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感谢大家救田大牛,陶大勇在醉江楼摆了一桌酒。酒席上,陶大勇特意敬了洪玉一杯。洪玉叫陶大勇不要客气,说为朋友帮忙是应该的。洪玉没有把田大牛入洪帮的事告诉陶大勇。李奥诺夫拿出一瓶酒来让陶大勇猜,陶大勇看着酒瓶上的洋文,说这上面都是勾子款子的我怎么猜呀!李奥诺夫笑着告诉他,这就是他上次非要尝的伏特加。陶大勇一听来劲了,赶紧说,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李奥诺夫给每人倒上一杯,让大家都尝一下。鹿宁坤、洪玉和柳翻译三个人喝了一口后都说劲太大了,陶大勇喝完后连声说过瘾,然后拿过酒瓶说:“你们不会喝,都浪费了,这瓶酒就我和李奥喝,你们就喝别的。”
大家一笑,就由他去了。陶大勇和李奥诺夫喝的是浑身冒汗,两个人干脆脱去外衣,卷起袖子,斗起酒来。洪玉坐在鹿宁坤旁边,没怎么说话。因为李奥诺夫是洋人,洪玉不想跟他多讲话。另外,洪玉和陶大勇、柳翻译都不太熟,也不想多讲话。鹿宁坤很久没见到柳翻译了,就问巡查洋街公所现在怎么样,柳翻译在那里做得还愉快吗?柳翻译摇了摇头,说早没在那儿做了。原来,鹿宁坤走后没多久,章天芩也顶了个缺走了。新来的巡查洋街委员有一个朋友的亲戚懂外语,想来谋翻译的差事,这个巡查洋街委员就把柳翻译解聘了。鹿宁坤一听,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下柳翻译。鹿宁坤想,要是把柳翻译请到县衙里做师爷,倒挺容易,只要自己点头就行,只是薪水要比以前低许多,也没有多大前途,不如介绍他去李奥诺夫那儿。于是鹿宁坤打断陶大勇:“别闹了,说点正事。李奥,你那儿需要人吗?”
“怎么啦,有谁想找事做?”李奥诺夫放下酒杯问。
鹿宁坤就把柳翻译的事告诉了李奥诺夫,李奥诺夫一听就说:“没问题,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柳,你明天就来我的厂上班,做我的帮办。”
“那太感谢李奥先生了。”柳翻译感激地说。
洪玉坐了一会儿,推说自己还有事,就先告辞了。鹿宁坤说送送她,就跟着走了出去。两人来到街上,鹿宁坤轻轻拉着洪玉的手,希望她跟自己回武昌去。洪玉说,今天不想说这个。她让鹿宁坤陪她在江滩上走一会儿。迎着江风,两人默默地朝前走去。
鹿宁坤他们在这边吃的时候,鹿文氏、小兰和柳陈氏就坐在另一张方桌上。看到鹿文氏过汉口来,大家都非常高兴,小兰和柳陈氏围着鹿文氏说个不停,妞妞则在逗虎子玩。
“嫂子,你好久都没过来了。”小兰说。
“是呀!我们都想死你了。”柳陈氏也说道。
鹿文氏说自己也很想她们,想逛汉正街,就是隔着江不方便。小兰告诉她洪益巷开了家曹正兴刀铺,他们家打的菜刀,切肉不带筋,砍骨不卷口。小兰说自己多买了一把,让鹿文氏走时带去。鹿文氏告诉她们,湖广总督又在组织重修黄鹤楼,花了三万多两银子。柳陈氏只吐舌头,说花那么多钱盖一栋楼,值吗。
“哎呀!又不是花你的钱,吃菜,吃菜!”小兰指着一盘酱红鲜亮的粉蒸肉说,“嫂子,尝尝这个,沔阳蒸肉,入口即化。”
“嗯,好吃!真香,肉质真细腻。”
“妞妞,吃一块。”小兰要给妞妞夹。
“我要吃鱼糕。”妞妞伸手去够鱼糕。
“我来给你挟。”鹿文氏给妞妞夹了一块,然后对小兰说,“虎子吃什么?给他点个蒸鸡蛋吧!”
