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安哲瀚轻轻唤了他一声,缓缓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甘千蕊有些疑惑,只是站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安景天依旧支支吾吾不知道嘴里在嘀咕些什么,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奇怪,嘴是歪的,眼睛也是斜的。
和平时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相比,有着太多的不同。
安哲瀚从旁边抽了张纸巾,轻轻帮安景天擦掉嘴里流出来的口水,声音温柔,“母亲的葬礼已经办妥当了,你不要太激动,医生说,这样下去只会加重病情。”
他生病了?
甘千蕊微微一怵,能够感觉到安景天的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老爷,该吃药了。”
管家将水喝药丸准备好,端进房间里。
安哲瀚点了点头,接过药丸,塞进了安景天的嘴里,又缓缓扶着他的头,勉强将药送了下去。
管家看了看安哲瀚的眼神,转身对甘千蕊说道,“少夫人,老爷该休息了,请您跟我来。”
甘千蕊不知道管家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这么说,但是,似乎是安哲瀚的意思,也就没有多问,跟着管家走到了房间的外面。
“请。”
管家一路领着甘千蕊到了楼下的大厅,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又让仆人去准备茶水。
“管家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甘千蕊问道,从他的动作和言辞中已经发现了什么。
“实不相瞒,其实,老爷到现在依旧没有接受少夫人你。”管家客套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相信刚才您也看到了,老爷他自从知道夫人去世的消息,承受不了打击,就中风了。”
“什么,中风?”
甘千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愣,错愕地看着安家的老管家。
“是的,老爷一直有高血压,虽然用药物压制病情,身体还算硬朗,但是,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管家进一步解释道,这一点倒是并没有出乎甘千蕊的意料,年纪大了,有些毛病其实很正常。
但是,明明安景天那么讨厌她,甚至因此而中风,从今以后,恐怕再没有康复的可能了,为什么安哲瀚还要带她来看自己的父亲呢?
“既然如此,那管家的意思是?”
甘千蕊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
“是少爷的意思,今后老爷可能会被送去美国接受治疗,所以,您以后恐怕也难再见上他一面了。”
管家说的是客套话,意思大概是让她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安景天的面前了吧。
安哲瀚这么安排,也是有他的用意的,母亲死了,父亲中风,同父异母的哥哥决定去美国不再回来,如今他,身边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他是想带她来见安景天最后一面,从此以后,便再也不相见。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外面的人会说她是扫把星,她的出现,的确是改变了安家太多太多。
突然觉得有些冤枉,有些委屈,安哲瀚消息那么灵通的一个人,一定知道外界是如何将她“夸奖”得天下无双吧。
“我明白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告辞了。”
甘千蕊萌生了一种逃走的念头,但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管家便叫住了她,“请留步。”
她顿了顿,却见管家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少夫人千万不要误会了少爷,少爷她从始至终没有责怪过任何人。”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静静看着客厅里的一幅油画发呆。
“少夫人可知道这幅油画的来历?”
管家问道,可甘千蕊只是出于好奇而已,所以,淡淡摇了摇头。
“这幅画是大概五六年前,少爷坚持从一个美术老师那里买来的画作。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画里的那个女孩儿……”
管家还没有说完,甘千蕊便朝着那幅画走过去,不过是一副写意的作品,隐约能够看出来,是一个女孩儿坐在秋千上的背影,夕阳西下,光和色都处理得稍显拙劣,失了些大家风范。
只是,这个画面却让甘千蕊觉得有些面熟。
无意中,甘千蕊见到那幅画下方的落款,竟然是以前甘千蕊学校的美术老师。
再看看这幅画,似乎与学校的某个角落有些类似。
“您想起来了?”
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却见她微微蹙眉。
“我在安家也是工作了大半辈子了,我觉得能够在这个家里服侍老爷、夫人、少爷是一种缘分,有的时候,缘分早就已经注定了。”
管家说完,便再也没有解释什么,转身离开了。
甘千蕊看着那幅画,许久,都没有说话。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深深地触动了一般,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确实曾经出现在画里的这个地方,那时候,她还小,很喜欢美术,喜欢绘画,尤其喜欢画人物。
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去过这个地方写生,更不记得,美术老师将她画进了这幅画里。
有些记忆呼之欲出,却又好像欠缺了一些导火索。
于是,她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直到安哲瀚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也喜欢这幅画?”
