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母亲骂她只要男人不要孩子,何小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将年满半岁的儿子抛给老父老母南下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与老公厮守。她真是那种没出息的女人,她骂自己。
所以进这个电器制造公司的主要原因是它隔老公上班的公司近,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就可以见上一面并说上了好几句情话。
进公司的那天,何小文提着行李刚进大门,就呼啸着扑上来两条狗,一前一后的将她夹在中间狂吠,把她当即吓得尖声大作,等有人将它们招走时,她爬楼梯的腿抖得厉害。老实说,胆子小得连毛毛虫都怕的她在刚才这种凶猛进攻之下没晕过去实在了不起。总之,她恨那两条狗。
之后便知道这些狗是老板娘的宠物,这些是指老板娘的狗不只有那两条,而是有十几条,名字多得何小文都记不过来。肥仔,强强,小白,贝贝,阿黄,亮亮等等等等,诸如这些称呼,小文总觉得像在叫她的儿子。没人明白老板娘为什么养这么多狗,众所周知的是她是老板的情妇,老板是香港人,四五十岁,有些魁梧,一头卷发奇肩,像头狮子。老板娘跟了他很多年,想必当年是个美人,如今三十多了都还风韵犹存。她不养孩子,只养狗,每次看到她抱着那只叫小贝的哈巴狗,小文都觉得她脸上有些嘲讽的无奈。也许正因为此,小文没有瞧不起她的感觉,做女人自然有做女人的难处和悲哀。
老板娘自然是这个公司的当家人,所以公司里只要有点官职的职工都是她的亲戚,这种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现象从古流传到今,所以见怪不怪。何小文应聘的是文员的工作,被分配到了品检部,主要工作是整理资料,抄抄报表,清闲得紧。
工作虽是清闲,但一点也不寂寞,因为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容纳的人倒是不少。有一个主管,高高的而且英俊,都称之老大。何小文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像黑社会的老大,所以总是直呼其名------李斌。除了小文还有三个女孩子,一个长得白里透红,脸如苹果,口若樱桃,是厂花小敏。一个凶蛮霸道,矮胖粗鲁,听说是没结婚,但身体的确有妇人之态,她是小君。另一个叫小梅的女孩则健康而且老实,麽样生得无比端正,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身上保留着那份简单与纯情。再接下去就是胖胖的包装组长大刚,文弱的QC组长小勇,看上去一本正经的PC组长小明,加之生产线上的QC质检员也有事无事的进来吹吹空调,说说闲话,所以这真是一个说话聊天的好乐园。
何小文虽然是个结婚了的女人,但实在对办公室的几个女孩佩服得很,她们和男人开玩笑的程度可谓之流氓,而且对男女之间的某些事情格外的感兴趣,偏偏男人又最爱讲这样的话题,虽然这些个男生没有一个是结婚了的。青春的荷尔蒙正在狂乱生产的阶段,无处发泄之下就权当过过嘴瘾。
大刚听说是当过兵,但那个身材怎么看都是厨师,一手字写得实在是难看。能当上组长就因为他和老板娘的表姐有那种关系,那个女人少说四十多岁了,大刚正处于年轻力壮的时候,那个女的也正是似虎年纪,所以他们之间的那点事情全公司职工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何小文最瞧不起的就是大刚这样的男人,利用一个老女人来解决生理需要和拉扯关系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就是他说话的语气,开口一个“操”闭口一个“**”,再还要加上一句“奶奶个熊”,听在耳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反胃。而那个小君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只要有人买个面包给她,她都能陪人玩上半夜,所以男朋友出奇的多。大刚只要一说脏话,她就会搭茬,慢慢的就有了打情骂俏的场面,再演下去就变成了你追我赶,而大刚下手从来都不留情,最后总是在小君的哭泣里收场。可惜熬不了多久,只要有人一讲到色情话题,这出好戏就又上演。
至于那个小敏则认为自己是国色天香之天下第一美人,整天坐在办公室对着小勇发嗲,托着腮咬着嘴唇问:“你是不是想追我?一定是。”小勇就说:“臭美。”“呀,脸红了,一定是。”她兴奋得大发娇嗔,咬定了小勇有想追求她的意图。然后就讲这个不好看那个皮肤黑,终于有一天小勇说:“你管别人好看还是不好看你管别人白还是黑?你以为你就真的很漂亮很白吗?”小敏被打击后,哭了好几个小时,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倒真是把办公室许多男人心疼得厉害。
她们并不喜欢何小文,因为她们一致认为老大李斌对她偏心,要不是她一进去就讲明白了自己结婚了有孩子了,她们一定会制造一段她和李斌的桃色新闻来。不过何小文不能不承认李斌确实偏心,偏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要有人对何小文有稍微的不敬,他就会在罚款的单子上记上一笔。何小文时常觉得好笑,好笑的同时不免对他充满了感激。
李斌大学毕业之后,拿着大学文凭却找不到他梦想的工作,最初进这个公司不过是在生产线上组装电脑,但他有着明星般漂亮的脸孔还有着模特般高挺的身材,之后被提升为质检部的主管。何小文始终相信,有能力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这是一个看似阳光的漂亮的却又忧郁的男人,何小文总感觉,他要么是对这份工作不满意,要么就是有什么苦衷。他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会那么淡淡的又嘲弄的一笑,何小文也就回给他一笑,她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希望把自己的真实告之对方。
所以,何小文在答应他的邀请去喝咖啡的时候,李斌的神情让她知道,他想对她倾诉。
“你很爱你的老公吗?”
