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担子重哩！”伍立春又转移方向了，“你年轻……”
“你老啦？才大我几岁哩！”周凯旋笑着插话道。
“大几岁就是大几岁哩！对了，凯旋的组织问题，我已向镇委管组织的甘委员汇报过了，她让我们抓紧办手续。女伢爹，凯旋的事，您得操心哩！”
陈也青朝女伢爹使个眼色，又朝身边的马驹打一拐子，压低声音说：“立春今天怎么啦？不对，不对劲呀！”
“是啊！”大家面面相觑，一下子全都兴味索然。
两瓶茅台不知不觉己喝完了，伍立春提了白云边还要开瓶，陈也青一把捂着了，说立春，你喝醉了！伍立春说，我没醉，我酒醉心里明，骂的是仇人。我揪出了坏人，为龙船地除了两大坏蛋，心里高兴……高兴……高兴哩……
厚重的阴霾压下来，陈也青们怏怏离去。
夜里，伍立春爬到傅新兰一头，窸窸窣窣就要下手，傅新兰说，你老不跟我在一头睡，今天怎么捱捱擦擦摸过来了？伍立春说，不是你说我嘴里有烟气，不让我一头睡，你倒怪我了？说着，嘴巴就要贴上去，傅新兰忙把伍立春往一边推，你不是烟气就是酒气，熏死人了！
“今天就再熏一回吧！还不知几时再熏哩！”伍立春嘻嘻嘻地笑着，又去解了傅新兰的裤子，一只手扪在了那物件上。
傅新兰腿子夹得紧紧的不让拢身，说喝了酒是不能过喜事的。伍立春说喝了酒过喜事才有劲哩，不信你试试！冷不防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趴在傅新兰身上了。
伍立春不紧不忙地起伏，傅新兰在下面紧密配合腾挪身子，哼哼唧唧又快活地说，以前你一上来就像牯牛困水，一颗米长都不留在外头，今天怎么变得斯文了？伍立春说，斯文时间长，才有韵味哩！忽然，伍立春停止了动作，说我打个谜子你猜，你猜不猜？傅新兰说，猜。伍立春就打谜子，说有个东西怪，总是用不坏，棒子杵出水，原物又还在！傅新兰说，是舂米的碓窝子。伍立春说，碓窝子是石头凿的，舂米又哪能杵出水来呢？傅新兰说，舂糯米糍粑不是有水？伍立春说，那水不多，要水汪汪的！傅新兰答不上来，伍立春说，是我现在正用的这宝器哩！傅新兰拍着伍立春的屁股，笑得要闭气，身体颤颤的。伍立春说，别笑了，别笑了，我不好用劲哩！
一场持久战结束了，伍立春坐起来在口袋里摸烟盒，一只手在傅新兰奶子上摩娑，细声细语地说，新兰，我们结婚十几年，今天过喜事最有味道哩！傅新兰就调笑，你这是心里的事哩，以前未必是日猪肠子不成？
伍立春点燃了烟，猩红的火光在脸上闪烁明灭，一支烟烧完了，再接上一支，说新兰，今天过喜事了，说不定还要等几年哩！傅新兰说，只要你熬得住，我还熬不住呀？伍立春顿了好久，又说，新兰，马驹对我太好了，我妈又成了他后妈，算是走了老来运，我真想谢谢他！傅新兰说，是该谢谢他！
“我看你呀，”伍立春帮傅新兰拢好被子，“能打死老虎哩，什么困难都不在乎的！有困难了，女伢爹，陈校长，凯旋，都会帮你。马驹离开了，你找他，他也会帮忙的！”
“立春，”傅新兰忽然领悟到什么，猛地坐起来拉亮电灯，“你是不是做鬼事了？”
“我做的是人事，不是鬼事！”伍立春平静地说。
“你……你！立春，公安自有办法，你哪能做苕事呀？我们怎么办呀？”傅新兰又是拳头又是巴掌，在伍立春胸前、背上死命地捶打，被压抑的哭声，格外凄厉，悲凉。
东河镇派出所廖所长，又一次在办公室里接待了龙船地支书伍立春。廖所长的神情比上次轻松了许多，说立春同志，你们龙船地真是奇了怪了，几天之内出几起绑架案，我们还没理出个头绪，两拨小孩又回来了。不过人回来了，案子还得要破，不把犯罪份子揪出来，就是我们失职！
伍立春笑，说有的案子，我破起来比你们容易！
“你什么意思？”廖所长大惑不解。
“我今天一是投案自首，二是指证坏人！”伍立春说，从容又镇定。
廖所长对着天花板想了好久，蓦地回过头一拍桌子：“立春同志，你怎么做这种事呀？你这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作赌注，知道吗？”
“知道。这是犯罪！”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呢？我们不是正在侦破吗？”
“我侦破比你们快，还更保险！”
“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拿小孩子做筹码呀！”
“不用再说了，廖所长，按法律办吧！”
廖所长痛苦又惋惜地直摇头：“立春同志，对不起，我只能公事公办了！”
伍立春被羁押之后，李鹏飞和大毛立即被抓，大叫驴和刀豆脸也缉拿归案。这消息刹那间传遍了龙船地，人们在茫然、惊愕的同时，立刻对伍立春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敬意，对李鹏飞这帮丧尽天良的家伙，无不咬牙切齿，痛骂这些狗日的简直就是母猪下的畜牲！
女伢爹赶紧同马驹、陈也青们商量，陈也青说，立春触犯刑律了，受法律制裁在所难免，就看怎么量刑。女伢爹说，我们组织发动群众联署签名，向上面陈情！
女伢爹和周凯旋，共同主持召开了群众大会，到会村民格外踊跃，男女老少差不多一两千人，黑压压一片。会场还是借用学校的操场，伍立春曾在这里主持大棚生产动员大会，如今物是人非，村民们唏嘘感叹不已。王水平、李明高也参加了大会，他们没有再吹萨克斯管，没有再吹长号，显得那样凝重和肃然。