他柔声问道,从她的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缓缓靠在安哲瀚的怀里,她问:“画里的这个女孩儿是我吗?”
安哲瀚突然笑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我想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甘千蕊微微转过脸,抬眸看着他,“难道很多年前,我们就因为这一幅画而结缘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想起了管家刚刚所说的话,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
他们认识在那场车祸之前……
细细回想起来,她和宋以岚不论从气质还是长相都有七八分相似,所以,在美国的安哲瀚才会对宋以岚的追求不排斥,不抗拒?
好像有一些灵感闪过脑海,可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好了,探望完父亲,我们是时候回家了。”
安哲瀚说完,牵着甘千蕊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管家正站在门口,“少爷和少夫人不留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
安哲瀚回应了一声,拉着甘千蕊就离开了。
看他步履匆匆,甘千蕊突然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停下来,“你这么着急回去吗?”
“不是,带你去个地方!”
安哲瀚故作神秘,让甘千蕊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好默默跟着她上车。
“你下去吧,我来开。”
安哲瀚吩咐司机,顿时让甘千蕊心里一惊。
安哲瀚竟然要开车,他不是从两年前出事以后,就一直有心里阴影吗?
“你确定要自己开车吗?”
甘千蕊问道,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自从上次,情急之下自己开了货车去救人,我发现,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让甘千蕊有些炫目。
曾几何时消失的那个安哲瀚,似乎已经回来了。
“可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
她边问,边打开一旁的门,自然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肯信任我的车技,难道还不信任我这个人吗?”
他笑了笑,低头坐进了车里,发动车子,缓缓驾着车离开了。
甘千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大通街八百八十八号,好吉利的数字,可是,她才第一次来,却似乎要和这里说永别了。
穿过一排法国梧桐,她惊讶的发现,树枝上竟然已经冒出了一些新叶。
看来,冬天好像已经过去了,而春天不知不觉早已到来。
“安哲瀚,如果我们早就已经认识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
甘千蕊傻傻地问,可没有想到,安哲瀚倒是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回答:“你觉得光凭一幅那样写意的油画,我怎么可能知道话里的女孩儿就是你?”
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原来你就是带我来找寻记忆的。”
安哲瀚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仅仅是找寻记忆。”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猛烈地急刹了一下,甘千蕊被吓了一跳,他们刚刚好像是撞到什么人了。
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安哲瀚赶紧解开安全带,从车里走了下来。
甘千蕊不放心,也跟着下了车。
车子的前面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腿,大声哭喊着,“救命啊,撞了人了!”
甘千蕊有些慌了,连忙上前:“大姐,您没事吧,我们现在就送您去医院。”
然而,那妇人却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
一群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想必是有人已经认出了安哲瀚和甘千蕊。
怎么办呢,甘千蕊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看了看安哲瀚,他却异常冷静。
安哲瀚拿出手机,“这件事我们确实有责任,所以,我觉得应该先报警比较好。”
“不要报警,也不能全怪你们,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你给我一点钱,我去看医生就好了。”
那个妇人说道,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不过却依旧抱着自己的腿,也不知道伤势究竟怎么样。
“你不让我们送你去医院又不肯报警,你……”
甘千蕊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远远地来了一排黑色的小车,车灯不停在闪烁。
路边的行人纷纷让开来,一排黑色小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不少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
甘千蕊愣愣地看着安哲瀚,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你们几个将人送去医院,该付的医药费照付,你们几个疏散交通,不要让这附近的交通受阻,剩下的人留在这里报警处理善后。”
安哲瀚吩咐完,所有人都开始行动了起来,这更是让甘千蕊大跌眼镜。
眼前的他,不仅没有慌乱,而且和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处理事情井井有条,苛尽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