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没有回最初的营地,他不想遇到麻烦。他想着落日的方向,慢慢走出了灰烬森林。当黑暗降临时,他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在入口处,一块简陋的木牌上写着:一号营地。
这是灰烬森林周围最大的冒险者营地,已经是一座市镇的规模。一进营地,齐啸就看到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馆,门口写着啤酒特价。这里有很多家旅社、饭店,酒馆,还有两间交易所,一间武器店。这里居住着上千人,因为有大量的冒险者来来往往,当地居民的生活过得很富足。虽然天已经黑了,可是各种冒险者们来来往往,显得十分热闹。
齐啸走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旅馆,说:“给我一个最好的房间。”
齐啸安顿好了黄马,在营地中穿行,进了一家最好的饭店。他要了红菜汤,烤小母鸡,罐闷牛肉,油煎香肠,要了一大盘烤茄子,还有一杯啤酒。他过惯了穷日子,从来不浪费一枚铜币,可是现在,他不再仔细地计算金钱的价值,他只想过得舒服一些。
在灰烬森林的日子很短,可他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比他10多年来一成不变的日子都要丰富。阿木,小风,雪爷的冒险队,猎人小组,红龙,小猫葫芦,祗树花园,在最后,他还杀死了一个被邪念控制,陷入疯狂的法师。齐啸慢慢地吃着美味的食物,觉得自己变了。
他越来越像一个冒险者。
酒馆里十分喧闹,人们在齐声唱歌,玻璃杯子撞击的清脆声音不时传来。齐啸很想进去,和陌生的冒险者们痛饮一番,驱走身上无尽的孤独感,可他没有。
齐啸走进了一条阴暗的街道,道路两边的店铺都闪着粉红色的暧昧灯光。几个年轻的妓女倚在门口,向他招手,要用自己的身体安慰他。齐啸从没有被诱惑过,他跃跃欲试,想要发泄自己年轻的欲望,可他没有。
有冒险者的地方,就有交易。交易所的大门敞开,能听见冒险者之间高声争论的声音。这里可能有昂贵的矿石,坚韧的兽皮,甚至有稀有武器,齐啸很想进去看看,可他没有。
他回到了旅馆,躺在了舒适柔软的床上。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床。床单、被子干燥、暖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床头的小魔法灯光柔和,他很舒服。装有魔法书、稀有武器的箱子就在桌子上,他很想打开研究一下,可他没有。
齐啸实际上并没有变,他还是那个在图书馆里认真打扫的孩子。在经历了死亡和杀戮之后,他的内心仍然很干净。现在,他只想尽快找到奇拉兽,离开残酷的灰烬森林,回到爷爷的身边。
他知道,冒险的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甚至将他摧毁。雪爷就是在漫长的冒险中,才变得面目全非的。所以,他格外小心。
第二天一早,齐啸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退了房间,在商店里买了很多牛肉干、面包,收拾好行李,再次进入灰烬森林。
很多冒险小队也整装待发。很多人都看到,一个有些柔弱的年轻人,骑着一匹黄马,带着鼓鼓囊囊的包袱,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望着齐啸的背影,他们十分惊讶,因为只有实力强大的冒险者,才敢一个人进入灰烬森林。
齐啸没有在外围停留,一直向森林深处进发,他对美丽的景色、潜藏的野兽都视而不见。森林里的冒险者看到他,都以为遇见了疯子。时间只剩下20天了,齐啸下定决心,即便独自一口气在森林里生活20天,也要找到奇拉兽。他没有想到,这次冒险之旅,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
齐啸也没有想到,他又遇见了戈尔。
戈尔是4位猎人冒险队的首领,上次打交道,齐啸给了他40金币的金票,一封给亚伦大师的信,作为释放阿木的补偿。他还留给了齐啸一张鹿皮。而这次在灰烬森林的深处,他们两人再次相遇了。
戈尔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的长发披散,身上、脸上满是血迹,左边的肩膀已经被击得粉碎,左臂低垂着。他的黑色猎人装束已经破烂,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大腿。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一把火枪别在他的腰间,他右手拖着一把长剑。现在是正午时分,戈尔身受重伤,他的3名队友却不知道在哪里。
戈尔正在逃跑。他的步伐沉重,可是一步也没有停,因为他在躲避死亡的追赶。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对面骑着黄马,一脸震惊的齐啸。
齐啸说:“戈尔前辈,发生了什么?四哥他们呢?”
