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晓忍不住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我们高中时的女神,洛琪。”欧阳丹的话语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恨。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而春晓则是一脸迷惑地望着我们。
我转过身,开始跟她讲这个传奇人物。
我所在的高中是省重点。所以学校里的学生自然分两种,一种是成绩优异直接考进来的,一种是成绩较差却有着各种背景通过关系进来的。
在这两极分化的状态里,不乏既有背景又优秀的学生。而这众多优等生里,洛琪就是最出名的那个。
且不说官二代富二代这种身份,单凭她小小年纪就拍过不下十部影视剧这一点,就在我们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们那个时候,对名人的概念就是从洛琪开始的。我们亲眼见过各大新闻媒体拥堵在学校门口争先恐后采访她的场面,而她却总是能轻松应对。十几岁的她,熟稔地周旋在各种刁难中,大方而得体。可以说她当时简直是我们女生的偶像,男生的女神。
当然,能称之为女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的美,会让你觉得她不当演员简直是浪费。然而,众多的演艺工作并未耽误她的学业,她当时依然是我们年级前十的学生。
所以,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对这样一位传奇人物赞叹不已。
我们背地里纷纷对她的感情报以极大的好奇,不管见她与哪个男生稍有交集,便迅速议论开来。先是学校里疯传,后又上了媒体。这样来回几次,洛琪便不再与男生接触。大家也渐渐觉得无趣,只是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位小明星在学校里叱咤风云。
不过,谁也没料到家世好成绩好的季铭会喜欢洛琪。
这个尽人皆知的事件源于一场老套的当众表白。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一场欢聚会。季铭包了酒店的宴会厅,并给所有相熟的同学发了邀请,还特意强调大家务必要出席。
当我踏入宴会厅时,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舞台中央那架洁白的钢琴。
所有人都知道季铭弹得一手好钢琴。但我暗忖,这种聚会也用不着炫耀他的技艺吧?于是不禁十分好奇起来。
果然,饭吃到一半,季铭突然走上舞台落座钢琴前,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滑,悦耳的音律便流淌出来。
悠扬的音乐声飘扬在宴会厅内,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他看。虽然我不懂音律,但是也听得出那曲子里满满的爱意。
一曲作罢,季铭站起来,冲大家礼貌地鞠了个躬,然后说:“这首《致爱丽丝》,献给你,三号桌穿红裙子的女生。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刻起,你便进驻我心。”
深情的,诚挚的,直接的,告白。
所有的人,包括欧阳丹在内,都被惊着了。全场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三号桌那个身着红色裙装的人,洛琪。
片刻的沉寂后,全场的学生开始起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一起……在一起……”的声音响彻整个宴会厅。
我握着欧阳丹冰凉的手,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哇”的一声趴在我肩膀上就哭了起来,哽咽中我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办……我喜欢季铭……而且已经喜欢了很久……”
那一刻,我才得知她掩藏许久的秘密。
然而,那场表白却以不了了之而告终,季铭并未和洛琪有任何发展。后来我们也会时常将这件事拿出来打趣他:“当年那么有勇气,怎么就不继续追了呀?”
季铭只是一笑而过,不多作解释。
然而,当所有的人都以为此事已经成为往事时,如今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季铭和洛琪,终成眷属。
都说人生如戏,此话当真不假。
我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踏入演艺圈的洛琪,还会回头投入季铭的怀抱。虽说对于人才辈出的演艺圈来说,洛琪如今并不算什么红人,只是偶尔接个女三女四的小角色。但即便如此,凭借她的条件,想找个条件优越的男士,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所以,我无法理解他们相恋这事实。我只能当这是一出戏,至于导演是谁,不得而知。
当我们一行人赶到酒店包间落座后,我的疑虑消除了。
我看着一对璧人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间或亲昵地耳语、微笑,突然明白—爱情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无非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看你笑我就开心。
欧阳丹举起酒杯,走至季铭身旁,满脸笑意:“来,我敬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说罢还未等季铭举杯,便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季铭到底是否明白欧阳丹对他的一片痴心。只见他伸了伸手,想夺过欧阳丹的酒杯,却没来得及,又尴尬地缩了回去。欧阳丹没有看见他微蹙的眉。
欧阳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自顾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对季铭说:“好事成双,我干了。”
我拉着她的手:“怎么,你今天来求醉的?”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尴尬,洛琪见状起身落落大方地说:“我敬你们几个,很高兴你们能来给我们祝福。”
我不记得有多少次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欧阳丹挺身而出。她曾说“谁敢欺负我姐妹,我跟他没完”。她对朋友,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无所畏惧的女英雄。但英雄也会有气短的时候,那便是遇到季铭。
来酒店的路上我就在想,该结束了,这该死无望的苦恋。
所以,我站起身,举杯说:“这一杯是该喝,但不是祝福酒。”
季铭和洛琪不解地望着我。
我继续说:“这杯,是祭奠我最好的朋友,欧阳丹,逝去的爱情。”说罢我一饮而尽。
季铭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问:“你什么意思?”