陈也青校长宣读了自己亲自执笔书写的《陈情书》：
伍立春同志，在人民军队受过教育和锻炼，任职村党支部书记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近年来，表现十分敬业，群众反映良好。
此次触犯刑律，实属迫于无奈。况且，涉事儿童受到极好的人道待遇，不曾有丝毫威胁、恐吓之举，此事有目共睹，匆庸置疑！有鉴于此，我们恳请上级司法机关，酌情予以考虑。为表村民心声，特具名签署陈情。
会场肃穆庄重，陈也青宣读完毕，王水平大呼道，快来签名啰！话音刚落，人们呼啦啦涌上来。陈也青第一个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是女伢爹，跟着是马驹、周凯旋、许洪茂、王水平、李明高、魏林山、黄大枣、吴天亮、李南洋……
妇女们那一堆上，陶国枝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是胡爱娥、石三姣、许红梅……石美蓉培训回来了，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材料纸写满一张又换一张，写满一张又换一张；横着的，竖着的，斜着的；或龙飞凤舞，或扭扭歪歪。够了，表一番心意足够了！
一两千人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十几张材料纸，陈也青庄重地叠了，准备放进口袋，忽听远处有人高喊：“等一下！”
孙立业回来了，他刚刚从省城培训回来，也虔诚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孙立业。
黄二婶和傅新兰也在会场，她们没有去签名，只是不停地拿衣袖擦眼睛，唰唰唰的眼泪把衣袖都湿透了。
318省道上，悦兰酒家门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这里是东河镇去郢州城关的必经之道，龙船地村民聚集了一千多人，在这里等候东河镇派出所押送伍立春的警车。
一辆警车被拦停，廖所长跳下来，神色严峻地喝道：你们干什么？女伢爹笑着迎上来，廖所长，您放心，我们什么都不干，只给您递一样东西！陈也青趋上前去，拿出陈情书，廖所长，请你过目！
廖所长接在手上，很认真地看了看，又把两位老人扫描一番，脸上立刻阴转睛：我记起来了，您是女伢爹，德高望重的老支书；您是陈也青老校长，陈副秘书长的高堂……
“过奖了，过奖了！”陈也青举手划个弧，“你都看到了，这里全是龙船地的村民，一千多人！请你向上级司法机关，转达我们龙船地人的心情和期望！”
“我知道了！”廖所长说，“根据伍立春的交待和我们核实的案情，还有你们的印证，情况确实如此。不过，我们是负责一线侦破，最后定谳归法院。我们会如实转达你们的意见，我想法律会考虑多种因素的……”
“那就谢谢了！”陈也青拱拱手。
忽然，有人发现警车上，除了几位荷枪实弹的警员和伍立春，还有李鹏飞、大叫驴、刀豆脸，一下子就炸锅了，愤怒地呼叫声此起彼伏：
“廖所长，伍立春不能跟这几个狗日的杂种坐一辆车！”
“李鹏飞，你不是人养的，是你害了伍立春！”
“刀把脸，大叫驴，老子们剐了你的皮！”
廖所长为了难，他理解他们的心情，可只有一辆警车呀！
“廖所长，你想想办法！”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堵住了去路。
廖所长没法通行，连忙打手机，过了不一会儿，果然从东河镇方向开来了一辆小型客货混装车，车厢里放的就是那辆嘎嘎作响的摩的，是大叫驴和刀豆脸盗窃的赃物，也是作案罪证。
“我违一次规吧，”廖所长对一位警员吩咐道，“把那两个家伙带下来，上摩的！”
刀豆脸和大叫驴戴着手铐，面色枯黄，仿佛蚂蟥吮了血一般，一个警员给这两个家伙戴上脚镣。他们艰难地爬上摩的时，愤怒的龙船地人蜂拥而上，石子、砖头雨点般飞过来。廖所长和准备开摩的警员上前制止，竟也挨了几弹，人们这才罢手。
伍立春也戴着手铐，他不想在乡亲们面前，暴露出他的狼狈相，也担心妈妈和傅新兰看见了难受，一直躲在警车里没有露面。就要重新上路了，一位押解的警员很和善地对他说，跟大家告个别吧！
“好哩，”伍立春顺从地探出半个身子，“乡亲们，我不后悔，谢谢你们啦！”
警车启动了，却见孙立业、孙月华兄妹俩，一面狂奔一边高喊“等一下，等一下！”廖所长认识孙月华，知道她是东河镇前第一夫人，连忙命司机停了车，孙老师，你还有事？孙月华说，我来送我哥！
警车是不能让人随便攀爬的，孙月华趴在车厢上拼命捶打，声嘶力竭地喊：哥，挺住，我们等着你回来！孙立业也在喊：立春弟，你做了好事，龙船地人不会忘记你！伍立春在警车里突然哭了，抽嗒着说，立业哥，月华妹子，过几年我回来谢你们！
小货车开道，摩的居中，警车断后，朝郢州城关镇飞驰而去了。
龙船地人跟在警车后面跑了好远，人群里哭声一片。他们也在暗暗感叹，自从马驹回来以后，这如同寇仇的两家人终于和好了，早该这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