对！”
“你不断幻想着，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半夜你撕扯着铁栅栏的柱子，求生的意识填满你的脑海。最终，你感觉有一种力量，从你的脊椎尾产生。你发现你挤过了狭窄的监狱栅栏，你沿着下水道爬出去了，就像一只老鼠。”
男生停顿了。男人瞠目结舌，大汗淋漓。终于，虚脱得倒地，放开了小女孩。小女孩却并没有惊慌逃开，而是怜悯地看着他。
男人坐在地上，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你发现你可以控制身体的大小了。轻易就缩小，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可以复原到原先的体格。”
“你想杀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没有恨，也没有爱。你们素不相识，但你却想杀他。你是不是感觉到，潜藏在骨子里，有一种对血的温暖的渴望，渴望血覆盖在你的皮肤上。就像你小时候流过的鼻血。你为什么不打破自己的鼻子呢！”
男人抱住了头，深深埋首在双臂中，发出奇怪的呜咽。
“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毁灭，你亲手毁灭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孩子。当你的这种意愿变得强烈，你企图向下一个孩子下手的时候，你发出了一种奇怪的信号，被我们所感知的信号。”
男人呜咽地发问，“你——你是谁！”他的骨骼在响动，他从一个成年人，返回到小孩子的状态。尽管仍然面容不改，但却体格缩小。
“X！”男生回答。
“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接受你应该接受的结局！”
男人无比茫然望着面前。
“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归还你原本的灵魂。”男生，“一切悲剧的命运，都是可悲的。持有灵魂的你，失去了灵魂。必须靠你自己得回。你的孩子虽然没有出世，但却一样希望拥有一个真正的，合格的父亲。而不是一个逃避罪责的逃犯。”
“去吧！”男生伸出手。
那是无形但无处不在的命令。
矮小的孩童一般的男人，看见了熟悉的监狱。他仍然可以再度逃出，此刻他的体型可以做到。但是，他缄默蜷缩着。良久，发出奇妙的吼叫，恢复成正常体型。
听见异动而过来，瞠目结舌的狱警发现重新回到牢房的犯人，不敢相信。
男生走近，走到女孩子的旁边，念出她的名字。被遗忘的，被遗失的，又被寻回的名字，以及名字携带的记忆：费西蒙——
以费西蒙为名的小女孩，眼眶忽然涌出透明如泉水的眼泪，同样念出了属于对方的，真正的名字：郑海漆——
汩汩的蒸汽，白色的蒸汽，冒出来，升腾着，又彻底消失——
妈妈的支气管不好，在秋天干燥气候，就会犯病。如果感冒了，还会加重。因此，每年，这个空气加湿器都会发挥出良好的辅助作用。
越彦调整了出气的喷口方向，确认妈妈已经休息入睡，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杀人逃犯振林(化名)被警方缉拿归案——犯人全部认罪。广大市民可以放心——”
越彦靠在窗边，仰望宝贵的一角星空。
即便是空气里骤然闪现出一个男生，她也丝毫不会吃惊。一切都如计划。如她预知到的未来，和如她洞悉的过去。
“成为X的感觉如何？”越彦莞尔的样子，俏皮轻松一如最普通的女孩子。但她的问题却最为沉重。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海漆手中是一枚怀表，银质怀表外壳有一个字母X。
然后他们不再说话，海漆拥抱住越彦。
很奇怪，那是一种无限宁静之感。海漆即像是贴近越彦的耳朵在呢喃，又仿佛自言自语：我完全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了。你无所不知，是不是也知道，我将再见到她。
她？
越彦保持着平静，以最简洁的表情，享受着拥抱的宁静。海漆继续说下去：嗯，我找到了那个杀人犯。我在安田教授家里翻到报纸，第一次知道这个杀人犯的时候，我痛恨这样的剥夺他人生命的人。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生命不配被称呼为人。
海漆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结果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才觉得他很可怜。就跟你说的一样，他的异能，是来自越狱的渴望，可以控制身体的大小。也像你所说的，我一定可以制止他的屠杀的念头。从报复，到开始享受杀人的快感，他已经不再是人了。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那个几乎被他杀死的小女孩，就是西蒙。
最终，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可以凝固成固体：你已经看见我们的后继发展了。我们势必，在重逢时刻结束。
越彦露出微笑。那并不是骄傲的，胜利者的得意，而是宽容世界的一切的微笑。海漆说了很久，直到此刻，越彦才开口：这是我们的命运。
海漆松开怀抱，双手放在越彦的肩膀：“我们的命运，就是一切都符合逻辑的发展？”
此刻，郑海漆眼前，是他要终归面对的女孩。
费西蒙。
费西蒙努力搜索记忆，用那些模糊逻辑的细节来对照面前的海漆。眉目，已经是长大的样子。半少年时期的圆润鬓角，成为成年男生的鲜明轮廓。没有变化的是，穿着还是白色的衬衫。
她忽然眯起眼睛，感觉到了一丝刺眼。
这是为什么？
当海漆更加凑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真实的呼吸。
费西蒙忽然醒悟，他比她高太多了，所以，她必须仰望着他，这样的视角，头顶的日光光线，自然灼痛眼球。
寄放在郑海漆这个名义下的人，已经改变了。她却没有长大，一直没有长大身体，代表着不肯放弃过往的心。呵，原来如此。再也无法对等的并列而行，相互凝视。
少年永不再返回，除非时空倒流。
而这里，不是时间荒野。这是人类的世界，是久违的时间和难以熟悉的空间。就像那栋寻觅而去的写字楼，曾经，那是一片平房民居，间杂着不超过6层的老建筑。而今，那里是高耸的立方体塔楼。
费西蒙听见对方的嗓音了，“你还好吗？”
就像是河流一直流淌，而沉重的石头停留原地，时间当中，河流之水已经改换。
“对不起！我曾经是个清异师，是我——”
费西蒙笑了，“贝壳，我很好。”她截断海漆的话。
反倒是海漆无话可说了。
“嗯，可以请你低一下头吗？我想看看你的头顶”，费西蒙说“我好久没看到那个漩涡了呢！”
海漆有些微诧异，但还是低头。是吗？我的头顶，有一个漩涡吗？那是头发自然生长的形态。
费西蒙却抬高一点脑袋，像个小女孩那样踮脚，并没有去看郑海漆的头顶，而是，触碰到他的嘴唇。
有什么东西哗啦如玻璃跌落碎裂。
只愿意停留在最被深爱的时光，因此，强大的意愿令身体不再长大。
西蒙内在的生物年纪仍然按照地球规律进行，但外表却维持年幼。
还想长大，还想重新过上被一个男生爱着的生活。还想再见到父母，即便，他们的记忆当中，有关自己的部分，被稀释到最微弱。
“再见！不要为我担心！”这个小女孩仿佛重生。
她让背影留在发呆的郑海漆眼睛里。
那是很奇妙的背影，明明应该越走越缩小，但却好像是在变大。每走一步，就长高一点，不，普通东方女孩子本来就身高有限，即便是长大以后。但是费西蒙不一样，她还有外国人血统。
孩童的衣服回到正常的世界，已经脆弱，费西蒙却像一个模特，光着脚，身量高挑，破碎的衣物遮蔽着身体，步子却勇敢无惧。
海漆目送她远去。
直到费西蒙消失，他才返回。
与越彦面对面，“我还有一个困惑”，海漆问。
越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疑问：“你要问，可以改变的未来是否还属于未来？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但如果不去改变，那么，未来就按照不去改变的样子实现。”
海漆点头，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