欧阳丹拼命地拉我坐下,我甩开她的手:“丹,够了,你付出的够多了!”
我尽量压低嗓音,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愤慨:“季铭,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我相信全世界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季铭却是红了眼,提高了分贝。
“季铭,我们以后不陪你玩了,你愿意交多少女朋友是你的事,别拉着我们庆祝!”说着我又倒满酒杯,举至愣在一旁的洛琪面前,笑道,“这杯酒敬你,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季铭女朋友的保质期没有超过三个月的。”我想了想,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稍微久一点。”
洛琪的脸色瞬息变幻,然后恢复平静。她优雅地给我一个笑脸,说:“好,借你吉言,我们结婚时会给你发请帖的。”
我一口酒差点呛着。我没想到洛琪可以这样镇定地面对我的冷嘲热讽,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混娱乐圈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喝完酒,我就拉着傻在一旁的欧阳丹往门外走去。
我们站在酒店大门口,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春晓问我:“要不要去唱歌?”
我望了望欧阳丹,欧阳丹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好吧,姐今天正式失恋,你们要陪我不醉不归。”
于是,我们又风风火火地杀到钱柜。
欧阳丹特豪迈地开了个大包间。她说:“你们知道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们摇头表示不知道。
“花光我老爸的钱!”说着她嘻嘻哈哈地冲服务生招手,“三打啤酒,两瓶黑方,一支香槟。要快!”
春晓唏嘘:“我真怀疑你跟你爸有仇!”
我横躺在包间沙发上,看欧阳丹一边跳一边唱,微微出了神。
我和欧阳丹从念初中时就在一起玩。印象中的她,住豪华小区,每天有专车接送,拿着花不完的零用钱,拥有各种漂亮的裙子。
我曾经无比羡慕她所拥有的,而她总是不屑:“你以为有这些就真的快乐吗?”
那时候我并不理解她的孤独。在那样光鲜的生活里,她究竟有什么不快乐?我只记得她总是约我去她家玩,而我们相处的岁月里,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假期里,我加起来也就只见过她爸三次。这三次里,除了点头打招呼,我没听见欧阳丹和她爸说过一句话。
我曾不解地问:“为什么你爸总不在家?”
“他工作很忙。”我看见欧阳丹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
再长大一些后我开始明白她的不快乐。比起她爸能给她的那些物质条件,她最希望得到的,不过是普通父亲能够给予女儿的关爱和陪伴。
那些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在她那里却变成奢侈品。
在连唱了五首歌后,她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嚷道:“起来起来,这儿可不是给你睡觉的,去点歌!”
我被欧阳丹过分的热情搞得头疼欲裂,只得硬着头皮去点歌。
就这样,我们一直闹到凌晨。在干掉三打啤酒一支香槟后,全部趴在沙发上不愿再动。
我看着桌子上那两瓶黑方,眼巴巴地望着欧阳丹,求她饶了我们。
欧阳丹似是已经闹够了,颓然地半躺在沙发上。
她幽幽地说:“其实,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就是一直舍不得。虽然他从未喜欢过我,我就是怕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她说着有点哽咽,“我哪里有那么大度!每次看他跟别人在一起,我心里都似刀割般疼。现在想来,我真佩服自己能有这样的承受能力。”随即她又有点哭笑不得,“恐怕天底下没有比我再傻的人了,居然妄想一个花心大少停下奔走的脚步。”
我挪到她身边,轻轻地抱着她:“你哪里傻?你是天底下最痴心的姑娘!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懂得疼你的那个人的。”
春晓张开双臂,环抱住我们,说:“对!他错过你是他的损失,就让他懊悔去吧。”
欧阳丹抬起泪眼望着我们,喃喃道:“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怎么办……”
我知道,此刻再多的话也无法令她真的就此忘了季铭。我只祈求过了今夜,她的心能不再只为他而欢喜抑或悲伤。那样的日子,真的太久,也太苦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想给她哪怕片刻的安慰。
KTV电视大屏上正在放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犹如最结实的堡垒,原来在逐点崩溃逐点粉碎,极固执的如我也会挨不下去……
我蓦地就湿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