“待会我给他煮菜稀饭,他病刚好。”小兰把虎子抱起来,换到另一条腿上坐好。
小兰告诉鹿文氏,这次是洋大夫给虎子看的病,洋人在汉口开了家仁济医院,江汉关里的人都找洋人看病,所以陶大勇也把虎子抱了去。
“洋人看病怪吓人的,那么长的针就往身上扎,往里面打水。”小兰比划道。
“往身子里打水?”鹿文氏听了十分惊讶。
“他们说是药水,你还别说,挺管用的,两天就好了,比原先抓药熬药喝快多了。”小兰又用勺子舀了一点豆腐,放进虎子嘴里。
“大人,这雨都下一个月了,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我看今年八成是要发大水。”
入夏以来,大雨连续不断,钱谷师爷看着外面的大雨说。
“是呀!我来武汉十来年了,还没遇到过下这么长时间的雨。我到江夏上任也有四年多,也未遇到过发大水,师爷,你说要是今年发大水,这武昌城会不会淹呀?”鹿宁坤担心地问。
的确,武汉这个地方经常发大水,作为一任父母官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做好防范工作。虽然,自去年九月起,鹿宁坤就和县丞、工房典史官、专管水利的委员召集各个堤段的垸总、垸长和民工,对江夏县辖区内的江堤进行了检查,对一些有蚁巢、松动和坍塌的地方进行了修补,特别是武昌府江岸,更是重点检查对象。但是,现在看到这连绵的大雨,他不能不担心今年会有特大洪水。
“怎么不会,道光二十一年就淹了,道光二十八年水更高,武昌城内有一丈多高。”
“那我们是不是要把城墙修善一下?万一发大水,淹过了大堤,也好抵挡一阵。”
“没有这笔经费。”钱谷师爷摇摇头。
“可以请示武昌府,让韩知府请示总督大人出面组织维修啊!”鹿宁坤觉得,维修城墙做好第二道防洪工程是理所当然的事。
“大人想得太简单了,这笔维修费至少得十万两,现在又不打仗,这笔钱由谁出?”钱谷师爷说,“大人,这些年我们兴修武昌府江岸工程、金沙洲工程、荞麦湾工程已经尽力了,如果江水太大,漫过江堤,朝廷是不会怪罪我们的。朝廷只对兴修水利不力造成决堤的官员进行处罚。”
“难道我们就无所作为,只能听天由命?”
等到雨变小后,鹿宁坤就坐船过江,来到汉口的集家嘴。他向许多船夫了解了一下四川和湖南今年的雨量,还有下雨的时间。得到的回答是,这两个地方的雨量非常大时间也很长。于是,鹿宁坤就断定今年有大水。因为四川和湖南的洞庭湖在武汉的上游,这两个地方只要连续下大雨,雨水就会汇集到武汉,形成洪水。知道要发大水,应该做点什么呢?鹿宁坤想,现在不能维修城墙,那就多准备点粮食赈灾用。回到县衙,鹿宁坤让工房典史官多买进一些粮食,咸菜,再备一些帐篷。工房典史官说没这笔款子,赈灾的钱只有发大水的时候才能拨下来。鹿宁坤一听,差点气晕过去,等到发大水上哪儿买粮去。鹿宁坤只好自己先拿出一万两银子垫上,让工房典史官去办这几件事,他还让工房典史官在蛇山上租了个大宅院,把买来的物品都放在那里。然后又给鲇鱼套、金口、山坡、浒黄四个镇的巡检司署送去一些,让他们存放到地势较高的地方。
汛期一到,江水果然发了疯地往上涨,没过几天就漫过了江堤。武昌城的城门虽然堵上,但是城墙长年未维修,再加上前些年太平军战乱,城墙被炮火轰塌了好几处,没过多久水就涌进城去。水先是漫过小腿,一天之后已是齐腰深,再过一天就过了头顶,最后居然淹到房顶。这是几十年一遇的特大洪水,整个武昌城变成了一片泽国,屋顶变成了小岛,水面上到处飘荡着窗户、门板、桌椅板凳。灾民们有的站在屋顶,有的跑到酒楼、客栈的二楼和三楼,更多的则上了蛇山。灾民们衣衫褴缕、愁容满面,不知江水何时退去。鹿宁坤此时来不及庆幸自己准备及时,他在蛇山上忙着组织县官和衙役们熬粥,给灾民们送粥和帐篷。同时让人找来一些小船,给那些困在屋顶、酒楼和客栈的灾民送粥,顺便把困在屋顶的灾民一船一船地接上蛇山。
大水持续了两个月,一些年老体弱的灾民抵抗不住饥饿与虐疾,纷纷死去。一时间,灾民中充满了恐惧与无望的气氛,大家都认为是瘟疫。鹿宁坤在灾民中来回走动,一面和衙役们一起给灾民发放姜汤抵御疾病,一面鼓励大家增强信心,同时劝说那些病死的灾民家属,把尸体送到专门安置的地方,以免把疾病传染给他人。由于灾民中已经传言有瘟疫,虽然亲情难舍,但是大家还是听从劝告,将逝去的亲人送到安置点。