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吉吉,跟威夫勒斯先生截然不同。这只白色的波斯猫,有两只深邃的蓝眼睛。她有着高贵的血统,这种血统的传承使她看起来活像一个新贵。如果说威夫勒斯先生是—位合格的马路斗士,而吉吉则是一位她见过的无可争议的皇后。在新闻发布会上,萨拉芬那·费罗斯让人家注意,吉吉将成为新的系列推理小说的女主人公。抚摸着新主人公,萨拉芬那向媒体透露,她已开始创作第一本书,《吉吉与死去的鱼商》。既然“亲爱的年老的威夫勒斯先生临近退休,现在就要为前途着想了。”将来是属于一位活跃、漂亮、年轻的名叫吉吉的侦探猫。
这番言论实际上并没有引起公众的注意。原因是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了,媒体刚刚完成对威夫勒斯先生逃生的地毯式报道。虽然从萨拉芬那的角度来看,两只猫的故事截然不同,而付媒体来说,这只不过是另一个“猫故事”而已。
这番言论带来的唯一影响是,她收到的邮件更多了。刚开始时,她看到人多数信件都是寄给她而不是寄给那只老猫的,她还着实受到了鼓舞。但当她发现所有给她的邮件都是谴责她排挤威夫勒斯先生的时候,她就不那么高兴了。
然而,萨拉芬那是乐观的。她想还是等新书出来之后再说吧。刹那时,我们会受到公众猛烈的抨击。到那时,她就会谴责那只描,不再创作成夫勒斯先生系列小说,让公众对他失去兴趣。并在一段时日之后将他彻底忘掉。
因此,萨拉芬那·费罗斯在她的电脑里键入了字母“G”作为“吉吉”的缩写形式,然后开始着手她新书的创作。这谈何容易。但她绝对精明,知道不能按照威夫勒斯先生那个模式去写。一只像吉吉这样的白色波斯贵族猫需要一个与大马路的斑描完全不同的故事情节。
萨拉芬那当然无意再请求乔治的帮助。
于中,她步履艰难地开始创作了。她知道可以及时完成这项工作。一旦第一本书写出来,即使达不到威夫勒斯先生系列小说的标准,仅凭萨拉芬那·费罗斯的名字就能卖掉很多。
在写作的时候,她对威夫勒斯先生的出现——他的存住——的厌恶没有丝毫减少。她试图除掉他,在猫食盘子的周围放了一些灭鼠灵,但威夫勒斯先生极其轻蔑地对这个诱饵不予理睬。萨拉芬那看到吉吉贪婪地走过来时,只好赶快将盘子拿开。
威夫勒斯先生喜欢待在铺着地毯的书房正中,从容地洗澡,时为时地用他那绿色的眼睛,嘲讽而又怜悯地看着她在那儿绞尽脑汁地写作。
萨拉芬那·赞罗斯—边写作,一边咬牙切齿,在心里盘算着使他更加痛苦,使自己更为满意的复仇计划。
5。不同凡响
“我写完了!我写完了!”萨拉芬那·费罗斯大叫起来。她冲进花园,温顺的吉吉女士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她穿着一件崭新的高档丝质上衣。威夫勒斯先生正在杂物间的一堆脏衣服上打着盹,他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萨拉芬那匆匆忙忙地冲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冻的法国顶级香槟。
这是一个仪式性动作。在庆祝威夫勒斯系列小说第一本完成时,萨拉芬那和乔治砰的一声打开了一瓶廉价的西班牙费斯酒。使他感到吃惊的是,那晚他们是以做爱来结束的。自那以后,仪式就发生了蛮化。他们当然没有再做爱了。香槟酒的档次越来越高,在第二次庆祝之后,由于他不合时宜地喝醉了,乔治再也没有被列入参加活动的人员名单。现在,萨拉芬那·费罗斯完成了一本书,她要穿上为这个特别场合买的一件新衣服,然后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喝完这瓶上好的香槟。这是她理想的庆贺方式——彻彻底底地与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待在一起。
女主人坐下时,吉吉那一贯缺乏教养的特性又表现出来,很快就蜷缩在桌子上睡着了。
因此,这位小说中的明星听不见疲惫不堪的作者一边喝酒,一边不着边际地独白。