何小文点头。他笑:“我和女朋友一起来打工,可惜的是她做了一个老板的小蜜,我们分手了。”
何小文再一笑:“这个不稀奇。”
他也笑:“是啊。只是,你应该有更合适你的工作,为何要留在这里做个文员,拿那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
“我爱他,我来此只是为了和他厮守。”
他点头。终于说:“大学生遍地都是,没有实际的社会经验没有过硬的技术,很难找到如意的工作。知道我为何留在这里吗?我以为老板看中了我的实力。知道我时刻想离开这里吗?老板看中的不过是我。”
何小文明白了,这是个在现实和自尊里面挣扎的男人,那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她对男人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很难舍弃的诱饵,拥有她或者等于说拥有了这个公司。这样的问题,何小文不能给他任何的意见,因为人生的选择都在于个人。
他的眼神真诚的而且感性的,他说:“我喜欢你,因为你身上没有沾染这个城市的尘埃。”
她安静的看着他,他或许只是感觉找到了一个能理解的人,而这个人,他把她当成朋友。这是不掺杂其它感情因素的一份喜欢和信任。她说:“有机会,我请你去吃我老公做的饭,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李斌仍然留在这个公司,何小文知道,这个男人要从一个现实的陷阱和诱惑里面逃离,除非他有敢于和现实作对的勇气。
她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不喜欢的城市,和自己爱的男人为了生活打拼,让爱情因为彼此的努力加倍的深厚。
当对全公司的职工都慢慢的熟悉之后,包括对其它办公室的职员熟悉之后,也等于每个人都熟悉了她,这里的每个人包括老板娘的弟弟。那是个并不难看的男人,而且很有气质,那种男性的不羁的魅力可以吸引很多的女孩,事实也如此,在这个公司,只要出众一些的女子,都是他的抓下之物。
何小文一点不觉得奇怪,一个没读什么书的从小在社会上混的男人,居然可以是设计部的主管,因为这家公司是他姐姐的。多好笑,一个女人用肉体和青春换来了一家公司,她就完全可以让她的亲人来帮她打理这个公司。何小文奇怪的是,这个公司居然没有倒闭,莫非经营一家公司靠的真的不是实力么?
这些问题都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了,她要考虑的是,怎么摆脱那个如影随形的老板娘的弟弟,她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公司所有人在看的一个笑话,那就是他们巴望着看到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
李斌说:“你会辞职吗?”
小文笑:“他除了像个跟屁虫,并没敢对我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老板娘说了,要把你调到设计部去。”
“你同意了?”
他苦笑一下:“当然同意了。她说了算,而且,她实在不希望你和我在一个办公室做事。还有,我做她的助理了。”
何小文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个男人终于屈服了。有些悲哀,还是把手伸给他说:“为了你的梦想,加油努力!”
换了办公室,还是无所事事的整理资料接电话复印传真,那个男人的眼睛就像聚光灯,跟着她时刻的转,让她的精神时刻的处在备战状态,她间接的把这些事情讲给老公听了,老公出了个主意:“你答应他去公园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可不希望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惹出什么麻烦来,而且就连走路不小心被人碰一下,她那个老公都会眼冒凶光,她可不希望老公为了这样的事情杀人让自己守寡。
精神不怎么好,班也不想上,请假去宿舍躺着,考虑是辞职还是收拾包包走人。他进来的那一刻,何小文从床上一弹而起,但他的动作比她还快,用脚将门踢拢,双手就将她的双肩按住了,嘴里说:“你别喊,我真的喜欢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让姐姐给你涨工资。”
何小文张嘴就对着他的手臂咬下去,他将她按在床上,一双手从她的肩膀滑到了她的胸脯,她再也没遇到过这样恐怖的事情,气得双眼发黑。拼了最后的力气,用膝盖顶到他的肚子处,双手在他脸上抓了无数个血印,他吃痛的一松手,她就从床上跳到地上,抓着他的头发,对着他的脸狠狠的打了一耳光,拉开门就跑。
他在身后大喊:“你别跑,你不要跑。”宿舍对面就是厂房,已经有很多人出来看热闹了。何小文一口气的冲到铁门那里,对守门的老头说:“如果你不开门,我立马撞死在这里。”
出了铁门,泪水像下雨一般的往下落。回头,老板娘的狗用爪子攀在铁门上,集体对着她狂吠。她狠狠的看了它们一眼,还对着铁门狠狠的踢了几脚,狠狠的说:“我走了,可是你们得留在这里,因为你们是老板娘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