阳光明亮,透过鲜血和汗水,戈尔认出了齐啸。他有些难以置信,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比愤怒和憎恶的表情。戈尔的五官扭曲了,目光中带着刻骨的仇恨,像是盯着自己一生的仇敌。他声嘶力竭地吼叫:“魔鬼!魔鬼!”
“怎么回事?”
“是你害死了我们,你害死了我的兄弟,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戈尔大吼着,几颗泪珠夺眶而出,他丢开长剑,用颤抖的手拔出了火枪,对齐啸扣动了扳机。
猎人的枪法都很准,子弹呼啸着向齐啸的胸口袭来,齐啸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戈尔如此恨他?难道自己就要死了?这一瞬间,齐啸脑海中一片空白。
钢弹击中了齐啸的胸口。虽然火枪的力量无法和魔法相比,可是却能轻易要了普通人的命。但齐啸并没有死。子弹的冲击力很强,他摔下了马,却很快站了起来。
齐啸想起了书上的知识,深吸了一口气,查看伤势。他的呼吸十分顺畅,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的胸口没有中弹的痕迹,就连那身清洁工的工作服也没有破损。齐啸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细小项链,他知道,是亚伦大师送给自己的项链,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这条项链虽然不是稀有物品,却被附上了魔法,可以免疫三次物理攻击。这是第一次。
看着戈尔狰狞的面孔,反射着蓝光的枪管,齐啸不禁有些害怕,他高举起双手,说道:“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杀我?”
看到齐啸中弹落马,又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戈尔十分诧异,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阵狂笑,这是绝望的笑声。“哈哈哈哈……我早就该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这个骗子,你害死了我的兄弟们,现在终于要来杀我了。杀吧,杀死我!为什么还不动手?我就在这里,等你来杀!”
齐啸第三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戈尔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带血的几张纸,用力撕得粉碎。那是齐啸给他的金票、信件。“你用不着假装慈悲!我的兄弟们都死了,留我一个人有什么用?杀吧,杀吧!哈哈哈……”
看着浑身是血、伤口溃烂的戈尔,齐啸感觉自己闯进了一个噩梦。一阵莫名的恐惧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这是无法理解的世界。他努力保持冷静,还想追问,忽然听见了一阵欢快的马蹄声响。道路的尽头,戈尔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怪物。
一头硕大无比的黑熊骑着一匹黑马,晃晃悠悠地向戈尔走去,黑熊的皮毛油亮,尖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齐啸呆住了,黑熊怎么会骑马?他读过很多书,从来没看到过黑熊骑马的记载。这是一幅疯狂至极的画面,那头黑熊,就像是一个死神。
黑熊骑着马,走到了戈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戈尔的身体颤抖着,他把枪口倒转,双手紧握住枪管,奋力向黑熊打去。黑熊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根粗大的木棒,木棒轻轻一挥,火枪飞出,戈尔仰面摔了出去。
齐啸这才看清,骑在马上的怪物并不是黑熊,在熊皮包裹下的,是一个人。这匹黑色的马,就是他的小黑。
骑在马上的人,是阿木。
齐啸一下子全明白了。一股寒意从他的心底升起,瞬间扩散到他的全身。
戈尔等4名猎人并没有去暗夜城。阿木是他们的猎物,也是他们的负担,齐啸放走了阿木,他们也就不必看守他。也许是猎物还不够多,或者是公会的冒险任务没有完成,总之,他们虽然得到了金票和信,但是仍然继续留在灰烬森林里,继续打猎。
阿木在那个深夜逃走后,身上的伤很快恢复了。于是,他骑着小黑马,开始在森林里寻找这些猎人,开始报复。阿木对森林非常熟悉,自己又比猎人们强大很多,于是几天时间里,他就找到了猎人们,杀死了其中3人。戈尔的实力更强一些,他受伤后逃跑,但还是被阿木追上了。
齐啸明白了为什么戈尔痛恨自己,说自己是魔鬼,说他害死了他的兄弟。因为这是事实。假如齐啸不放走阿木,他们也不会死。
阿木的木棒高高举起,重重砸下,戈尔一声哀嚎,喷出了一口鲜血。
齐啸再也忍耐不住,叫道:“阿木,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