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林泽蹙眉盯着她问道,眼中满是挫败。
她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林泽深谙的双眸中幽光明明灭灭,猝然嗤笑了声。
“我知道。因为你不相信爱情,所以即使知道我爱你,即使你也喜欢我,依然不肯接受。”深吸了口气,“奕歆,你不是从小就排斥爱情,否则也不会喜欢上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皱起眉,一脸为难。不是不想说,而是她说不清。或许是从父母开始吵架时,或许是父亲外遇被揭穿时,或许是母亲多年的眼泪……零零总总的她也找不出源头。
林泽凝睇她片刻,了然的点点头:“这个问题是我没问好,那换个问法。”
“那个狗屁誓言是什么时候发的,这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林泽说到“狗屁誓言”时那深恶痛绝的表情让她发窘。
“大三。”
他紧接着追问:“那时发生了什么?”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却难以启齿。
“你父母离婚了?”
她轻点了下头。
林泽仰头阖眼,悠长叹息。
“从三年级就开始喜欢我……”他口中呐呐,忽然睁眼盯着她凌厉质问:“这么久你从没想过要告诉我?”
她皱眉看着他。曾经她是想过的,那条红绳不就是证明吗?只是她没能送出而已。
然而林泽选择性失忆了。
“奕歆,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一切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不是我也不是!”他沉声叱喝,说得又快又重。
或许他是对的,如果早点说出可能他们已经在一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排斥爱情,他也不会追她追得如此辛苦。但这能怪她吗?以前她又不知道他喜欢她,甚至以为……他有点讨厌她。
“明明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被搞得这么复杂?”林泽按捺着满腔愤懑,顿了下,蹙眉紧盯着她语气不善的连连质问:“奕歆,之前你瞒我我能理解,但知道我爱你后为什么还要隐瞒?如果不是今晚我发现,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她双唇紧抿,手不自觉收拢成拳。这件事她还真无法为自己辩驳,因为如果他没发现,她会一直隐瞒,直到天荒地老!
林泽不需要她回答,他知道答案。这答案无论说不说出口都令他撕心裂肺。
他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陈奕歆,你可真狠啊!对我狠,也对你自己狠!”
“瞒了我十几年!我算算……十六年,十六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林泽努力维持的理智在这一刻终于倾塌,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目眦欲裂的咆哮:“你这是在浪费我俩的生命你知不知道!”
她闭上眼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如飓风中柳絮般惊惧的颤栗着。
林泽用力的深呼吸平复情绪,却没放过她,沙哑的再度质问:“还有……同学会上你怎么不说话?啊?我不跟你说话你连个屁都不放一声。一见我就想跑!跟我坐有那么恐怖吗?”
她睁开眼小心翼翼的睇着他,欲言又止。然而林泽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紧接着追问:“还是像杨威说的,我对你做过什么?”
“奕歆,我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你才这样折磨我?”他悲痛欲绝的望着她,颤抖的恳求道:“如果是,你告诉我啊!我会道歉,会弥补,我会改。告诉我啊!”这一刻他的眼眶再也锁不住满盈的泪。
他靠在她肩头,不让她看见他的狼狈,却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不告诉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我……你真的爱我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知道我爱你!陈奕歆,你好残忍!”
“不要再推开我了,我已经无法……离开你……”
听他骂她,听他求她,接着……看他哭了……
到底他是真的喝醉还是借酒装疯,在看到他眼泪的这一刻她已经不想深究。
搂着他颤抖的肩膀像哄孩子般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她用自己的衣襟藏匿他的眼泪。
※※※※※※
不知道林泽是醉了还是闹腾累了,竟靠着她肩头睡着了。刚开始她还怀疑他是装睡,直到他开始打鼾,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实是睡着了。
她轻轻挪动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
看着那张红苹果似的无暇睡颜,湿漉漉的长睫毛上还凝着细细的水珠。
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小心拭去他脸上的泪,手轻抚上他黑玉似的碎发,指间的触感如丝绸般细腻幼滑。
命理说头发软的男人性情温和。温文尔雅的他,竟屡次因她暴怒失态。
忍不住再度叹息。
他应该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却为她在感情的路上磕磕碰碰,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心疼他,难以抑制的心疼他。
她无意识的抿唇怆笑,他的质问他的苦痛冲破了她的心防,她终于无法压抑心底的悲怜,垂头注视着他静谧美好的睡颜,宛如耳语般对他轻轻说起心底的秘密。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每次看着你难过我都会……心疼。”
“是的,我喜欢你。从三年级到现在,只喜欢过你。”在他听不到的时候她终于承认。
“小时候我有想过要告诉你,但那时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怕你笑话,怕被你讨厌,所以,不敢表露。后来……你知道的,我不相信爱情。”
“我从不敢奢望能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卑的……初中时他们说‘陈奕歆哪点配的上林泽’,是啊,我哪点配得上你?”她自嘲的笑着。
“但感情的事真的很难随心所欲。”她黯然轻叹,“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喜欢你。然而再次见到你,仅一眼我的心就……乱了,所以我想离你远远的。你问我是不是嫌弃,呵,怎么会是嫌弃。是怕!我怕自己会再爱上你。”