威夫勒斯先生躺在一堆脏内衣和丝质睡衣做成的摇蓝中,听到了这些。由于不像小说中的对手那样,享有人类中心说的敏感性,他自然不能明白只字片语。但从她的语调中搞清楚大概意思一点问题也没有。很显然,他要时刻保持警惕。
萨拉芬那·费罗斯喝干了最后一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她站起来时,脚跟有点儿不稳。正在摇摇晃晃之际,她从杂物间的门缝里,瞥见了威夫勒斯先生。她木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想出了一个主意。
萨拉芬那向他靠近的速度可以跟她喝香槟的速度媲美。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她用丝质睡衣的袖子把他紧紧裹住,然后死死地夹在有胳膊下。“你年纪大了,也变得肮脏不堪了。”从她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现在,你要好好洗个澡了。”
尽管过去十年来,她一直请人来家里缝补浆洗,但她仍然有一双巧手。威夫勒斯先生挣扎着想跑出来,但丝绸像紧身衣那样紧紧地裹住他的双腿。虽然他使劲撕扯着,声色俱厉地“喵喵”叫着,但仍然无济于事。萨拉芬那的手臂像老虎钳一样牢牢地夹住他,连他的爪子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用另一只手将其余的脏衣服放进了洗衣机,最后又使劲将那堆不守规矩的睡衣也放了进去。她用膝盖把门推开,开始朝塑料盒里面装洗衣液。
威夫勒斯先生用爪子挡着滑溜溜的衣服,拼命地挣扎着。不知怎的,他知道她还会打开一次洗衣机的门;不知怎的,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洗衣液弄好之后,萨拉芬那弯下腰把门打开,把洗衣液放进去。由于突然改变姿势,香槟酒开始发挥作用了。她摇晃了一下,抬起—只手放在前额,又摇摇头想摆脱酒精的作用。
“安静了一点,是不是?”她对着那堆缠绕在一起的衣服问道,然后猛地将门关上。“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干净的棒小伙了吗?”她用实际行动加强了这几个字的语气。她将转速拧到最大,然后又报复性地拔出旋钮,要以致命的几圈置他于死地。
萨拉芬那·费罗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受到了一点点威胁。她睁开眼睛后,第一个与她受伤的眼睛打招呼的便是一个幽灵。
威夫勒斯先生坐在她的床头,翘着后腿,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
萨拉芬那尖叫起来。他懒懒地跑出了她的卧室。
她头昏脑涨,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威夫勒斯先生—定是趁她酒精发生作用的那几秒钟,从洗衣机里跑出来的。确实,她对大多数事情都太糊涂、太困惑。
她将不甚清楚的视线移到那把椅子上,昨天晚上迷迷糊糊之中,她将那件崭新的名牌裙子搭在了那把椅子上。
那件华丽的丝绸裙被复仇的爪子撕成了一根根破碎的五朔节花柱。
6。焦躁不安
九个月以后。夏天快要结束的一天。
在这种时候,一台像猫这样的寻找热源的精密仪器,总是会知道,哪里是白天最后一丝温暖停留的地方。威夫勒斯先生根据多年的经验发现,屋子前用砖块铺成的车道是留住太阳最后一丝光线的地方,周围的草地和花圃都凉下来好久了,它们仍然能够留住那些温暖。因此,随着白昼的消失,人们总是见到他躺在路上,让砖块中贮存的热量舒舒服服地流入他的体内。
萨拉芬那·费罗斯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虽然,在最后几个月中,她的自负受到了一些震动,但是,现在正在慢慢恢复。她即将赢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功。而且,为了让自己感觉更好一些,那天早晨她提回了那辆崭新的法拉利。
