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飞向黑沼
狸珠夫人看着眼前皱纹满脸，破衣烂衫的老者，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来。并且她也断定，这老头绝不是黑沼九部的人。黑沼九部的人，即使是老人，那也个个是眼眸清亮如婴孩的。眼前的老者，双目混浊，布满红血丝，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落魄的尘世味。
金灵鸟向老人走过去，老人伸出手来，抚摸着金灵鸟，喃喃地说:“看来，它只有在小主人面前才会乖呢！”
金灵鸟接受着老人的抚弄。老人轻轻地整理着金灵鸟桀骜的羽毛，看起来是极为熟练的样子。
狸珠夫人看得呆了。她说:“我的确不认识你。介绍一下你吧！”
老人的脸上，是难过和无奈交织的表情。他手扶着金灵鸟的脖子，眼含深情地说:“你应该能猜出来了。我是鸟奴。”
狸珠夫人想起来了。鸟奴是稽古大陆的人。自狸珠夫人小时候起，黑沼九部也就来到了地球。鸟奴作为稽古大陆舍身奴族中的一员，他从小就服侍着狸珠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我竟然会认不出你。”狸珠夫人说。
“黑沼九部完了。”鸟奴泣不成声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狸珠夫人语气急促，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主人，你被驱逐了。”鸟奴说。
“九位长老作乱，他们幽囚了你的父王。”鸟奴说。
“话可不能乱讲。九部长老是黑沼九部创业的前辈，他们怎么可能作乱。”狸珠夫人很难理解鸟奴为什么要这样说。
“主人可以自己去看。”鸟奴眼巴巴地看着狸珠夫人，诚恳地说。但他又马上抱紧金灵鸟的脖子，说:“主人还是别去了。否则，九部长老会吃了你的。”
“哈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狸珠夫人说，“我是九部长老看着长大的，他们多么疼我，我会怕他们。”
鸟奴说:“看看金灵鸟，它为什么要飞到崆峒山来找你。”
狸珠夫人哑然:“我不相信九部长老会叛乱。”他跳上鸟背，一把抓起鸟奴来，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金灵鸟仰天长唳一声，浑身肌肉硬如铜铁。它猛然张开羽翅，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已爬上云头。
夕阳在薄薄的雾霭中放着红光，崆峒山的小道士正在关闭山门。高大的木门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在金灵鸟身后的云气里传播。
群山向后飞驰。鸟奴叨叨地絮说着自己的经历。原来金灵鸟飞出黑沼九部后，鸟奴为了寻找狸珠夫人和鸟，已经在尘世游荡了三十多年了。
狸珠夫人看着滑向身后的大地，看见有一匹骏马也正在同方向狂奔。那匹马极为神骏，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像是一道旋风，一道光。
金灵鸟也看到了，它清唳一声，声震山谷。那匹马也是仰头长嘶，声动云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天上的鸟，地上的马，竟保持着齐头并进的姿态。
狸珠夫人让金灵鸟俯冲。她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骑马。
狂风扑面，席卷着耳轮。鸟奴在身后发出惊恐的呼声。
金灵鸟一俯冲，马很快便越到前面去了。
大地迎面冲来。金灵鸟掉头前扑，借着下冲的力道，一下子就飞到了马的前面，在离地五六丈的距离飞行。
“果然是你！”狸珠夫人看清了马背上的人。正是那个偷了铁叶红树种的盗贼。
盗贼早知道天上飞的是狸珠夫人。他心虚，只管纵马狂奔，想尽早地摆脱狸珠夫人。但恰是他的疾驰，引起了狸珠夫人的注意。否则，像寻常马匹，狸珠夫人怎么特别留意呢。
见狸珠夫人逼到眼前，他大喊:“别挡路，我把东西还你就是了。”
狸珠夫人对那几个种子倒不在意，她对盗贼的身份起了兴趣。
“不行，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放你走。”她说。
金灵鸟飞在马的前面，巨大的羽翅扇起的风，不但让骏马极不舒服，那尘土更是迷乱了它的视野。
盗贼见情况不妙，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黑旗来，迎风一展，成为一面大黑旗。狸珠夫人见他掏出黑旗来，便知是黑沼九部的人。她心生诧异，提高警惕。金灵鸟也心有灵犀，亢奋地猛烈飞腾几下，做出搏击的准备。
鸟奴说:“主人小心，正是他偷走了我的财物。”
说话间，骏马盗贼倏然不见，只留下了滚滚的烟尘。
“他是谁，他拿着黑旗。”狸珠夫人说。
