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别无选择啊!”
别无选择,面对实际。听起简单,是硬道理。
红红问吴老师:“吴老师,什么叫三界、五行?”
吴老师想了想,回答道:“三界五行是宗教的说法,指的是天地人三界,金木水火土五行,基本概括了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一般认为在这个范围里是有生有死和不如意的。跳出三界五行就是要脱离轮回,不受这个范围约束,从而得到自由,可以长生不老。”
“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真的能跳出去吗?”边勇问。
吴老师回答道:“作为民谚,这句话的本意并不是教人脱离尘世、入仙入佛,而是希望人们能跳出庸俗的境界,不受名利的羁绊,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
红红说:“什么出世入世的,简直听不懂。吴老师,讲得通俗一点,好不好?”
吴老师笑了笑,说:“通俗一点讲,就是仰望星空,明白一个小我在浩瀚宇宙、无穷时空中的坐标,以清醒的头脑,面对纷繁复杂的世事。能够做到的事情,尽力去做好;做不到的事情,放弃会带来更好的结果。再简单一点说,就是认识自我、找回自我。懂了?”
“有点懂了。”红红说,“大概就是看自己的实际情况定计划,然后量力而行的意思吧。”
“唔……”吴老师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这时,邱老师插话进来道:“遗憾的是,很多人到死没搞明白能力和愿望之间的距离。都市生活的人拼命追求名利、物质,是累人的,同时也是非常诱人的。如果执迷其中,真的会不知今夕何夕,吾从何来,又将何去?”
盛老师也插进话来:“人生既如此,找回自我是唯一。记忆中唯一留存的也就是某一种感觉中突然找回自己的那一刻,只有当你回到那个不为人知的自己的世界里时,你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存在。”
人们都说,川藏线上总有一些地方会一下子打动你的心,海子山就是其中之一。
佛说:“如意的自然本相,就是圣洁的莲花。”
当莲花在藏地盛开,圣湖就会呈现各种景象,反射出生命的奇观。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穿山越岭一路向上的长途跋涉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当车子转过一个山梁的尽头放眼朝远处望去,海子山看起来就像是托举着天空的武士,庄严而沉稳地伫立在那里。它的脚下,两片连缀着又在中间断开的海子平躺在山凹中,如圣洁的莲花;美丽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白色云朵,把天和地拉近并融为一体。
站在这边山崖朝海子那边看去,视野是那么的开阔,天空中白云朵朵,海子上轻雾氤氲,天空的云朵似乎是在等待接纳轻雾入伙,可没等它升入空中便迫不及待地化为乌有。青藏高原上的太阳粒子是个双面杀手,不断地把一种刚刚制造好的美妙的关系割断又创造出另一种更美丽的关系。此刻,天空正安详而沉醉地蓝着,不见一丝白云浮游,不觉半缕风的气息。此刻,大地正酣美而充盈地空旷着,不见一个活物走动,也不觉太阳粒子杀手的功力。
毕竟,太阳粒子并不主宰这个世界。
山峰能把太阳粒子划分成隔离状,仅把一部分洒下来,让远处的海子里扑闪出一堆飘忽不定的光的碎片——那是海子边一座山峰的倒影哩。川藏线路边的树影影绰绰,带着野生野长的轻松立在微风中,树叶在汽车行驶过刮起的风中摇头摆尾,满目翠绿的样子像是对匆匆过客们说,你好!路途辛苦了!
我在心里回答道:谢谢!其实我并不辛苦。正如有人曾经说过的那样:我漫不经心的时候,其实正在有所作为。
因为路途的长短与心情的阴晴有直接的关系。
诗人李维趴在玻璃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估计他又在心里写诗了。
“有诗吗?”赵静问他。
“还在琢磨。不够成熟不能吟出来。”诗人认真地低声回答。
“诗嘛,敢于吟出来的就是世上首创。”
“这话说得不完全对。”诗人认真起来,“古人说,语不惊人不休。这里说的语,就是诗句。但是,这里似乎存在一个疑问,写诗,除了语言要美,充满想象力,但是,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我自己总觉得心里有块垒壅堵,你是否能言明此块垒究竟何物?”
“人家古人是从意境上去理解的,而我等是从创作和表现的角度上去说的。其实并不矛盾的呀。你想啊,灵感是在意境的催动下产生的,而后产生创作的欲望,其结果是要把创作的东东表现出来,让人感知,才算完成创作的过程。所谓块垒,无非是自信而已。无论你的创作或者他的创作,只有那些敢于吟出来的创作,才算真正达到了创作的目的。对吗?”