萨拉芬那从《吉吉和死去的鱼商》的首发式上回来,驾驶着那辆绝妙的红色法拉利。她盛觉自己威风极了。参加首发式晚会的都是一些文人学士和评论家,出版社老总的发言让人们相信,他们是多么重视这位畅销书作者,似乎每个人都相信,新的系列小说一定能超过威夫勒斯先生系列小说。
噢,是的,新的系列小说要形成气候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威夫勒斯先生系列小说会很快永远的暗淡无光。
萨拉芬那怜爱地看着吉吉。漂亮如常的吉吉,在乘客的位置上睡着了。在首发式上,吉吉极为温顺,人们使劲为她们两个拍照。与威夫勒斯先生比起来,吉吉是一个比他强得多的时装表演家。萨拉芬那在买衣服的时候,甚至开始考虑与猫的颜色的搭配问题了。她估计,有朝一日,她们可以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
她俯身感激地抚摸了一下吉吉,但她的这一动作使法拉利突然转向。她轻轻打了一下方向盘,使车子回到了正道上,她提醒自己要小心。在首发式上,她也许喝得多了点。近来这样放纵自己不是一次了。要当心。只有乔治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不会。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平静了一些。她又想起首发式上她与一位重要书评家的谈话。他表达了自己独到的意见,认为她不可能写出超越威夫勒斯先生系列小说的书来。那些书只适合他,就公众的喜爱程度来说,任何其他的侦探猫都不可能代替威夫勒斯先生。
她变得极度不安起来,这种不安几乎要把她的头皮撕成碎片。那只卑鄙的老斑猫收到的追星族的来来信仍然比她的多!他妈的,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他妈的猫爪印!
转弯的时候,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就在那儿,在暖和的砖块上躺着一只睡得正香的目标,对萨拉芬那·费罗斯来说,这是她一生中见到的最有诱惑力的目标。
她想都没想,猛地将脚踏在油门上,引擎获得强大动力的时候,汽车颠簸了一下。
不用说,不知是受到了第六感觉还是第七感觉的警告,威夫勒斯先生像箭一样从巨大的车轮下飞了出去。
法拉利撞在了车库边上的砖柱上。萨拉芬那·费罗斯头上缝了五针。吉吉因为惯性被抛了出去,脸撞在了仪表板上,鼻子上留下了一块难看的、永远抹不掉的伤疤。在以后的广告中,出版商不得不使用首发式上拍摄的那张照片,因为从那以后的照片都是破了相的。
不用说,法拉利彻底报废了。
7。开枪射击
几周后的一天早晨,萨拉芬那·费罗斯收到了出版商广告部寄来的一封言,同时收到的还有用橡皮筋包扎起来、像砖块邪么厚的一叠追星族来信——几乎每封信的背面部有一个猫爪印。她将信撕开,读着不带一丝个人色彩的”留言条”(“这些是到目前为止收到的对你作品的评论”),她觉得也许应该喝一大口伏特加酒,才能度过接下来的几分钟。
实际上,这并不是她那天早上喝的第一口酒,但是,萨拉芬那找到了为自己辩解的理由: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旦进入吉吉系列小说第二本书的创作,她就会喝得少了。
拿起伏特加酒,透过酒瓶,她看到威夫勒斯先生在壁炉架上蹲着。玻璃的折光使他的脸有些变形,她放下酒瓶的时候,他那嘲讽的卷曲的嘴唇仍然没有消失。
萨拉芬那·费罗斯果断地转动转椅,不再面朝壁炉,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读对《吉吉和死去的龟商》的书评。
在前几个早期里,她从出版商那里隐隐约约了解到,人们对这本书的反应不是很强烈,但也没有这些评论中普遍的谴责。那些机敏的双关语和嘲讽的警句就暂且不说了,这些评论给人的一个总的信息就是:“这本书简直就是垃圾,吉吉是一只完全不可信和令人生厌的侦探猫。还是回去写威夫勒斯先生吧——他才是了不起的!”