“我也不认识。”鸟奴说。
狸珠夫人意识到未来充满了危机，她越来越相信鸟奴所说的话，黑沼九部究竟发生了什么？金灵鸟再一次飞上云端，朝着北方飞行。
飞过长城，天地渐渐变暗。广阔无边的匈奴大地上，有一带尘土划出一道直线向着北方疾驰。
黑沼九部的人夜视能力较强。狸珠夫人一眼就认出来那道尘土正是刚才的盗贼。她指给鸟奴看。鸟奴冻得直哆嗦，但也认出来了。
“主人，这黑旗虽是我们黑沼人的东西，但他刚才使出的法术，却很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狸珠夫人问。
“这黑旗诀只有长老们会，这个人既不是长老身份，却又会使黑旗诀。主人你要当心。”
狸珠夫人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沉吟不语，但在行动上已经有了变化。她没有继续追袭那个人。金灵鸟飞在云层上方。那个人既然是黑沼九部的人，必然也能够夜视。狸珠夫人料定自己的行动目标一定为对方所知，以对方疾驰的情况来看，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赶在她回去之前完成。
天地一片漆黑。草原上奔驰的那道尘土，冲破了匈奴人的帐幕，一直深入到冰天雪地的北海。
云层越来越厚，空气也越来越冷。鸟奴再也不说话，只是冻得牙齿咯咯地响。
金灵鸟一声不响，奋力地飞行。到底是冰雪路滑，那匹马慢了下来。金灵鸟巨大的翅膀，划过黑沉沉的夜空，超过了骏马。
越往北飞，越是漆黑。大雪片纷纷落下。金灵鸟振翅，在飞雪的天地之间，冲开一个缺口。再看那人那马，仿佛是消融在黑暗的夜里白花花的落雪里。
狸珠夫人轻舒一口气。黑沼九部快到了。她的心中一半是温暖，一半是忐忑。两百多年，在黑沼九部只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里，她没有完成使命。任务失败了，她必须接受惩罚，放弃参选新女王的资格。算了吧，她本来就对王位毫无兴趣。
很长时间以后，大雪变为大雨，渐渐地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天光大亮，黑夜仿佛是乌云破了一个洞，露出一大片碧蓝的天空来。金灵鸟清唳一声，显然很是欢快。
再往前飞，看不到大地，看不到蓝天，四面都是海水。他们是在一个海水的洞穴中飞翔。这个洞初极狭，看起来只是海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漩涡。金灵鸟飞入后，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很快地，洞穴变得宽阔，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金灵鸟飞得极快，包围着他们的水面向四面退去，越退越远，看上去就像是天空一样，只不过是一些游动着各种鱼类的天空。
远远地就看见黑沼九部的城堡，在动荡的海水中间倒立着。看见了城堡，马上就有了方位感。金灵鸟翻滚一下，再看城堡，就是正立着的了。海水翻滚着，金灵鸟犹如一条华丽的大鱼。
小小的丘陵出现，脚下的海水后退。再往后看，却全然看不到水洞，只是一律的碧蓝的海水。
大地上的花，不同于人间的花，但也是姹紫嫣红。这些花生长在湿漉漉的丘陵上，丘陵便是海岸。过了丘陵，则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头顶上却依然是动荡着的海水，延伸向远方，漫过城堡的塔尖，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金灵鸟停了下来。沼泽地上升腾着白色的雾气，还有一柱柱各色的烟雾。
“灵魂大阵！为什么要搞这个？”狸珠夫人吃惊地说。
“主人，我就说你不要来。这是防止你来而设的。”鸟奴说。
“你是怎么出来的？”狸珠夫人问。
“是玉蝶帮我出来的。”鸟奴说。
“你没有权力驾驭玉蝶。”狸珠夫人生气地说。
鸟奴滚下鸟背，跪伏在地上，说:“是你母后的主意。她驾驭玉蝶，送我出了黑沼，命令我一定找到你。”
狸珠夫人看着浑身湿淋淋的鸟奴，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如此看来，父王是的确被幽囚了。
她催动金灵鸟，想要闯过灵魂大阵。鸟奴见势不妙，大叫阻拦。但金灵鸟已然冲入沼泽中。
狸珠夫人只觉得身处于五彩迷离的强光中，不辨方向。她任性起来，纵鸟飞腾。鸟奴站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狸珠夫人只是在兜着大圈子乱转。
突然，听到有水声响起。鸟奴回头一看，正是那盗贼顺着水洞打马而来。
蓝色的海水，映衬着黑色的高头大马和魁梧的紫衣人，水声滔滔。鸟奴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个词:念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