“实用主义。但有一定的道理。”诗人模棱两可地说。“我说是有一定的道理哟。”
“不行!”赵静发嗲,用手指点着诗人的额头,说,“这样的回答纯是在忽悠人嘛!”
“我哪里是忽悠你嘛!”诗人躲开赵静的手指,“我实际上很纠结,那种欲说还休的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南辕北辙、东西莫辨……怕把诗写白了、写偏了……汉字如此之丰富啊!”
过了一会儿,诗人偏着头,闪着鬼机灵的眼睛,对赵静说:“你看哈,外面的世界,那海子、那蓝天、还有那满目翠绿……蕴集了一夜水汽的海子像不像两位睡眼矇眬的孪生姐妹?和她们一起被唤醒的还有飘浮在半山腰的几朵云彩。”
“真的像吔!”
“你再看,在微风的催动下,云朵缓缓移动,慢慢飘移,把山峰和海子遮得明一块暗一块,好不好看?”
“嗯,好看。”
“如果我只是把这些表象的东东写出来,一定是平淡无奇的。我这样写道:那海子、那蓝天还有那满目翠绿,在微风的催动下,云朵缓缓移动,慢慢飘移,把山峰和海子遮得明一块暗一块……明一块暗一块……明一块……”
“李维!打住、打住吧!”
“你不是让我吟出来吗?能吟出来的诗句就是首创嘛。”
“那你想追求什么样的意境呢?”
“咱不是学过吗?我们东方人始终迷恋飘渺朦胧的情感意境。不止是情感,东方人的整体行为都倾向于含蓄。所以,写文章也好、写诗也罢,必须做到笔花八方落,语不惊人不休嘛!”
“李维!够坏!到底还是把我给绕进去了!”
……
外面,很远的地方,依稀传来风的灵动,给本来淡定如水墨画般的湖光山色平添了几分动感几分斑斓。
藏族人自古以来视之为神灵的,是遍布藏地的高山与湖泊。每一座神山旁边都会有一片圣湖——神山巍峨、圣湖温存。
正是风的划过、风的为媒、风的推波助澜,神山的和圣湖的和谐与大美才真正呈现出来:两个海子静若得道成仙的处子,连绵的神山巍如大地的脊梁。几许清风吹皱两片湛蓝的夏水,水的皱纹把倒映在其中的山峦搅碎,渐渐平静的海子重新又把随波而动的山峦倒映在她的肌肤表面……如此美景确有些神仙神奇的气韵!
沉默了许久的诗人开口说道:“藏地的天空如梦,布满了臆想的翅膀。哎,赵静,据说神湖能够呈现未来。”
赵静回答说:“这个我知道。在杂志上看过。说是每一个来神湖朝拜的人,只要虔诚地向湖中凝望,神湖就能为你显示出各种景象,为你启示未来的命运。所以几千年来,它们吸引着无数的善男信女。”
李维说:“可不可以这样说,神湖是僧俗尼众探求命运的宝镜;神湖是上苍赐予大地的两枚瑰宝;是高原上从这座神山流向那座神山的水,是高原上从这片海子流向另一个海子的奇迹。”
吴老师插话进来说:“李维,这不就是诗句吗?意境多美呀!”
邱老师接着说:“想我们这些现代俗人哪,人生长行寂寥得很,赏心悦目却是非常之少。尤其像我这样的年纪,再也找不回李维这样的心气儿了。有时我想是否该离开高校回归文人的本分,哪怕仅仅是写写闲散文章聊以自慰也好。但是举目关山重重,俯首儿孙绕膝,遂绝了这一念头。现在只好写写备课的教案,糊弄着挣些孙子的奶粉钱。李维呀,你有如此的悟性和灵气,难能可贵。不可小觑了自己呀!”
诗人见自己被夸,羞得满脸通红,急急地分辩道:“学生我……我……哪里有什么悟性和灵气嘛……邱老师,您真是过奖、过奖了哈……”
边勇哈哈大笑,咧着嘴说:“看看你这副德行,说你胖吧,你还真的喘起来了哈!”
泥流石打断边勇的笑声,酸酸地说:“看样子呀,边勇要比李维还会写诗吧?”
边勇一下子止住笑,哑了似的。
诗人扬了扬眉毛,看看赵静。
赵静耸了耸肩,回看着李维,眼睛里堆上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