“你说我对自己狠……是啊,我真的对自己狠。我以为看到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就能死心,所以才敢来你这。呵,没想到……”
“你不知道,当发现你守在我家楼下时我有多难过,当你为了迁就我小心的保持距离时我有多挣扎。我不敢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愧疚只是心疼,不但骗过了你,也骗过了我自己。”
“林泽,为什么我会遇到你?你是我的情障,是我逃不过的宿命,就算我的人能远离你,我的心也……再逃不开你。”
“我好想你。我喜欢你。”
她俯身亲吻他光洁的额,一滴泪无声的从他颧边划过,她立刻抬头用力捂着嘴忍住颤抖的哽咽,用力呼吸着平复心中的激荡。
半响后抽吸渐去,她抹去脸上的泪,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移到干净的软垫上,轻手轻脚的穿上外套,拿起他的手机和自己的烟出门。她得找个人把他弄回家。
门轻声合上,平稳的鼾声渐去,林泽抬手轻抚过鬓角的湿意,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动人的微笑。
※※※※※※
抽了根烟平复好心情,她打电话叫来了秦晗,通讯录里她只认识这一个林泽亲戚,想必他知道林泽住哪。
半夜三更路况好,秦晗来的很快。看到包间里满地变为铁疙瘩空罐秦晗眉头直皱一脸不赞同,而她没解释。
她配合着秦晗把睡死过去的林泽弄上骚包的红色BMW。她没坐副驾座,而是跟林泽一起坐车后座。她把林泽的头枕在大腿上,让他能睡得舒服点。
秦晗只是看着,帮她关上门就回驾驶室去。
秦晗启动车子时转头对她说道:“这么晚,我先送你回去再送林泽。”
“好,地址是……”
秦晗打断:“我知道。”
车内静默下来,她不是个善于攀谈的人。
深夜,车在了无人际的大马路上平稳行驶。
秦晗瞥了眼后视镜问道:“陈奕歆,我第一次见这小子喝得那么多。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不知道。”她不确定应不应该回答,毕竟是她和林泽两个人的事,所以选择回避。
“你们俩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他骂我我不敢还嘴,他是老板,我是称职的员工。”部分属实。之前林泽劈头盖脸的骂她时她一直沉默,跟醉鬼争辩真没什么意义,而且他也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你们私底下……呃……不是朋友吗?”秦晗不确定的问道。
“现在不算私底下。”林泽不是说了吗,两人独处时才算。
秦晗听不明白,呵笑一声,“搞不懂你俩。”
“林……总,林总他喝完酒后会有什么不适吗?比如呕吐之类。”她关心的询问。
“这倒不会,他醉了就睡,酒品不错。”
哦……也就是说之前果然是借酒装疯?
日式会所离意林不远,加上秦晗车开得快,不消多时就将她送到楼下。
她将林泽的头挪到靠垫上,拿起包准备下车时秦晗转头问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您带林总回去吧,谢谢秦先生,今晚真是麻烦您了。”她礼貌的回道。
“客气。那个……林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叫我秦大哥就行。”秦晗说得义气,但并不热忱。
“这……不好吧。”秦晗瞧不起她这种小人物,完全是看在林泽的面子上才搭理她,这点眼力她还有。“叫您秦少行吗?”
“也行。”秦晗应得很快。
“秦少。那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她利落的下车走人。
※※※※※※
秦晗发动车子开出去一点,突然发现后座横躺的男人已经撑起身,凝视后车玻璃窗,看着那个女孩进楼。
“醒啦?”秦晗虽然在问,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欠奉。
“没睡过。”多么冷静清醒的声音。
秦晗撇了撇嘴,“不会也是装醉吧?”
车驶出那排民房,向大门口驶去。
林泽收回目光,斜睨着秦晗反问:“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秦晗不爽的嗤了声,回眸道:“我替你圆谎了。”
“不用你圆,她看不出破绽。”林泽扣上衬衫衣领,穿起外套,整理了下仪容,一会要取车。酒驾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个笑话,交警看到车牌绕着走。
秦晗看了他一眼,八卦道:“你跟这小姑娘什么关系?不会真看上她吧?”
“有什么问题?”林泽略一抬头,淡然反问。
秦晗哈哈大笑,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然而林泽静默无声,表情沉凝,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笑意尽敛,秦晗紧皱起眉,“不合适。”沉声给出答案。
林泽双眸眯起,“哪里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秦晗重重回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妈给你找了那么多名门贵女你看不上,一个普通小丫头那么上心。这种小姑娘玩玩也就罢了……”
林泽盯着后视镜里喋喋不休的秦晗,突然勾起唇角,双臂随意往椅背上一搭,赖赖问道:“秦晗,你见过我玩玩吗?”
秦晗顿感如临大敌,忐忑反问:“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林泽手臂一收脸一沉,前倾向驾驶座冷冷警告:“回去跟你妈说别多管闲事。我的私事还轮不到她操心。”
林泽没直接回答,但这话潜台词已不言而喻。
沉吟半响后他徐徐开口:“我妈也是好心,你都二十五了,一个正经女朋友都没谈过也太说不过去了……”旁敲侧击的劝道。
林泽一边掏出钱包和手机一边说道:“我不谈女朋友,只追老婆。”
秦晗心下骇然,一阵无语凝噎,半晌憋出一句:“你们林家男人是不是全基因突变啊?怎么会生出你和你爸这样的怪胎。”
林泽抬眸扫过秦晗,突然咧嘴一笑,吊儿郎当道:“秦晗,你是我哥说我没关系,但你还得叫我爸一声舅,你知道我爸什么脾气。”恐吓意味昭然若揭。
秦晗打了个寒颤,“林爷,您是我爷。”
林泽泯然一笑,心情愉悦的哼道:“爷我今儿个心情好,不跟你计较。”那声音里透着化不开的蜜。
说完他没再理秦晗,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周叔,那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这有条绳子想做手链自己戴,之前你卖给我的大红袍鸡血石还有剩吗……哦,那蓝玉髓吧。你找人给设计一下,我这就把绳子拍图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