她把那饭剪报放在桌子,萨拉芬那·费罗斯又瞥见那只斑猫蹲在壁炉上。她敢发誓,他嘲讽的表情此时变成了柴郡猫(柴郡系列英国一地名,柴郡猫指常露齿嘻笑的猫。)的傻笑。一股无名怒火从她胸中升起,萨拉芬那打开抽屉拿出手枪,这支手枪是她多年前为写第一本书准备素材时买来的,她颤抖的手慢慢稳定,瞄准了壁炉上的猫。她扣动扳机时,感觉自己好像在用柳叶刀割开身上的一个疖子。
是她瞄得不准,还是威夫勒斯先生的第六感觉在保护着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那就是子弹打偏了。枪声还没有完全消失,猫洞上的活板门便急促地响了几下。
威夫勒斯先生再一次死里逃生了。
不过,“美国推理小说家协会”颁给萨拉芬那·费罗斯的宝贵的埃德加陶瓷小雕像,几成齑粉。
8。猫在黑暗中通通都是灰色的
刚开始的一件区区小事,发展成一件时时让人愤怒的事情,到现在则完全变成了一个心头之患。萨拉芬那安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当然也不可能继续写吉吉第二部。对她第一本书的谴责使她至今心有余悸。萨拉芬耶·费罗斯很久没有对自己感到哪怕是一丁点儿满意了。
她整天懒洋洋地靠在新款电脑前的那把转椅上,盯着屏保那无穷无尽变换着的图案,或者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不再注意早晨起来穿什么衣服——或者,下午起来穿什么衣服。她的睡眠变得越来越古怪。她的头发根部有了越来越多的白色,但她没有精力也没有热情给理发店打个电话。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伏特加。
萨拉芬那·费罗斯越来越相信,只有一件事才能使她重新获得本应属于她的自尊与成功。
只有威夫勒斯先生的死才能挽救她。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不要再这样谨慎行事了。毕竟,他只不过是一只猫。如果真如谚语中所说,猫有九命,他剩下的也不多了。萨拉芬那那天真的决定非要杀死他不可了。
在伏特加酒的作用下,她坐下来盘算着。
乔治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去见他的代理人去了。他并不常去见她。他的代理人抱怨说,他的最新“文学小说”没有人买。趁乔治不在家的时候,萨拉芬那来到平房里,看看威夫勒斯先生是不是在里面,并将描洞的活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寻找吉吉。—点儿也不出众、脸上还有一块伤疤的那只白色波斯猫,跟往常一样,在女主人的床上睡着了。萨拉芬那把卧室门和门上的猫洞活板门锁好。不过,那扇小小的扇形窗仍然开着,吉吉是决不会有精神跳起来,爬过那扇扇形窗的。
萨拉芬那走到厨房,准备了一盘可口的火鸡胸脯肉,并以几只剥开了壳的虾子予以点缀。然后,她坐在猫洞的活板门口守锈待兔。
她一只手里拿着伏特加酒,另一只手里拿着置威夫勒斯先生于死地的工具。
萨拉芬那想了很多方法,最终选择了传统的方法,自古以来,这种方法是人们消除讨厌的小动物的首选方法。她不明白,为什么对像威夫勒斯先生这样年迈的斑猫,也同样适用。
他一定在打瞌睡。她听到外面活板门响的时候,厨房里漆黑一片。
然而,萨拉芬那立即警觉起来,她非常清楚。她该做些什么。
她的猎物在花园中那一小段路上好像徘徊了几十年那么久。终于,一只猫爪伸进了厨房门上的活板门。
萨拉芬那·费罗斯屏住呼吸。她是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毁于一旦的。她等待着,直至少在板门慢慢打开。她等待着,直到猫的整个身体,包括尾部和其他部位,全部进了房间,她才对他采取突然袭击。
这只毛茸茸的动物踢打着、扭动着。然而,反抗过程非常短暂。他很快就被放进了装有三块砖头的袋子中。随后,萨拉芬那将袋口用绳子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